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繁复杂的记忆, 一时间涌入脑海。

和苏苏断了联系后的时间线,被重组后回放。

第一个星期,陆希恒没有多大的沮丧,反而意外的轻松。

这本就是没有烦恼的年纪, 青春躁动的意外插曲, 在他的人生轨迹中根本不值一提。

他是陆希恒, 年少就明确将来要走的道路。他大概是要当一个商人,继承家业的。

就连课本上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

只不过是被一个女生拒绝而已,大不了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自我感觉良好的陆希恒认为他还年轻,他还会遇见别人, 喜欢别人。

对, 这有何难?

第二个星期, 陆希恒听别人说起, 苏苏原来有喜欢的人, 那人是和她青梅竹马的顾书时。

陆希恒当然听过顾书时, 他在明知私高也算个异类。

在南城,会送孩子去明知私高的家庭, 非富即贵, 否则也负担不起高额的学费。

但顾书时是少有的例外。

他是明知私高特招的尖子生, 理科成绩几乎在同龄人里一骑绝尘。参加了几次全国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没有一次不是一等奖。

这样的学生自然是老师们的掌中宝, 看见他连笑容都比对旁人真切几分。

可同学们对此不屑的很。

这些富家子弟们哪里在意成绩, 他们自出生起就占尽天然优势, 父母会为他们铺好康庄大道。他们无需多努力, 只要不犯特别大的错误,这一生注定是用来享乐的。

成绩再好, 又能如何?

他们不在意成绩单上接近满分的数字,那还不如他们脚上的球鞋价格来的刺激。

他们私底下喊顾书时土包子,只知道读书,没钱买好鞋的土包子。

陆希恒自然不会看不起顾书时,只是没想到苏苏会喜欢这种类型。

陆希恒对此嗤之以鼻,“学霸,有什么好的?”

好友听到,打趣,“是啊,学霸有什么好的。不过陆希恒,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喜欢的,不也是个学霸。之前周苏苏才给你补了几天课,你就说喜欢她。”

陆希恒冷冷宣布,“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好友一愣,旋即轻笑表示不信,说:“上一次表白失败,你也是这么说的。”

陆希恒不语。无所谓,时间会证明,这次他是认真的。

一个月后,陆希恒自己没察觉,周围人却都觉得他变得阴郁。

陆希恒一直是话不多的性子。但却也不沉闷无趣,他偶尔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几句金句。加上做人做事情商高,所以人缘很好,几乎没人不想和他做朋友。

最近他话更少了。陆希恒不是一个会扫兴的人,甚至关键时刻,是能站出来引导气氛的。

但现在他总是兴致缺缺的,好友们讨论的再激烈,他也无心参与。不是沉默着不说话,就是站在一旁发呆,总之是很难融入,心事重重的低气压模样。

在家的状态也和从前有出入。何欢柔这几个月喜欢上了做菜,更热衷找老公和儿子试毒。吃惯了大厨手艺的父子俩,对何欢柔的心血**从不嘴下留情。

但这段时间,陆希恒也不挑刺了。不管何欢柔做的好不好吃,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吃完,然后回房一个人呆着。

何欢柔看陆希恒的样子,总觉得不管准备山珍还是馒头,对儿子而言食物就只是食物。他咀嚼盘中之物下肚,只是为了不被饿死而已。

他对周遭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发现端倪的母亲温柔引导,这个年纪,能让一个少年性情大变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件事。

“你是不是失恋了?”

这句话把陆希恒刺痛,怎么连母亲也这么想?近来太多人这样问他。可他分明没事,就算看见周苏苏和顾书时有说有笑的在他面前经过,他也没有半分难过。

只是——

只是那画面总不合时宜地自动在眼前循环播放,搅得他心烦意乱。

这不算难过,也不叫在意吧?

他既没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也没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陆希恒平静地给了何欢柔答案,“没有。”

何欢柔分明看见儿子别扭地回忆了几秒,看破但不说破。

“没有就好,我看你好多天没有跑到花园给那个女孩子打电话了,还以为你们分手了。”

陆希恒眉头紧锁,“妈,你偷听我讲电话?”

