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捷妈收加手，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我劝你趁早放弃你这种幼稚的正义感，否则你的对手，会轻易击败你，想要做我未来的儿媳妇，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装糊涂。”
关享当然早有自觉，但是当事实真相从另外一个人嘴里说出时，关享放在桌下的那只手轻轻颤抖，如秋风中落叶：“谢谢您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的……”
“建议？”肖捷妈失笑：“关享，这不是建议，这是你必须执行的命令，如果下个月的今天，你还想和我见面还想叫我一声阿姨的话……”
关享别过脸，不愿意让肖捷妈看见她眼睛里的水气，她含笑的声音答道：“我明白……”
关享明白，很快她的对手就会出现，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快。
隔天傍晚，关享下班后来到医院，肖捷正在门诊为一只狗狗看病。
瞎子都能看出来，狗的主人，一位年轻姑娘，此时全部注意力都被肖捷吸引，随着肖捷一举一动，时而欣喜，时而紧张。
关享想起昨晚肖捷妈的叮嘱，低头一笑，自行前往办公室等待，只是理论知识应用于实践需要一个过程，对着回到办公室的肖捷，关享还是忍不住调侃道：“比起狗，刚那姑娘好像更关心你。”
肖捷先是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你在吃醋？”
关享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吃着一块巧克力：“也许你可以告诉她，你有女朋友……”
肖捷似笑非笑：“如果我不呢？”
“那就不呗，”关享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巧克力甜到发苦，差点逼出泪来：“是我想多了，当年你被人误会玩弄感情害人性命都没解释，又怎么会去解释这个……”
肖捷缓缓沉下脸：“你是来教我怎么做人的？”
关享微微一笑：“不敢不敢，我就是随口一说，您随口一听好了。”
肖捷脸上浮出薄薄一层笑意：“我从来都不相信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什么有口无心，更何况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个明白人。”
肖捷看了关享一眼，淡淡道：“我今天不太舒服，过会想直接回家，你先回去吧。”
关享意识到她刚才那番话怕是触到了肖捷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原来这些年来，肖捷的淡然自若只是面子上好看，心底的包袱从未放下，关享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纠缠，起身走人。
肖捷目光落在关享背上，语气森然：“我希望你明天来见我的时候，知道怎么说话。”
关享幽幽一笑，快步离开。
关享回到家中，苏航听完事情经过，似笑非笑：“肖院长受万众敬仰，你第一天知道？”
关享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拔弄言晓晓为她端上的饭菜：“怪我脑子抽了，那壶不开提那壶……”
苏航叹了口气：“下面怎么做，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教，李格非已经走了，别再把肖捷弄没了。”
关享轻笑：“难得你能说出这么三观不正的话……”
苏航又叹了口气：“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只能建议你走最适合你的那条路。”
言晓晓端着汤从厨房出来，让关享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吃饭。关享得令，端起饭碗，几筷排骨下肚，大赞言晓晓厨艺又有大进步。
见关享吃得眉开眼笑一头热汗，言晓晓欲言又止，沉思片刻，转过脸不去看关享，声音木木的：“你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和格非在一起不开心吗？”
关享恍若未闻，直到这顿饭吃完，才用精心修剪过的指甲轻轻磕着腕上手表，算是回答 。
苏航借口帮忙洗碗，推着言晓晓走进厨房：“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关享既然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我们只有祝福她。”
言晓晓想到离家出走的李格非，心有不甘，却也无说起，只好黯然地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不再去提这件事。
关享下班后来到医院，昨天那位狗主人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也在医院出现，正借口咨询宠物病情，粘住肖捷不放。
