听闻解清规此言,金銮殿上当即一片惊叹。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郡主当真是撒诈捣虚张口就来,谁不知山鬼司巫医千金难求,向来只做分内之事,又怎会到将军府去做郡主的大夫。”

此声过后,堂下附和的声音不少。

解清规再度瞥了一眼元疏,他的目光就始终停转在自己的身上。这一次,解清规没有逃避,而是与他两两对望。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眸中没有异色,看起来并未识破他的真面目,好取信于他。

山鬼司巫医她未必能请来,元疏却可以。

半晌缄默,大理寺卿自为胜券在握。

“郡主这是无话可说了?”

解清规充耳不闻,一味看向元疏,他竟是面色淡然,始终不为所动。

见此状,解清规眸子暗了暗,羽睫更为深邃的眼睛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果然。

她有些黯然伤神,不过也仅是有些而已。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解清规早就猜到了,猜到元疏会在这般生死关头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往日温存恩情尽数化作幻沫泡影。

他要独善其身,要顺遂孟帝的意思,如今孟帝显然与大理寺卿一丘之貉,想借势叫如日中天的将军府陷入萎靡,万般机会都是不可失的良机,元疏得荣荫全靠孟帝信赖,他又怎能为了她将自己放进困境之中呢?

解清规忽然就笑了。

她区区十六岁的少年人,还轮得到这些人趁着爹娘不在的时候,针锋相对。

某种意义上,也算看得起她。

见解清规良久不作声,孟帝装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清规,你诚实交代,大理寺卿所言,是否属实。”

解清规记得山鬼司凡非绝密行动时,出勤俱有记录,故而巫医也不例外。再者说,巫医到将军府一事,街坊之中知情者不在少数,皆可为证。

她正欲说话自辩时,殿外的御前侍卫忽然高呼。

“陛下,山鬼司巫医求见。”

解清规稍稍讶然。

难道元疏早与巫医对好了策略,孟帝意欲迁罪,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她看向他,这一回,元疏已然收回了目光,静自待着。

解清规只能看见他清峻的身形,无以从他的面目神情去猜测什么。

而孟帝眼眸微动,“准见。”

得了允准,穿山鬼司特有黑衣黑面鬼魅纹样官袍的巫医走进金銮殿中,向孟帝端正地行了个跪拜之礼。

“山鬼司巫医,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巫医站起身来,并不多看解清规与元疏一眼。

他只兀自说道:“禀告陛下,臣确为郡主的大夫,此事不假。另,司天监五长老暴毙一案发生时,郡主尚在昏迷之中,不曾苏醒。”

解清规见他站出来为自己作证,本有些肃穆的脸舒缓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大理寺卿就没这么好受了。

大理寺卿伸手指着巫医,目龇欲裂,“你,你休要胡言!”

巫医充耳不闻,甚至瞟都不瞟他一眼。

大理寺卿调查无果拿解清规做替罪羊的计划不成,气得说不出话来。

孟帝故作狐疑道:“此事当真?”

“当真。”

“可……爱卿的出诊重金难求,清规能得爱卿不吝救治,朕心悦不已。只是……朕竟不知,为何清规会有这样的荣幸。”

言外之意,若是巫医拿不出一个口若悬河的理由,那么解清规就还是司天监五长老暴毙的嫌犯,且就连巫医都有可能沦为共犯。

解清规侧目看他,颇有些担忧。

巫医竟面不改色道:“山鬼司乃陛下的耳目与爪牙,而将军府乃我朝的中流砥柱,理应同舟共济。若是郡主就此罹难,惟恐叫解将军与长公主心寒,为了我朝兴盛不衰,臣为郡主诊病救治,实为分内之事。”

他的措辞义正言辞,字字句句说到了朝臣的心里,话音未落,座下赞许之人甚多。

“之前只素来听闻山鬼司巫医寡淡无情,从不做分外之事,想不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胸襟。倒是老夫以己度人了,哈哈哈……”

“他说的在理啊,山鬼司和将军府都是我朝不可或缺的锋刃,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若是郡主因妖妃轻易横死,倒叫天下人寒心了。”

众臣的舆论显而易见地倒向解清规与山鬼司。

他们开始对大理寺卿的甩锅面折廷争,认为他有不轨之心,不堪此任。

议论的矛头重新转向贤妃伏容狐媚惑主,一切回到最初的原点,更有对天降刑罚之人信以为真的人,坚定认为这确为伏容恃宠而骄而殃及他人。

面对这样多的声音,孟帝心情差到了极点。

在蒋公公再一次朗声高呼示意殿上肃静之后,孟帝终于发话。

“既如此,清规,是朕误会你了。”

解清规从这言语中听不出一星半点愧疚的意思,只笑笑不说话。

孟帝看了已经有些表情狰狞,自觉身入绝境的大理寺卿一眼,仿佛恨铁不成钢,眼眸半眯着,似在斟酌损益。

良久,他对着愣生生的大理寺卿,做出一副震怒神情。

“赵德全,你碌碌无能,敷衍塞责,竟敢诬陷一朝郡主,你可知罪?!”

赵德全便是大理寺卿的名字。

大理寺卿闻言,知道一盆冷水当头泼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如今是穷途末路。

他面如死灰,倒也不再是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只有模有样地跪了下去,半天也不答话。

若是他不曾动过要拿自己做这靶子的想法,解清规或许会怜悯,怜悯他成了伏容仗势欺人一事接二连三遭罪的受害者。

可他既然因着贪生怕死,便要随便拉一个人来顶罪,那便是一脚踏入了她的雷池。

孟帝开始给他定罪:“赵德全,朕看,你这大理寺卿也不必做了,你不配!”

“可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你既没有像司天监监正那样出言不逊,朕念你年事已高,为我朝断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依朕之见,就……准你告老还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