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
自从你离开,
我的生命里就剩下了两样事情可做:寻找你,和,等待你。
程天佑:
佛祖的慈悲,超度不了我们爱情中的结。
只能超度它成灰。
01 你们俩夫妻阴阳失衡了。
我不知道如何来讲最近这件烦心事的前因后果——痛苦的失眠,无休止的穿越假想,和举动异常令人崩溃的“冬菇”。
我以为这该死的失眠,是因为刚刚回到这座旧日的城市,太过孤单;或者是因为,某种难见天光的思念。
其实,失眠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刚刚进入可怜的睡眠,竟又在梦里进行穿越之旅——如果我能穿越成宋玉的夫人潘安的妻,我也就认了。可是偏偏我每次不是穿越成罗家英版的唐僧,就是穿越成女猿人!跑到水边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直接被吓醒。
然后,继续失眠。天佑很正经地给我提议,姜生,其实,你可以养一只猫。猫是一种很嗜睡的动物,想必,你也会受它的影响,睡眠也会有很大改善。
我很疑惑,为什么不是养一只猪呢?这种东西比猫还嗜睡吧。后来,就在我纠结地思考着,到底是养猪还是养猫时,“冬菇”一马当先地闯入了我的生活——嗯!冬菇是一只猫。
事情缘起于某次与金陵一起逛街。
四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足够我们的年少时光沧海桑田。四年前走在这条街,我的身边有两个很好的姐妹,一个是飞来飞去的小九,一个是恬静温柔的金陵;而四年后,那个豪气冲天的小九,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在这条街,现在我的手边,唯一可以握住的手的人,只有叫作金陵。
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城市?
这句话,本来是我要问金陵的,没想到,她却先开口。
是啊,四年前,我去了厦门,她去了青岛。来不及悲伤的时光之中,我们以为这将会是永别。可是,如今,我们俩却又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个曾给过我们欢喜也给过我们悲伤的地方。
我看了看金陵,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是啊,为什么还要回到这座城市?
我说,金陵,我和你一样。
我和你一样。放不下惦记的人,放不下过去的事。我想凉生,他醒在我每日每夜的梦境里,忧伤的脸忧伤的眼睛。
我还挂念着北小武,挂念着小九,我总觉得他们应该幸福地在一起。既然那么多伤害都一起经历过了,既然喜欢到可以不去在乎这些伤害了,那么小九,你应该回到我们身边的。还有天佑,我总是想起四年前的火车站,他越过重重人海,跑到我面前,汗水黏湿了他的头发,他拉住了我拖行李箱的手。我记得他当初手指的冰凉,眼神的期待和黯然。还有,他说的话——“如果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用这么蹩脚的方式,只为了能跟那个女孩说上一句话,你能明白他的心吗?”然后他就长久地看着我,满眼伤感满眼期望。
每一次,想起火车站离别的月台前的程天佑,我总有一种千山万水的感觉。
所以,千山万水之后,我回到了原地。就像你一样,因为你忘不了天恩,纵然他曾经是一个魔鬼一样的男子。可是,怎么办?谁让我们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软肋,有了千山万水的追随?
正当我和金陵沉浸在伤感中难以自拔时,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小生灵比我俩还要伤感。是一只灰色的流浪猫。它一直远远地跟着我和金陵,不肯离去。
我跟金陵说,你看,我这人不仅人缘好,连猫缘都好!其实,我想,会不会是转世的小咪呢,从我的回忆中跑了出来,如此伤感地看着我。但又一想,不对啊,小咪应该还在天堂等着来世替我做凉生妹妹的,怎么可能临时变卦还变成一只猫呢?当了一辈子猫,早腻歪了吧。金陵奇怪地看着这只流浪猫,要知道,流浪猫生性对人很疏离的。她摇了摇头,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八成这猫是“脑瘫”,猫类智障,所以,会对你这么亲热!
