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苏苏和陆希恒畅所欲言许久。

对面的男人好像不再是盛风集团,高高在上的陆大总裁。

他提出的角度和想法,实在太设身处地。让苏苏有了错觉,仿佛他也一个出入职场的菜鸟, 和苏苏有着同样的烦恼和压力。

翌日,苏苏如约去见合作方。

澜衣的总公司, 苏苏还真不太了解。只知道澜衣之前一直是主创团队控股,最近才被收购。

但总公司似乎很支持澜衣,给澜衣注入了大量资金扶持。同时也放手让澜衣大胆去做。因此,澜衣最近的市场份额蹭蹭上涨。

业内不经感叹,澜衣遇上这样的总公司, 真是烧香拜佛都积累不到的福报。

对方约定地点, 是一间会员制的高级会所。据说要升到最顶级的会员, 光年费就要近千万。

里面餐饮、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更有富豪们最热衷的, 占地几十公顷的高尔夫场地。

苏苏进这样的地方, 都不免有了几分紧张。更别说, 她身后的萧行。更是提心吊胆,如屡薄冰, 生怕踩坏了一块地板, 就要赔个倾家**产。

苏苏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 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茶舍样式的屋内。

雕兰屏风后,人影微动, 看来对方已经恭候就位了。

苏苏换上精致的竹编拖鞋, 放轻脚步绕过屏风走进去。

里面那人听到动静, 缓缓抬头。

看清来人是苏苏后, 男人眉眼舒展开,嘴角含笑, “你来了,坐吧。”

苏苏的敬畏之心,却在看清男人长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猛地停下脚步。

身后的萧行差点没刹住车,撞上苏苏。

萧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茫然地抬头。只觉得,苏苏连背影都是怒气冲冲的。

苏苏一脸冷意地转头,对着萧行,“我们走。”

萧行愣住,“怎么,走错屋了?”

男人在苏苏背后开口,“来都来了,你不听听我想说什么?”

男人语调平缓,似是胸有成竹。

萧行察觉气氛诡异,屏住呼吸,偷偷观察苏苏的表情。

看样子老板和这个男人是旧识,还有点矛盾的样子。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溜之大吉?

苏苏深呼吸一口,转过身,“顾书时,你到底想做什么?收购澜衣,并不在你原本的计划内吧?你一个搞风投的,碰服装产业做什么?”

顾书时抿一口茶,语气轻松,“风投只是盈利的一种外在表现,只要能赚钱的生意,我都愿意尝试。收购澜衣,的确让我赚了不少。苏苏,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苏苏冷眼看着男人,“顾书时,我最讨厌你的自作聪明。你总是一副就你最懂,其他人都是笨蛋的模样。你觉得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吗?萧行,我们走。”

苏苏看过去,才发觉屋子里哪还有什么萧行。现在只有她和顾书时两个人。

忽然就有些泄气……

和澜衣的合作是势在必行的,她计划推出联名款,已经让几位设计师加班加点做出了设计的思路。就等着和澜衣的设计师碰头,再设计出汇聚双方优点的联名款。

但苏苏更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

顾书时收购澜衣,不就是等着她找上门。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连她会找同类公司合作这样的操作都预判到了。

权衡再三,苏苏还是觉得不能逃避。

就算两人的谈话注定不愉快,她也要光明正大的坐下来,该落荒而逃的人,应该是居心叵测的顾书时。

苏苏回身,坐定。

顾书时似乎早就料到苏苏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气定神闲地为苏苏倒上一杯茶。

“尝尝味道吧,上好的都匀毛尖。”

苏苏不理会顾书时的举动,只冷道:“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顾书时,想做什么直说吧。”

“苏苏,你何必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我承认,收购澜衣的确和你有关。但,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回国后,我就在关注你的动向。你接手月色之后,我就开始了解国内的服装行业。本意是想着,万一之后你需要帮助,我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再后来,我了解到澜衣,它的发家之路对于月色很有参考意义,我想你会感兴趣。更何况,澜衣的确值得投资,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会收购澜衣,还是因为澜衣他本身。”