何欢柔哑然失笑,“当然没有,只是你打电话的表情那样专注温柔,想也知道是和女孩子讲电话,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完全猜错了。”

何欢柔只当陆希恒在嘴硬,没想到儿子下一秒幽幽道。

“我们压根没有在一起过,她看不上我。所以,没有分手,也算不上失恋。”

“……”

三个月后,陆希恒的社交状态基本恢复原样。

这段时间,他很少会想起苏苏。两人教室不在同一楼层,很难碰上一次面。

他不再和苏苏有交集,也没提起过这个名字。连好友都觉得,他这次应该是完全放下了。

直到某一天下午,上体育课时,突然有人从室内游泳馆方向惊慌失措地跑来,他上气不接下气道,“高……高二有女生在深水区抽筋,被发现时已经晚了,好……好像叫……苏……苏……”

陆希恒原本坐在篮球场边休息,听到这话脚下似装了个弹簧装置,原地弹射起步,如疾驰的鹰隼一般像游泳场方向狂奔而去。

不过短短几秒,人影就缩小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报信那人对着陆希恒的背影目瞪口呆,半晌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才顺过来,他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叫淑婷——”

陆希恒没把话听全就已经冲向了游泳馆,等他火急火燎到达事发地,才发现那女生他根本不认识。人也没有大碍,所谓的晚了,只是多呛了几口水。

陆希恒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才慢慢恢复运作。

胸腔处剧烈搏动的心脏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实。这样真实而灼热的疼痛,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未曾体验。

陆希恒喘着粗气,眼神穿过人群,和苏苏四目相对。

这一刻,他有些眼热。中二病般的冲动让他想跨过人群,不顾一切去拥抱这个安然无恙的少女。

可他哪有这个资格,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做这件事?

陆希恒最后几乎算是狠狠看了苏苏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姿势古怪,像是在刻意忍耐着什么。

后来是严随发现不对劲,逼着陆希恒去医务室的。

少年的脚踝肿的老高,严随看着触目惊心的红肿,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陆希恒,你这里好白,现在好像一颗寿桃呀。”

严随欠扁,但没提周苏苏,这让陆希恒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知道自己摇摇欲坠的玻璃心已经受不起任何形式的调笑揶揄了。

至少,今天不行。

经此一役,陆希恒身边的好友心照不宣。他看着像是放下了,实际上只怕早已是强弩之末。从此,周苏苏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陆希恒也不打算和自己较真赌气了,他承认了,他就是忘不掉周苏苏。

他再也不用刻意去逃避了。

干脆也会和以前一样找借口去苏苏所在的楼层,没事晃悠几圈。

只是无论两人以何种方式相遇,哪怕是擦肩而过,陆希恒也不会开口对苏苏说一句话。

陆希恒也早就删除了所有社交平台上苏苏的联系方式。

他不知道苏苏每天的心情如何,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到底过得怎么样。

不再联系,是他最后留给自己的底线。

在那之后,苏苏选择了艺术生的道路,校园里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

陆希恒也逐渐弄懂一个道理,要打动一个女孩子,不应该靠偶遇和表白。

他要把眼界放得更远,要站在更高的地方,让苏苏一回头就看见他,也只能看得见他。

这是少年第一次对成功和优秀,萌生出渴求的欲望。他想着,至少要成为比父亲更优秀的人吧?

后来,他转变极大,在学业上投入全部的精力和时间。短短一年的时间,学业高歌猛进,一举考入名校。

他已不在是少年,而是一个懂得内敛和步步为营的成年男人。

能把他打回原形的,只有周苏苏。他得知了苏苏出国的消息。

有一瞬间,他慌乱过,好像回到误以为苏苏出事的那个下午。

那种害怕无力回天的恐惧,能吞噬掉他所有的理智和自信。

还好,他已是年轻的掌权人。他按耐下立马追到国外的冲动,命人去调查。

她心系月色,学的是服装设计。所以,她一定会回国。

再后来,他越爬越高,他得到几乎所有人的支持和肯定。

连一向严谨挑剔的父亲都夸奖他,“小陆,你真的很不错,你比爸爸做得好。”

他坚信,现在的他比五年前的少年强太多。

如果是现在的他,回到五年前,一定会找到更恰当的方式,成为站在苏苏身边的那个人。

而五年前的少年,却做不好当下他要面对的任何一件事。

……

此时此地,刚刚和苏苏确定关系,又恢复全部记忆的陆希恒,感觉脸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