我越听越不对味,感觉金陵的话里面大有“物以类聚”的味道。
我为了撇清自己不是智障,所以,就没有再做停留。和金陵继续前行,一边走路,一边谈论北小武,和他最近醉生梦死的生活。
金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姜生,你知道吗,北小武最近有新欢了,据说是在泡吧时候认识的。
什么?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北小武,因为我回来之后,北小武已经跟我介绍了他无数的“新欢”了,估计那都是唬人的。他就是想让我看到,他不惦记小九了,他过得很好。可是,鬼都知道,他忘不掉!我吓了一跳的是金陵居然会这么八卦,难道做了记者之后,她也被同化了?
我说,你不是要加入狗仔队了吧?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别说这个了,你看我们俩还正被猫仔跟踪呢!
我回头一看,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还是很固执地跟在我和金陵身后,眼神随着我脚步的行走变得越来越伤感,叫声也变得越来越哀怨。
金陵拉了拉我,说,别管它了。
我说,哦。然后我问金陵,那个,北小武的新欢叫什么,啥模样?多高?
家在哪里啊?
真唠叨!你以为你北小武他妈啊!金陵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个小姑娘名字挺喜庆的,叫八宝,我在秀水山采访的时候见过他们。小姑娘脸蛋圆鼓鼓的,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你别说,她眉眼里,还真有几分小九的味道!
八宝?我看着金陵,心想,之前是小“九”,现在是八宝,小武哥这是要组女子数字别动队啊。这时,一辆宝蓝色的车缓缓停在了我身边,黑色车窗缓缓地降下来,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出现在我和金陵面前。
天佑?金陵看了看车里的男子,笑,你不是要对姜生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不过我们家生龙活虎的姜大小姐,可不是能被看住的。
程天佑笑了笑,眼里是温柔的光,他看了看我,说,姜生,累了吧我送你们回家。
我说,不累。
他点点头,说,你们继续逛,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金陵推推我,说,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一辆这么拉风的车给跟着,太不适合我们这种平民气质了。说完,金陵就拉开车门,把我推上车了。
天佑笑了笑。
我看了看天佑,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会总是尾随在我身后,因为不久之前,我曾疯狂地追着一辆白色林肯跑,因为,我从那车窗里看到了那张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的容颜。
这张脸,曾经让我走过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
这张脸,让我失魂落魄地在无数个路口,无助地哭泣。
这张脸,他是凉生!
我曾拿着印有他相片的寻人启事,站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繁华地段,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放,然后深深鞠躬……我请求路过的每一个人,若是见过他,一定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可是,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无数面庞从我眼前闪过,有冷漠、有怜悯、有无动于衷……但是却没有一张脸庞,是你。
很多时候,天佑找到我,都会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他曾劝过我,他一定会找到你,不需要我如此盲目地来寻找。可是,我却做不到。
很多时候,在我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总会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仿佛只要我一回头,你就会微微笑,向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仿佛一切的伤害都不曾有过一样。时间还停留在那一天,你对我说,姜生,回家吃饭了。
你就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的错觉吗?我总感觉这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有你的气息、你的影子、你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看见了那辆白色车里,有一个像极了你的影子。
你可以笑我,眼花了;也可以笑我,人傻了。所以,我追着那辆车,停不了步子。最终被尾随其后的另一辆车疯狂地撞飞。
很多很多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就像家乡泛滥的清水河一样。
在那一刻,我迷离的双眼,仿佛看见那辆白色的林肯车停下,看到一双忧郁至极心疼至极的眼睛,看到那张精美的容颜,他紧紧地抱着我,近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渐渐地昏迷,那个影子也渐渐地淡去。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程天佑心焦如火地坐在我的身边,满脸心疼。他见我醒来,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突然之间,我分不清程天佑和凉生。他们的面孔,就这样,在我眼前交替着,一会儿是车祸昏迷前的凉生那双忧伤的眼,一会儿又是病床前程天佑这张满是心疼的脸。
我对程天佑喃喃,我说,我看到凉生了,我真的看到凉生了!
