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遇袭的医生姓钟,三十五岁,是腺体修复方面的专家,每年能救治上百位腺体天生有缺陷或者出现病变的患者,戚寒腺体的后续治疗也由他主刀。
但是男人的妻子送医时病情已经太过严重,腺体因为感染全部溃烂,整个后颈都流着脓水,腐烂的肉不断向里蔓延,感染吞噬着完好的肉,切除都做不了,用药物吊着命也是活受罪。
妻子最后选择了安乐死。
男人一开始是同意的,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签了字,甚至在走前还帮妻子化了妆,可爱人火化后的第二天他就带着刀来了医院。
既然我妻子治不好,那同样患了这种病的人也都别想好了,凭什么呢?
第一刀砍在医生的右肩,3mm的砍骨刀,一刀下去皮开肉绽,再想拿起手术刀已是天方夜谭。
第二刀砍在戚寒的后背,狰狞可怖的刀口从左侧肩胛骨延伸到右侧腰窝,如果再往上一点割到腺体,他命就没了。
推进手术室抢救了三个多小时,当晚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傅歌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在两天后。
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
而在此期间,输给傅歌的信息素居然一次都没断。
问过医生才知道,戚寒在出事前一周疯狂提高抽取信息素的频率,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抽四管,结束时腺体干瘪到凹进去,人都是被推出抽取室的。
就这样硬是攒出了至少超前五天的量。
任何情况任何原因都不会让傅歌没有信息素用,如果真的被爱人亲手送进监狱,也会在此之前尽可能把他的病治好。
他用U盘换戒指时说过的话全部都做到了,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命弥补当年犯下的错。
*
转进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戚寒才悠悠转醒。
除了数不清的旧伤,最严重的就是后背和腺体。
他只能趴在病**,光着上身,新换的纱布几个小时就会被渗出的血珠洇透,发炎的腺体开始化脓,嫩粉色的一圈肉中间渗出些黄黄的分泌物。
傅歌不敢想他该有多痛苦。
戚寒醒来时他就坐在床边,已经那样沉默着坐了良久。
**的alpha睁开眼看到他后并没有多惊讶,除了眼底还有些恍惚外,整个人的反应都算得上温和。
仿佛傅歌就该坐在这里,他已经习以为常。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之前不是晚上才过来吗……”戚寒启开唇,每说一个字都要艰难地扯着声带,不等傅歌回答就又笑起来:“是不是来教训我的?”
“我刚才梦到我给宝宝烤蛋糕时把烤箱炸了,吓得他哭个不停,哥揪着我的耳朵没完没了地数落我……”
傅歌听不懂他的话,就只红着眼看着,两分钟后才明白戚寒到底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还在昏迷,坐在床边的傅歌只是他的梦。
“果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结了婚哥哥就一点都不温柔了……”他眨了眨眼,手指隔着虚空在傅歌鼻尖刮了两下,“我以前把你的车刮了,你也先问我有没有事,现在只不过炸了烤箱,就要把我耳朵揪下来。”
说着倏地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住:“其实我知道……你生我气了,气到在梦里都不想我好过。”
傅歌捏紧指尖,唇瓣咬的出血,说:“没有……”
戚寒眼里立刻燃起一丝光亮来,眼巴巴望着他,期待又委屈地问:“没有吗?”
傅歌敛下眼,重复道:“没有。”
我们没有结婚,没有宝宝,也没有装了烤箱的家。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些幻想越是幸福温馨,清醒过后由现实化成的刀就会刺得越深。
傅歌最有经验不过了。
戚寒显然还陷在梦里,闻言激动地撑着身子要起来,可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手臂一个脱力就扑下了床,傅歌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掌心碰到手臂的那一刻,两个人皆是一愣。
戚寒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维持着要摔不摔的姿势僵了两三秒,直到后背的纱布又被染红一层,才如梦初醒道:“不是梦吗……”
傅歌把他扶回**,“嗯。”
Alpha趴在枕头上,通红的眼底闪过很多情绪,难堪、羞愧,而后就是惶恐。
“对不起……”他抬起手指了指傅歌的手臂,说:“可能是刚才弄上的,抱歉啊……我没注意……”
傅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寒吸了下鼻子,视线落到他手肘处,很小声地说:“沾了我的血……我知道你恶心这个……”
傅歌这才看到自己胳膊上那半枚血红的指纹,又去看戚寒的身体,alpha的腺体刚才起身时被扯到,又开始流血了。
混着脓水的血是橘红色的,像是病变的鸡蛋清,一股一股地冒出来,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滴到枕头上。
而戚寒置若罔闻,猩红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傅歌胳膊上那半个指印,眼底充满歉意和难堪。
仿佛认定了自己是什么脏东西。
小beta这次却没再嫌恶地用湿巾去擦。
他只是垂眸安静地看着那个印子,偶尔动手摸一摸、碰一碰。
殷红的指纹印在苍白的皮肤上让人不适,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仿佛这只胳膊的主人又遭遇了什么暴行。
戚寒咬着牙直起上身,要帮他去拿纸巾,却突然听傅歌问:“高三暑假我参加夏令营,认了一位先生做老师,你还记得吗?”
