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至最后一道工序,还需要些时日,还请先生替清规同司使大人陈情。”

月坠花折不愧为西陵氏秘药,其制作之繁杂不容小觑,稍有差池便会毁于一旦。解清规说这话时,甚至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元疏轻抿一口热茶:“无碍,臣只是问问。”

解清规听闻此言后长舒一口气。她本还以为元疏是替白面鬼来催自己的。

她倏地想起明日是科举放榜的日子,元疏今日应当在国子监繁忙才对,于是不禁问道:“先生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今日来此,是想告知你一件事。”

元疏对露出狐疑神情的解清规道:“常子深和莫文卿,俱在科举考试中被查出舞弊。此二人,一个一甲,一个二甲,如今皆不作数了。”

“明日放榜,国子监会将此事广而告之,以儆效尤。”

闻言,解清规面露欣喜之色。

常子深与莫文卿,虽说人品很差,但学识确实说得过去。

眼下两人都在及冠的妙龄,正是考取功名的时候,若是一朝及第,往后自风光无限。解清规自然不愿意见到如此景象。

是以她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转念之间,她又有些讶然。

元疏为何会将这些事说给自己听?

解清规不解:“先生为何要告知于清规?”

元疏此刻恰将一杯茶饮尽,动作简直熟练地将空茶杯推到解清规面前,示意其添茶。

待瓷杯半满,他才徐徐说来,“郡主不喜此二人,臣既顺便,便先说与你,让你开心开心。”

解清规怔怔看着他再度拿起茶杯,兀自喝了起来,嘴角似有一抹浅笑,这与往日里自己对他的那不苟言笑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个人现在好像,对她很好?

念及此间,她又别过脸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切莫为人所惑。

元疏将此尽收眼底,总觉她好似不大愿意与自己待在一处,可既然如此,上回又为何非要他陪着去坤宁宫。

他起心问道:“臣送郡主的昆山壁,今日可有在用?”

解清规回过头,迟疑了片刻,如实说道:“近日天气温和,不冷不热,清规便将那昆山壁收起来了。”

元疏心里闪过一丝的不悦,不曾流露,即刻又隐匿下去。

他对自己浮泛出如此的情感,十分不解。

元疏屏息一瞬,转移话题道:“三日后,是陛下新妃的册封大典,届时郡主打算如何?”

伏容先前行径恶劣,深深伤了解清规的心。他知道,她定是不愿与伏容虚以委蛇,更做不到在典礼上说出恭贺的话来。

解清规果然道:“我不想去。”

可是她不得不去。

她是郡主,是皇亲国戚,册封大典纵使是在京的王爷,都得参加。

阴翳之色在解清规的眸中散落开。

元疏眼眸微眯,“郡主若不想去,可以装病。即便有人让御医来查,郡主精通医术,亦可以轻易瞒天过海。”

一介帝师,将欺君之罪挂在嘴边,如同浮云一般。

解清规听了一愣,不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但光是躲避的话,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此世恒长,今后还有那么多要与伏容打交道的时候。而且她从没想过轻易放过前世这些欺辱自己的人。

解清规不是胆小鬼,更不想逃。

她笃定拒绝了元疏的提议:“清规谢过先生赐教,但我还是想去。”

她想去,一方面是不愿成为遇到伏容就逃之夭夭的人,另一方面则是,她已然许久不曾参加这样的宴席了。

世间多庸人,解清规从未觉得自己何其出淤泥而不染过。

家族无虞她想要,锦绣浮华她也想要。

这些都是前世旁人从她手中夺走的东西,如今,她要一一攥紧,再不旁落于人。

“我要去。”

解清规重复道。

此番的语气要比方才还斩钉截铁。

元疏察觉小姑娘的心里又藏了些旁的东西,时至今日,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由着她吧。

“莫落下月坠花折的进度。”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绕过方才遗留下脏血的地方,拂袖而去。

留下解清规呆愣在原地。

她捏着瓷杯的手滞在空中,目送那白影越来越远。

解清规嘟囔道:“还以为不是来催我的。”

……

翌日,科举揭榜的日子。

常子深不明所以,还不知道父亲为自己安排后门的事已经毕露。

是以纵使昨日丢了**,如今他整个人虚弱无比,可还是依着时辰起了床。

“逍云,逍云……”

他张嘴唤了两声随侍的名字,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阴柔无比。

昨日的屈辱浮现在脑海中,历历在目,常子深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对着床榻就是一拳。

这一拳,叫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也大不如前了。

屋外逍云匆匆走了进来,“公子,您今日怎的醒这么早?”

常子深脸色白得吓人,一举一动,额头就冒出少许的冷汗。

他瞪了逍云一眼,“废话,还不快给我更衣,我要去揭榜现场。”

依照孟国律令,科举位列三甲的人,可以骑着披金戴花的高头骏马,在上京城中游街,受万民景仰,一时风光无限。

常平阳同他说过,无论考得有多差,他都会位列三甲之内。

这御街夸官他一定要去,这是弥补他昨日屈辱带来的心理创伤的唯一方法。

至于解清规,他们来日方长。

常子深咬了咬牙,撑着身子站起来,可很显然已经虚弱无力,更别谈骑马了。

昨日常子深是被医馆的人送回来的,回来之时,整个人已经昏睡过去。医馆的人对常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们的嫡长子已经不是男人的这件事说出口。

直到如今,逍云都还不知此事。

他对常子深这副模样有些不解,甚至心想他家公子是不是昨夜又在哪里纵欲过度。

逍云唯唯诺诺,硬是将常子深扶了起来,随后开始为其更衣。

为他穿裈袴的时候,逍云察觉到了什么。

常子深见逍云愣着,便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他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掐住逍云的脖子,“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