可是天佑却说,是你的幻觉,姜生。
他说,别骗你自己了。求求你!没有什么白色林肯,也没有凉生!姜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脊背微微地一直,眼睛里散开了像烟花坠落般的苍凉。
是幻觉?当时的我,孱弱而疯狂,一直沉浸在车祸的瞬间,凉生拥抱我的刹那。所以,我听不得任何劝阻,仿佛中了邪,用尽全身力气摔下病床,企图爬出医院,寻找凉生。
输液瓶重重摔在地上,鲜红的静脉血液刹那间从身体逆流而出。程天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他一边抱起地上的我,一边呼喊医生护士。
而我在他怀里,却依旧呼唤着那个让他整个心都碎裂的名字——凉生!
凉生!
因为这场车祸,我康复出院之后,每一次外出,程天佑定会在某个时刻开着车出现在我身后。我想,他一定是怕极了那样的车祸,更害怕我随时出现那可怕的幻觉,然后深陷,最终,受伤。
无可否认,那一次事故,让程天佑极其挫败。他无法想象,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只不过是凉生的一个影子,都会让我疯狂至此,连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很多时候,我和他,都不再主动提及“凉生”这个名字。
他痛。我也痛。
另外,我也不再提及,我曾看见过一辆白色的林肯,看见过凉生,他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一切,就像天佑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幻觉。
一个可以让我毁灭的幻觉!
金陵上车后,看了看一直发愣的我,很疑惑,姜生,想什么呢?快上车啊!不会是舍不得那只流浪猫吧!
我刚上车,就听那只灰色的小猫叫声变得甚是凄厉,即使骨肉分离,估计都叫不出它那种声。
天佑皱了皱眉头,看着路边那只“哭爹喊娘”叫个不停的小猫,问我,姜生,你怎么着它了?
我表示我也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得这么人神共愤。
金陵笑了笑,说,这只猫暗恋上你家姜生了,赶紧开车走吧!否则你家姜生恐怕要变成猫太太,而不是程太太了。
程太太。天佑很受用,他微笑着开车离开。
我白了金陵一眼,她总是拿我和程天佑说事。金陵偷偷地笑,在我耳根悄悄地说,姜生啊,你看,我这算不算卖友求荣啊!
我心想,要是真能求荣的话,十个我都不给你卖的!但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着说,切,姜生,你真小心眼,我这么多年,对你可是不离不弃的!
不离不弃?还没等我好好回味金陵的这四个字,那只灰色的流浪猫就身体力行的给我上了一堂课,什么叫“不离不弃”!
——它跋山涉水,居然跟着我回到家门口!
当我和金陵从车子里下来,再次看到它时,彻底懵了,它竟然风尘仆仆地追了我十万八千里!我问金陵,我脸上是不是果真写着:伟大、美貌、智慧、善良?
金陵撇撇嘴,笑着说,我估计啊,你就是长得像条鱼罢了。
我不理金陵,那一刻,我决定了,收养它!
执著到诡异的小家伙!像不像另一个时空里的我?
我将它抱回家,换下了鞋子,才发现,它一直围着我的鞋子转啊转,不时伸出爪子去碰鞋子,试图扳倒。
最后,还是程天佑解开了谜底。原来这只猫并不是对我执著,它之所以这么不屈不挠地跟随我回到家,原因是,我逛街时,不小心,踩到了它原本叼在嘴里却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块炸鱼。
小块炸鱼啊!
怪不得它会叫得那么幽怨哀婉!
我还以为是我人格魅力折服了它呢!哼!这个小吃货!
看着我一脸忿忿,程天佑笑得气吞河山,嘴巴几乎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最后,他还不忘挖苦我,说,幸亏你踩到的是鱼片,要要是踩到死老鼠……虽然程天佑的话让人消化不良,但是好在当时的“冬菇”还是用它千娇百媚的小媚眼把我给收买了。
我收留了它,并很郑重地给它命名:冬菇。天佑对于“冬菇”这个名字充满了疑问,他说,姜生,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我心下一虚,却面不改色,说,那它应该叫什么?八宝吗?我反问程天佑,不知道为什么,嘴巴里居然跑出了北小武最近的新欢八宝的名字。
天佑笑了笑,说,姜生,你这个小孩吧……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笑笑。
程天佑曾说过,我是那种心里有自己那点小九九的时候,才会这么反问抢白人。他说,对我,你不必用虚张声势的强势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秘密。
这样适得其反,让我知晓。
想起程天佑的话,让我的心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抱起浑身脏兮兮的冬菇,说,我给它洗澡去了。程天佑也不再追问,他环顾了一下客厅,问我,姜生,我昨天给你带来的那一捧百合呢?你不会放到卧室里了吧,会影响睡眠的!