如果说小姑娘昨天的含情脉脉还有些许分寸，小姑娘今天的表情，则是**裸地昭告天下，她想和肖捷发生点什么。
关享当然知道想要嫁给肖捷，如同唐僧西天取经，注定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打怪升级就是她的日常活动。
关享神色平静地对着女妖怪打量一番，确定对方道行尚浅，不足以对自己形成威胁后，轻笑一声，施施然进了肖捷办公室。从此刻起，她的生活重心恐怕只有一件事——和各形各款的女妖精们斗智斗勇。
很快，肖捷回到办公室。他和关享像寻常情侣一样，讨论起今晚吃什么。仿佛昨天的不愉快，只是一个幻觉。
关享却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笑着翻阅大众点评，等待肖捷发作。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肖捷细细摩挲着手边的咖啡杯 ：“昨天那个样子，我不喜欢。”
肖捷脸上带着常见的温柔笑容，眼神里却有着暴雨欲来的阴沉：
：“我不希望昨天的事情再发生，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
关享嘟嘴，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今天的我是我，昨天的我也是我啊……”
“和你交往是我提出的，所以其他事情，我也希望由我决定，”肖捷目光深沉如夜色：“否则……”
为了眼前大好局面，关享牺牲巨大，她绝不能允许自己将其拱手让人。
她兴奋地举起手机向肖捷展示：“火锅！重庆火锅！今天咱们不点鸳鸯，直接上重辣九宫格！”
肖捷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没有看错人，关享身上让他喜欢的地方真是越来越多。
肖捷视线落在关享手指上，微微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太艳的指甲油……”
关享眉心一动，立刻点头：“我今晚回家就卸掉，你赶紧换衣服，我好饿……”
看着肖捷背影，关享笑容慢慢冷了下去。
手上的指甲油，是李格非第一次拿到奖金后，给她买的礼物。为了体现诚意，关享还逼着李格非学习怎么涂。现在关享右手的指甲，就是李格非在暴力威胁下，帮她涂的。看来李格非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点印记，也即将被抹去。
关享雀跃着跟在肖捷身后走出医院，灿烂的笑容下，是紧握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提醒关享，所谓的喜欢，是那样的不真实。
吴楚一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稍有闲暇就给言晓晓发去信息，说是想吃糖醋排骨。
言晓晓当即联系阿姨准备食材，下班后赶到吴楚一家时，吴楚一倒时差还没睡醒，迎接她的，除了阿姨，还有钱多多。
自从吴楚一有女朋友这件事情曝光，有痴情男子人设加持，吴楚一形象越发光辉高大，工作接到手软，钱多多乐得合不拢嘴。
简单处理好食材，钱多多拉着言晓晓来到化妆间，拿出个最新款的香奈儿包包塞到言晓晓怀中：“这事多亏有你在，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言晓晓轻轻把包放回桌上，她知道这只包的价格，她不适合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钱姐，你过奖了，我明明没做什么……”言晓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宁静而柔和：“发几条微博，说点生活琐事，和楚一互动互动，这些事情谁做都可以，说难听一点，你注册个号都行……”
言晓晓稍有停顿，眼睛里飘过一抹明明白白的喜欢：“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楚一，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钱多多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谁都行？当时那情况，要不是你出面，就算我能给他找出十个八个女朋友，以他的脾气，肯定是硬怼，事情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钱多多又拿出根Dior项链，给言晓晓戴上：“我性格你知道，直来直去惯了，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了，我觉得楚一对你，挺不一样的，有你在的时候，他脾气收敛不少。”
钱多多笑了笑：“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感觉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言晓晓垂下眼帘，静静看着脚下，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地毯上纷繁复杂的花纹。
