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青丝散落在脑后,映着经窗牅隔离后愈发朦胧的夜色,更是如镜花水月一般。

这是落在元疏眼里的形象。

围屏之外,小厮们来来往往换水,踩在木地板上吱吱呀呀,窗外的雨亦下得比起方才更大了些,可元疏仿佛充耳不闻。

第一次,解清规在他眼中,不再是小了自己十岁的孩子形象。

终归是长大了。

一想到差点便宜了常子深,元疏心里便横生出一阵冷气。

最末出去的小厮的关门声引回了他的思绪。

元疏将姜汤搁在桌上,走向浴间,“既洗好了,便将头发擦干吧,莫染了风寒。臣为郡主要了碗姜汤,条件有限,还望郡主体谅。”

“无事,多谢先生。”

解清规浅浅笑了笑,待元疏的身影被围屏隔去之后,在桌前坐了下来。

她小小抿了一口姜汤,甜甜涩涩的,虽不大好喝,同府里厨子做的比起来天壤之别,但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喝起来倒是暖意升腾。

想不到,元疏竟这样会体贴人。

又是琉璃糕,又是上药,又是昆山壁,又是姜汤。

她那想让他做自己裙下之臣的心思,随着一口口姜汤饮入,愈发的强烈。

不为别的,她就是好奇这人与人亲近的一面。

毕竟,前世在所谓的爱情与友情上吃足了亏,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将这颗心随意交付了。

解清规喝完了姜汤后,粗略地将发根擦拭了一番,便同元疏要了旧的衣裳拿去吩咐掌柜差人洗净了。

说巧不巧,她回来的时候,亦是恰逢元疏洗完。

可方才碰面,元疏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解清规:???

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解清规一脸懵懂地呢喃:“先生……”

元疏盯着她湿哒哒的发烧,厉声道:“郡主若不弃,臣为你擦头发。”

他声音何其像是淬了冰,哪里有一点容许她拒绝的余地。

解清规颤颤巍巍:“那便有劳先生了。”

随后,她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浑身不自在。

元疏的动作很轻,不大娴熟,生怕扯到解清规的头发,显然是第一次做这伺候人的事,却做得利落。

一个人若是有心,纵使是不会的事,亦能做得条条有理。

一炷香后,解清规的头发算是干得差不多了,元疏坐下来,开始收拾自己。

解清规眸子转了转,起身夺过他手中的帕子,“先生,也让清规为您效劳吧。”

“不必……”

元疏话未说完,解清规已挽起了他的墨发,擦拭起来,动作要比他稔熟得多。

这都是在常府里学的技俩。

那时,解清规不忍祺安白日里要同自己一起受苦,到了夜里还要伺候她,便开始向她学着照顾自己。从一开始生疏到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到稍有起色,再到炉火纯青,再到祺安冤死……

解清规眸色微暗了一瞬,很快又理清了思绪。

外间的雨稍小了些,经窗子过滤后雨声所剩无几,丁点的淅淅沥沥反倒显得房间里空寂无比。

不久,元疏的声音响起:“郡主从前,为谁这样过吗?”

解清规手一滞,动作继续,“只为自己。”

他的心思还真是缜密。

元疏默声了片刻,换了一个话题,“郡主今日,可是在臣与那黑衣人的谈话中,察觉了什么异常?”

事发突然,彼时他只当解清规是被那人突如其来的偷袭吓到了,而今细想来,她可是胆敢用身家性命试探自己的人,又怎会轻易惊惧。

既如此,便只有用小姑娘知道些什么来解释了。

解清规面色寡淡,她知道元疏定能瞧出端倪,只是不成想对质来得这么快。

她的托词都还没准备好呢。

解清规眨了眨眼,道:“没什么,就是对崇庄皇后的死有些惊讶。”

可惜她生得晚了些,崇庄皇后驾崩的时候她甚至尚未在娘胎里,否则至少能东拉西扯一些旁的。

比如她那萍水相逢只见过几面的,常年征战沙场的表姐,七公主黎宿宁。

那年,崇庄皇后便是在生下了七公主之后逝世的,太医局记录在册的是,她重病缠身亏虚至极,产胎更是令本就入不敷出的身子彻底毁于一旦。

说来也怪,这七公主黎宿宁在宫中并不得宠,还屡屡遭妃子宫人的欺负,最终受不了了才参军远征北疆。

可既然孟帝对崇庄皇后如此之死靡它,又为何对她用性命产下的公主漠不关心呢?

解清规冥思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些。

可她什么也不说,元疏便也不继续追问,只当正如她不将历经之事说出来一样。

入夜渐深,擦完了头发后,二人便很快躺下了。

只是,都不大容易入眠罢了。

……

第二日雨过天晴,解清规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回到将军府。

大户人家平日里是未必时时聚在一处的,解青哲便未发觉她昨夜一夜未归,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祺安却扑了上来。

“小姐,你担心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让人给拐跑了,呜呜呜……”

她抱着解清规又哭又蹭。

解清规被她弄得痒痒的,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解清规柔声道:“有先生陪着呢,瞎操心。”

祺安鼓着腮帮子闷哼道:“元大人他不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吗,说不定还要小姐你来保护他呢。”

他弱不禁风?

解清规回想起昨夜他几招就把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

她摇了摇头,摒弃掉杂乱的思绪,提起装着忘忧草的木盒子在祺安面前晃了晃。

解清规神秘兮兮道:“别担心啦,我们此行大获全胜,你猜一猜这忘忧草多少钱?”

祺安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银子?”

“铺张浪费!”解清规拍了拍她的脑袋,“十两银子!”

祺安瞠目结舌看着小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回过神时,她已经走远了,忙一路小跑跟上去。

解清规来到书阁,同之前一样,将茶水点心置办好之后,便开始着手研究。

她要将这害死人的香料给做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