我一边盘算如何给冬菇洗澡,一边看了看程天佑身后的冰箱,笑了笑,说,我放到冰箱里了,那么漂亮的花,得多多保鲜,别坏了!
程天佑立刻昏了,他说,姜生大姐啊,那是香水百合啊,不是大葱白菜!
要不要把你家冬菇给埋土里去栽培哈?
才不要呢?我将冬菇放到水盆里,但是没想到,它误以为我要淹死它,极力地挣扎反抗……
刀光剑影。人仰马翻。
……战争结束后。
冬菇跳上冰箱,得意地舔自己的爪子;我在程天佑的怀里,一脸猫爪,哭得昏天黑地。
后来,冬菇被送到宠物店里洗澡除虫;而我,忍痛打了狂犬疫苗后,还在程天佑的带领下去了一家美容医院,看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可抗逆的伤疤。
那医生见我一脸一脖子一手的抓痕走进去,还没听我说事情的原委,就很严肃地看了看程天佑,说,一大男人怎么可以留这么长的指甲!没品!
我……程天佑张张嘴,微微握起自己干净整洁的手指。
那医生继续批评:你就是留那么长的指甲也不能用来抓自己老婆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不男人!
可是……医生……程天佑的脸都憋紫了,眼睛里闪过要杀人的光。
那医生视而不见,继续教导:你就是非要手贱抓你老婆,你也不能都往她脸上抓啊!你抓她身上!就不用担心伤疤了,妇女保障协会也不会告你虐待妇女!没等程天佑发作,我已经发作了,我说,我是女,不是妇!
那医生掰过我的脸,说,我知道你是女,不是夫!你要是夫的话,那你们俩夫妻可就太阴阳失衡了,需要调理一下内分泌。
我霍地站了起来,说,你们这美容医院有没有设立精神病科?
那医生就很严肃地看着我说,精神病没人会来美容的!
我被这个故作严肃的医生快要折磨崩溃了。我说,我知道没有精神病人会来美容,但是我觉得来这里美容的都会被你折磨成精神病。说完,我直接拉着程天佑一路狂奔离开。
此后,程天佑每每跟我提起要带我去美容医院等相关的事情,我必白眼视之。好在天佑没有像小时候凉生那样吓唬我,说我会嫁不出去。
小时候,凉生给我洗脚的时候,说,女孩子一定要穿鞋子,不然脚会变得很大很难看,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当时我满眼天真地看着将我的脚捧在手心的小男孩,对他说,我不怕,我有凉生我有哥。
当时的月光,是那样明亮婉转,照在我和凉生身上。当时的月光啊,它并没有告诉过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傻傻的小孩,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会相隔天涯,再也回不到当初,回不到那个月光婉转的夜晚,虫鸣,星稀,小小的他,为小小的她洗去脚上因为奔跑留下的泥巴。
天佑看了看陷入回忆中的我,轻声说,没关系啦,姜生,别难受了。反正你有疤没疤都一个模样谁让我这么好心!收留你!哎,羡慕你啊!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天佑,刚刚的回忆与现实世界之间太过突然地逆转,让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处何时、身边何人——是那个月光下的小小少年,还是这个容颜精致霸道温柔的男子。
天佑从身后轻轻地拥住我,下巴温柔地搁在我的头发上,说,姜生,不生气了,不去美容医院就是了。反正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说,无论你什么样子。
就在那一个瞬间,我和天佑的思维,分置在相异的时空。他不知道我所思,而我,听不懂他所言。
02 痛苦的失眠,以及那只叫“冬菇”的横行乡里的猫。
虽然没有去美容医院,但是我的脸居然神奇地好了起来,没留下丝毫的疤痕。北小武围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以为他要表扬我的皮肤多么神奇,没想到他居然说,你家那猫爪子也太神奇了,居然练成了踏雪无痕!