掌心有细微的汗珠泌出，言晓晓深吸一口气，用一贯平和无害的笑容掩盖些许的慌乱与惊异：“钱姐，我们交往不深，但我信你，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
钱多多有些犹豫，她习惯在光怪陆离的圈子内打滚，习惯猜测人心，习惯利用别人的欲望去交往她想要的利益。而这一切，似乎都和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唯一有关系的，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某些方面，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需要她来调整。
钱多多点了点头，耳朵上的钻石耳钉随着她的动作，画出一道幽冷的光芒：“楚一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但绝不是一个烂好人，当初他帮你，我很惊讶。”
钱多多目光落在言晓晓身上：“成年人做每一件事，都有利益所在，以吴楚一的智商，他不可能仅仅因为善良，在你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钱多多静静看着言晓晓：“我问过他，他不愿意说……”
言晓晓用力咬着唇，抵御脱口而出的冲动，她何尝不想知道，吴楚一为她付出的原因。
“但是，我能看出来，不是因为喜欢……”钱多多平静的声音中，有着直白的残忍：“我也能看得出，你喜欢他……”
言晓晓抬起头，对着钱多多的视线，定定回望：“你怕我影响他？”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用华美的语句来掩饰**的真相，只会显得虚伪。钱多多又点了点头：“你喜欢他，你顶他女朋友的名头，你不是一个聪明女孩子，这三点加起来，让你很危险。作为他的朋友兼合作伙伴，我很担心。”
言晓晓眉宇之间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就好像她早就预料到钱多多的担忧，轻轻扬起的嘴角，带出一丝温柔似水的笑意。
“我不会给他找麻烦的，”言晓晓轻轻点头：“我可以保证。”
“谢谢。”钱多多的表情并没有得偿所愿的欢喜，相反多了一丝尴尬：“抱歉和你说这些，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俩……”
钱多多欲言又止，言晓晓却十分明白。钱多多的确是站在吴楚一的角度，担心她影响吴楚一，可从另一方面理解，钱多多也是在为她着想，像她这样不聪明的女孩子，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通常下场好不到那里去。
言晓晓正要请钱多多放心，她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吴楚一声音响起，睡眼惺忪的他站在化妆间门口：“你们聊什么呢？”
钱多多立刻接口：“我们女生之间说点悄悄话，你少打听！”
吴楚一嗤笑：“就你？女生？麻烦你照照镜子，不瞒你说，我一直怀疑你老公有同性恋倾向，不然怎么会娶你？”
钱多多冷笑：“我老公性取向当然正常，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要不是晓晓，还不知道多少人怀疑你深柜恐同！”
言晓晓以为两人还有工作要谈，起身去厨房帮忙，被吴楚一拦住，指派钱多多过去：“好久没见，陪我聊聊天。”
钱多多不服：“你也好久没见我了，怎么就不想和我聊聊天？”
吴楚一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成功把钱多多气走。言晓晓极力压抑心中澎湃的情绪，笑着问起吴楚一最近工作。
吴楚一随手拿过品牌商寄来的礼盒，一个一个拆开，选出最适合言晓晓的产品，摆放在一边，缓缓问道：“老钱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言晓晓一怔，和吴楚一四目相对，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似乎被她刻意忽略太久，也许今天要做个了断。
言晓晓不愿对吴楚一撒谎，面对钱多多的问题，吴楚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瞬间唤起记忆最深处的酸楚。于是，想要述说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吴楚一脱口而出：“某些方面，你有点像我母亲……”
穿着睡衣吴楚一，赤着脚站在地上，他的头发是那样黑，皮肤是那样白，完全没有修饰，依然漂亮极了。只是吴楚一明明在笑，可是言晓晓却觉得他委屈极了。
吴楚一心头郁结阵阵泛起，唇边依然挂着淡淡笑意：“不是有点像，应该是非常像……”
记忆深处那个许久未见的女人，让吴楚一神色慢慢松驰下来，他冲言晓晓点了点头，自顾自说下去：“我母亲是个工人家庭出身的姑娘，性格随我外公外婆，老实到无用。可是，长得特别漂亮，此外，在舞蹈方面天赋惊人。这种出身性格搭配上长相天赋，其实挺悲剧的。”
初秋的晚风穿过窗户，吹在言晓晓热热的脸上，她走上前握住吴楚一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她从小笨嘴拙舌不会安慰人，可她会安静地听吴楚一说话，陪吴楚一难过。