苏苏神色嘲弄地点了点头,“是的,你的确不会做赔本生意。你把每一件事情,都拆解细分,看作砝码,贴上标签。冷血的,就像一个天生的商人。顾书时,所以活该你能成功。”

分明是夸奖他的话,但顾书时只觉得刺耳。当年他出国的事情,苏苏依旧介怀吧。

“你还在怨我出国?苏苏,我欠你一句对不起。现在,我把这句话郑重还给你。对不起,我不应该在那件事情上自以为是……”

苏苏抬手,示意顾书时打住,“说这些没有意义,你偏题了。”

顾书时似乎并不同意苏苏的说法,“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苏苏抬眸看向顾书时。

男人压低音量道:“苏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仔细分析过了,你和陆希恒,不可能是自由恋爱结婚。你是不想嫁给景震,才找上陆希恒的吧。你们之间,做多只能算是联姻。”

苏苏小脸漠然,看着顾书时,就像看着白痴一般。

“顾书时,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分析我的婚姻,又凭什么自以为是的下结论?我的事情,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书时还在继续分析,“你出国多年,和陆希恒并没有联系。以你的性格,不可能短时间内能接受一个人,更别提是结婚了。同样的,以你的性格,被你父亲操控联姻给景震那样的,你不可能不反抗。”

顾书时的眼睛,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头头是道的分析,两眼更是因笃定而更胸有成竹。

这,只让苏苏觉得恶心?

顾书时,真还是一如既往。就算他现在身居高位,就算他再聪明,再会运筹帷幄,他和当年那个顾书时还是没有半分差别。

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他只以输赢、利益、逻辑,去分析考量。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周苏苏也是人,一个活生生,有些有肉的人。

不是一个可以量化,可以肆意分析拆解的数据。

可惜这样的道理,顾书时永远不懂。

这样的男人,苏苏也永远不会惋惜。她只会庆幸,当初幸好没有同他一起过。

苏苏也不与他争辩什么。

只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然后拨给陆希恒,再放到桌上,打开免提。

电话接通之后,苏苏第一时间亲昵道:“老公,我今天还想吃你昨天给我带的粥,好不好呀?”

电话那头的男人,可疑的沉默一会。

而后声线略抖动的愉悦道:“当然好。只要是老婆想要的,我都会照做。”

苏苏笑了笑,瓷白的面庞,因为向爱人撒娇,变得更加娇丽可人,“好,那你今天晚上早点回来。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报备一下。今天我见合作方,你猜我看到谁了?竟然是顾书时……这个以自我为中心,可怜又可笑的男人,高高在上施舍给我合作的机会,老公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顾书时是多么处乱不惊的人,在国外打拼的那些年,被洋人一再歧视打压,也没有变换过脸色。

但现在,他表情有了微微的裂缝。胸口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他真的很难受。

苏苏当着他的脸,同另一个男人,毫不避讳地谈论起他。言语间满是嘲讽奚落,就好像他顾书时真的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外人。可苏苏和陆希恒,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他们之间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顾书时鲜少会难过,最接近难过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国外思念苏苏的时候。可他在头脑里演算过无数次,他回国争取苏苏,不是毫无胜算。苏苏的性子,油盐不进,不吃软也不吃硬。但倘若一旦信任一个人,这样的惯性,却能持续很久。苏苏在感情上被动又懒惰,要不然年少时,两人也不会一直保持着点位为止的距离。所以,如果是他追求苏苏,和那些未曾在苏苏过去中留下痕迹的竞争者相比,应当是会占据天然优势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情况有一天会变成今天这般。

那个总是一脸骄傲,背地里却偷偷崇拜仰望着他的小女孩,有一天会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将过去的情分,狠狠摔碎。

顾书时一时间接受不了。

错了,全都错了。他的计算,他的谋略,他的自信,不过是可怜的自我臆想。

对面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她的脸庞和记忆中的一般好看,甚至更加绰约灵动,即使轻佻蔑视地看着他,他也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就像饮鸩止渴的瘾君子,自虐般沉醉在她的顾目生盼中。

他能做的,只是低低地,再无半分一开始的底气的,宣告投降。

“够了,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