于是,整个白天,他都在我家,端着冬菇的猫爪子左右琢磨。
我问他,听说,你最近有新欢了?叫八宝?
北小武仰起脸,看着我,说,绯闻!绝对绯闻!是不是金陵那个狗仔队告诉你的?我就知道!
我说,好了好了,就算不是你的新欢,那个八宝是什么样子啊?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这个,你总该跟我说说吧?
北小武用看八婆一样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说,一边去!八宝还能是什么样?跟你家冬菇一个样,一鼻子俩眼睛。
哦,原来北小武的新欢长得跟猫一个模样啊,这是我对八宝最初的印象:猫一样的女子。这令我想起了小九,小九偶尔也会透出猫一样的妩媚来。
但是,关于他是怎样认识八宝的,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诉我。好像是一件极度不可告人的事情,会令他颜面全无。
整整一天,我们三个,北小武、我、冬菇,一起挤在阳台上。北小武的屁股可真大,我和冬菇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起。
北小武说,姜生啊,你说我要是把你和冬菇一起推下去,你俩谁先死啊?
他果真是乌鸦,看着这么美的白云蓝天,想得居然是这么变态的事。难道是小九的离开,让他整个人颓废到满脑袋只有死亡吗?奶奶的,真烦躁!
正当我想抬手拍他的脑袋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和北小武身后响了起来,他说,我私下认为,小武同志,你会先死的!
回头,只见程天佑靠在落地窗前,阳光跳跃在他弯弯的睫毛上,如同热烈的火焰燃烧在他幽冷的眸子里。他看着北小武,冷冷的。
北小武斜了他一眼,转头问我,前妻!你不是说,你自己住这房子吗?
你不是说你们俩关系纯洁得像富士山一样吗?程天佑怎么会有钥匙啊?我知道了!你和他姘居了!他一拍大腿,说,敢情你说“富士山”,不是说纯洁得像富士山上的雪,是说你俩热情的就像富士山的火山喷发吧!
下面……
毫无疑问。理所当然。
就是他和程天佑每次见面,只要时间允许,都会例行的公事:相互翻白眼,冷眼冷语,撕扯,推搡。就差随口吐对方唾沫了。
我就在一旁手足无措。冬菇却恰好相反,很悠闲地看着他们俩的“厮杀”。直到北小武落败而逃,被厮杀到楼下,冬菇还会很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落败的男子离开。一场电影结束。冬菇还意犹未尽。
就这样,冬菇,凭借着它特殊的矜持和骄傲,霸占着我的生活。
起初,我以为,冬菇会对我有感恩之心,毕竟,我结束了它颠簸流浪的生活,让它衣食无忧地生活在我的屋檐下。
每次,我带它去我和金陵合开的花店的时候,它就会开心得无与伦比。
当然,金陵只是入股而已,大多时间她都在忙碌她所热爱的新闻事业,而我,就是标准的“卖花姑娘”。
冬菇酒足饭饱后,会时不时蹿出街道,对着街上几只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猫,摆好pose,抛抛媚眼,耍耍帅,叫叫春。但是,很显然,冬菇并没有因此而对我心存感激。相反,它可能觉得,就是我给它的生活太安逸了,导致它“饱暖思**欲”。**欲就**欲吧,而我又死活不肯为它再收养上一堆小女猫,供它老人家三宫六院七十二猫,长乐未央。
拜托,冬菇大哥,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包办婚姻。你要幸福,就自己去寻找,不要动辄把这些生活的不如意都推到你姜生姑奶奶的头上来。想到这里,我特鄙视地看了它一眼。
冬菇大概是看出我心里对它存有的鄙夷,正好有一天,金陵生日时,玩到太晚,所以我没有去花店接冬菇,而让天佑将我直接送回了家。
于是,隔日清晨,我到花店,打算给客人送头天刚刚包好的花,眼前景象把我吓得差点再次穿越成女猿人!乱花满地,一地凌乱。乱花丛中,冬菇在笑!金陵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冬菇掐架。我关着店门,追冬菇。金陵一推门,冬菇敏捷地蹿出了店门。
金陵看着这一地狼藉,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摇头,叹息,说,来吧!黛玉,咱俩一起玩葬花。
金陵让我感受到了春风般的温暖,我刚觉得有朋友真好,她一边扫地一边补了一句,说:姜生,今天咱花店的损失归你啦。
当天晚上,我就梦见自己穿越成林黛玉,结果贾宝玉居然长了一张大饼脸,而且还有和北小武一样的大屁股。所以,我就很伤心地扛着锄头去葬花。
一阵花雨袭来,我没葬成花,反被这铺天盖地的花朵砸死了。
大饼脸的贾宝玉就在我脑袋上幸灾乐祸地拍手笑,蹦啊,跳啊,简直是我们家冬菇的穿越转世!