“机缘巧合，她进了部队文工团，没多久就被我奶奶看中，成了我爸的妻子。因为她的天赋，她的勤奋，她曾经有机会在中国舞蹈界青史留名，可惜，她就这样放弃了，成了一个家庭主妇。”
吴楚一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别过脸：“我记事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一个平凡到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符号，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当年的照片和录像，我才知道，她曾经那么美过。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被我父亲呼来喝去，在我奶奶面前只会唯唯诺诺的女人，当年在舞台上是多么的光彩照人！”
吴楚一紧紧握着言晓晓的手，竭力控制住情绪：“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我能感觉到，她过得不开心。当时的我单纯地以为，如果能让她变回原来那个样子，她会活得轻松一点，所以我选择了现在这个职业……”
被吴楚一紧握的手隐隐作痛，言晓晓却没有挣扎，她静静地看着吴楚一：“后来呢？”
吴楚一缓缓摇头：“我父亲是军人世家，到我这一辈，也希望我从军，高考志愿都帮我填好了，没想到我会偷偷改掉。发现真相的时候，家里简直乱套了。”
吴楚一自嘲一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以为我为她做这些事，她会支持我，却根本没想过，她在那个家已经举步为艰，我还给她找这么大的麻烦。她劝我复读一年重新考，我和她大吵一架……不，不应该算吵，一直都是我在骂她，她一直是在哭……”
言晓晓的目光有着深深的怜惜：“不是你的错。”
吴楚一苦笑摇头：“我离家出走，拿着她偷偷塞给我的钱，半工半读把大学念完，干上这一行。”吴楚一口气淡漠：“我从来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褒奖，因为我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促使我做一切的那个愿望，始终没有达成，我的母亲再也没有像当年一样，发自内心笑过。”
“人总要往前看，你也好，阿姨也好看，有的是时间，”言晓晓笑容温婉中带着一丝坚定：“有时间就有机会，如果你灰心丧气，阿姨怎么办？”
言晓晓的反映让吴楚一有些惊讶：“没想到有朝一日是你来劝我……”
言晓晓把一杯红茶递到吴楚一手中，让他润润喉：“那也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还是过去那个样子，和人说话不敢抬头，一急就脸红……”言晓晓眨了眨眼：“甚至没准还在为前男友伤心……”
吴楚一轻轻吁了一口气，为言晓晓解开谜团：“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想到我母亲，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被别人讨厌，恨不得时时刻刻自动隐身，完全不被人注意到才好。”
吴楚一的笑容中有几分伤感：“没有人天生那个样子，你们是被环境改变，我想让你们变回真实的样子……”吴楚一下意识地摸着言晓晓的面庞：“你们明明都是优秀又美丽的……”
言晓晓没有躲避，她迎着吴楚一的目光，她相信那份赞美是发自吴楚一内心。
“那天你在厨房，一边洗菜一边哼歌，我看着你就像回到小时候，我母亲只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放松下来，才会偶尔有她那个年纪女性该有的活泼。她也是那样，带着笑，哼着歌给我准备晚饭。你做的饭和她一样好吃，我特别喜欢。”
言晓晓笑着拍了拍吴楚一依然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那我以后常给你做。”
吴楚一这才惊觉不妥，忙把手抽了回来，雪白的脸蛋有可疑的红云浮现，言晓晓没未见过这样的吴楚一，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胸有成竹，原来手足无措的他是这样的可爱。
“其实你不用特别感谢我，与其说是我帮你，不如说是我帮我自己，我在你身上……”吴楚一犹豫片刻：“算是完成一个愿望吧，我舍不得看到和像我母亲一样的女孩子遇到和她一样的遭遇。”
言晓晓笑着应了一声，让吴楚一先吃点点心垫垫，她现在去厨房，一会菜就能上桌。
言晓晓笑着走出化妆间，钱多多说的对，吴楚一不喜欢她，吴楚一对她好，只是因为她像他的母亲。可那又怎么样呢？
吴楚一相信她，吴楚一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就算吴楚一不喜欢她，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喜欢吴楚一。
至少在这一刻，她愿意用全部心意陪在吴楚一身边，那怕是以朋友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