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无事,当需照常往国子学去。

解清规的手今日仍是恢复得不怎么样,若是昨日在刑部一切安然便也罢了,奈何当时伏彀与常平阳竟胆大妄为到要将她下狱,实属失策。解清规为了快速清醒过来,对自己下了狠手。

解青哲满脸忧容,杵在停靠于将军府门前的马车旁,要清规伸出手来给她细细查看一番。

车驷的锦帘束于一侧,解清规不得不依他。

她嘴里嗫嚅念叨着这位过度担忧的兄长:“阿兄,一点小伤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就是总角孩童受这点伤,不也活蹦乱跳的么?”

话虽如此,得见被亲人宠溺,解清规心中很是滋润的。这种感觉,许久未见了。

解青哲仍是眉心极紧,拿着她那白皙的爪子翻来覆去地看,实在觉得上面的伤并非无足轻重。

解青哲抿唇看她:“要不今日告假吧,元大人应是会理解的,横竖你如今也提不起笔了。”

如他所言,今日国子学轮到元疏授课。

本来解清规是不愿见他的,这种心思驳杂又能把自己的异样尽收眼底的人,她一概不想多多盘桓。

但有些事并非她想避就能避的。

更何况,如若能借着机会与他接近,便多了试探的机会,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解清规莞尔一笑安慰他,“无妨,我权当听着。再说了,阿兄你不知道,前一日我回国子学,堂内有几人对我连连阴阳怪气呢,若是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岂非更让人看了笑话去。”

借着沐悠澜对她咂舌那几人的事,解清规原不曾说与兄长听,怕他担忧自己在国子学里受欺负,现下倒是不得不说了。

说来也怪,分明她是堂堂郡主,又怎会成了被欺凌的人呢。

阿兄总是杞人忧天。

果然,解青哲在听完此言时,神态立时不柔和了。

“谁敢骂你,阿兄教训他们去!”

他所言不假,如若谁欺辱了她,他定是要那人百倍偿还的。如若当初大婚之日解青哲在身旁,哪里还有伏容将她推落水的事。

解青哲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安然走到堂前,拜完堂,再一路护送到新房之中。

她忽然就笑了,“好啦,清规知道阿兄最疼我了,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解青哲冷哼一声,一副做了个好兄长的骄傲模样。

解清规缩回了手,临走前不忘调皮揉一把解青哲的头发,谁让他昨天拍了她的脑袋。

不多时,国子学如期讲学。

近几日算是真正入了春,便不再有雪,多的是暖风和煦,不时下点小雨。

伴着讲堂内的焚香,很是沁人心脾。

解清规前几日同元疏一齐放火,引来的报应——风寒——仍旧未好,紧着掌心间偶尔便会浮生出的痛觉,叫她有些备受折磨。

若要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让她不会再打盹了。

今日伏容不知是否被昨日的她气坏了身子,也不曾来,这是好事。

如此的好时机不多,解清规抬着双眸,作一副认真听学的模样,实际在正大光明地打量元疏。

元疏今日衣着如旧,尽往白色上面靠,解清规依稀记得这颜色好似叫什么……

不记得了,总之让他看起来光风霁月,人模人样。

正走神得厉害时,元疏忽然道:“……请诸位将《战国策》卷二中的三国攻秦反,抄录、默写一回。”

解清规险些吓得浑身一哆嗦,方才缓过神来时,便又不慎与元疏四目相对。

看他神情,很是肃穆。

现今已经是上午最末的时候了,他所言要背默之文,乃是刚开始时便讲的,可有他在,解清规总觉难以静下心来,学的极少。

直说的话,就是她背不出来。

她张了张口,想要以伤了手为由拂了这要求。

可一旦想起元疏的作风向来是宽严并济,叫人捉摸不定,便也怕他不留情面,届时还多引来一番微词。

解清规低了低眸,将书卷翻到了对应一页,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其实她记性还算不错,临时抱佛脚亦是无伤大雅。

正过到左边几列字时,她忽觉身旁光线较之前晦暗了些,正奇怪青天白日的怎会如此,抬首间,便看到元疏站于她的身旁。

元疏轻声道:“郡主既有恙,晚些时候到静室来,背诵一番即可。”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和这不留情面的言语相配时,可谓是大相径庭。

话音未落,解清规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在静室里二人生了争执,之后不曾见面说清,虽然他赠了琉璃糕为歉,可解清规仍怕他会因此事不喜于她。

怕什么来什么。

解清规轻轻应了声“嗯”,开始觉着下学之前的一番“暴风雨前的宁静”当真是安详。

斗转星移一般,下学来得比她想的都要快。

眼看堂内人皆走尽,解清规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元疏收拾了书卷揽于怀中,向她走来。

“郡主愣着做什么,随臣往静室去吧。”

解清规默默承受。

今日为时尚早,静室不及前日时候阴翳,每一寸皆是看得清的。

她在上一次的位置上坐下来,扫视了一番上回未能多看两眼的布置。这回,案桌上没有棋盘和棋奁。

看来元疏是怕了和她下棋了。

毕竟,同始终紧捏着进退分寸的人下棋,确实叫人不爽。

胡思乱想时,元疏已经一丝不苟归置好了书卷,止步于她身旁。

他开口问道:“手是如何受的伤。”

解清规愣了愣,扯了个谎:“整理首饰时不小心弄伤的,叫先生见笑了。”

元疏的目光在她手上多停留了片刻,许是因为那双眸过于明亮,叫她有些心虚,覆手将掌心藏匿于他的视觉盲区中。

“小心些。”

解清规又是一愣。

也不知他是奇迹般地没识破,还是同那白面鬼一样,有着点到即止哄小孩的乐趣。

可昨日刑部的事动静不小,按理说是满城皆知,她不信元疏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念及此时,元疏恰道:“昨日郡主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