戚寒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只半坐起来,低声说:“记得,祁德龙先生,当时我全程陪着你。”
话音落下,他眼中闪过错愕:“祁川和他什么关系?”
傅歌说:“老师是祁先生的外祖父。”
眼神一顿,戚寒心脏底下陡然坠了颗铅球,实打实地揪着的心,他甚至不敢把那些假想问出口:“所以……所以你和他……你们——”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点心是给老师做的,红喙鸟是为老师画的,只有补汤是为表感谢给他炖的,但以后不会了,三十管信息素都是你的,我已经知道了。”
一股脑儿解释清楚所有事,傅歌抬眼问他:“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我……小歌……我不用……”
平白被这么大的惊喜砸中,戚寒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就像一只落水的宠物被主人用一根树杈捞了回来,手脚全麻,只有心脏狂跳不止。
“你不用和我解释,真的,不用这样……我怎么都行,只要哥哥能开心一点,舒服一点……”
傅歌却直直地看着他,嘴唇颤动着,眼睛水红,他抿着唇吸了吸鼻子,神情像受了委屈的猫。
“不用解释?”
“我五年前和你解释你不听,现在和你解释你还不听吗?戚寒,经过这么多事,你就没有半点长进?”
Alpha瞬间慌了,心急火燎地来抓他的手:“听!我听的!哥哥说什么我都听,我两只耳朵听着呢,我一定长进——嘶……”
伤口又被扯开,他吃痛地抽着气,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像是马上要栽倒,可等傅歌的胳膊一伸过来alpha立刻迅猛地探出脑袋。
戚寒像只大狗狗一样趴在他胳膊上,喉咙里挤出的咕哝声委屈至极:“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我有什么脸让你给我解释呢,听哥哄两句我都要飘天上去了……”
傅歌板着脸抽回手,戚寒不让,只要他一用力就嘶嘶哈哈地喊疼,不用力又死乞白赖地抱着人胳膊蹭。
“我不是故意要撕你的画,我真的特别后悔,没人比我更想你能重新拿起笔,看到你又能画画时我开心得都恨不得大叫出声,可我后来还是没管住自己又发疯了。”
“因为……那是我的小熊啊……”
他翕动鼻尖,贴在傅歌手臂上的眼睛慢慢沁出泪,喉咙里呜咽混着鼻音,嘶哑不成声——
“能不能别把我的小熊给别人……只有它能证明,我在哥哥心里也曾经特别过……”
钻石已经被砸得粉碎,画册也早就烧毁,就连傅歌当年千叮咛万嘱咐他好好保管的绸带都被剪断了。
除了满身伤疤和溃烂的腺体,戚寒已经一无所有。
从十四岁起他就是孤身一人,如今二十三岁,却只挣来了更多的噩梦和爱人永远无法消弭的恨。
除了再也不会画给他的小熊图案,戚寒找不到任何自己也曾被爱和救赎过的证明。
静默良久,就连晚风的涟漪都凝滞不前。
在他认命般放手的前一秒,傅歌突然开口:“没给。”
答应给你的任何东西,我都再没给过别人。
他从口袋里拿了什么用力按在戚寒额头上,任由**的alpha傻呆呆地愣在那儿,语速很快地说了句“你先休息”就开门跑了。
戚寒还没回过味儿来,维持着半抱人的姿势望着门口,三秒之后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上正轨,他莫名从傅歌的背影里看出几分害羞。
就在此时,他闻到了额头上慢慢散开的印泥味。
“陈行!陈行快滚进来!陈行!”
“啊来了来了,卧槽!你头上那个——”
“别说!闭上嘴!”戚寒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哆哆嗦嗦地指着柜子,“镜子,把镜子拿给我!”
陈行连忙照做,隔老远扔给他,戚寒一把把镜子扣了过去,先没敢看。
只见他呼出一口气,又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做法似的嘀咕着什么,之后趴在**,闭上眼。
镜子和眼皮同时掀开,戚寒只看了一眼就趴在了枕头上,半分钟后,**传来一阵可怜又好笑的抽泣。
他的额头上,印着一只抱着蜂蜜罐子的小熊。
小熊简笔画没有了,但他拥有了升级版的小熊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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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狗:呜呜呜咱升级了,别管wo儿了,这辈子不洗脸了??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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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咱们要进入一个新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