冬菇用它的彪悍行为粉碎了程天佑的话——养猫可以改善我的睡眠质量。
从此,我也再不迷信冬菇会给我带来睡眠的感觉。
所以,我又改回每天都趴在网上看文章看剧的习惯,就像在大学时代一样,企图借用视觉的疲惫加速我进入梦乡的速度。
最近很流行穿越文,我也就很哈皮地跟着文章里的女主角兴高采烈地穿越回各个朝代,像一只急吼吼的色狼,对着电脑,流着口水,检阅着古代各色各类的美男。可是,随后,跃入我脑海里的,便是,月光之下,记忆深处,那个少年倔强而忧伤的脸,苍白而冷漠。还有他天鹅翅羽一样浓密阴翳的睫毛,眼底微微的碎光。
就这样!又是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想起你。
千山万水地找寻。千山万水地等待。千山万水地记挂。这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凉生,我没有想到,十八年之后,我和你,姜生和凉生,会是这样一场结局。
十八年前的你,六岁的你,周身镀着一层夕阳的华美光晕,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四岁的我,对着你没心没肺地笑,而你,却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着我难看的鬼脸,哭了。
十八年后的你,二十四岁的你,还会不会身披一身霞光,像一树阴郁婉转的芳华,伫立。细绒般温柔的黑发,微微悲伤的唇角,玉雕一样的眉眼恍若梦中。只是,会是在哪个城市,哪个角落?又会是一个怎样温柔的女子,对着你笑。而你,蔚蓝的眼底是否还有像碎裂钻石一样的泪光?
或许,你终于对着温柔的她笑了。因为,对于过往,那些伤害,你都已遗忘了——诊断书上,主治大夫亲笔签名,白纸黑字地写着:脑微血管碎裂,血栓堵塞大脑纥页,患者出现迷乱,失忆症状……此刻的你,根本已经忘记了,在那个旧日城市里,还有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为了你,千山万水地记挂和等待着,等待着你回家。
思念尽头,随后而来的,便是失眠,失眠,令人头痛欲裂的失眠!
唉,哥哥,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晴天霹雳,一个闪电,劈在我脑袋上,让我像文章里的女主角一样穿越回古代!既然空间割不断我的思念,就让我回到旧时空,让时间与空间同时化为牢笼,将我的思念囚禁!
画地为牢。画地为牢。
顺便祈祷一下,哥哥,你老人家也可以慈悲一下,将我送回古代,也顺道将我送到潘安和宋玉这样的美男子身边去,千万别将我送到大脸冬菇男身边,那我可就倒霉极了,我不能从小到大总是这么倒霉的。嗯,宋玉,潘安,最好穿越回去的时候,直接是他们的夫人就可以啦,呃,小妾万不可以,虽然他们是绝世帅哥,我也不想死在大老婆的虐待下。等等,凉生,千万别让我穿越回去做他们的妹妹啊,这个,最重要!
只要不去做妹妹,做奶妈我都认了!
失眠。
再失眠。
继续失眠。
还是在失眠。
我瞪着圆圆的眼睛,等待着凉生抡一个霹雳将我劈古代去。然后我就开始无限遐思,我不会穿越成潘金莲吧?正好在和西门庆**?天哪!我的思想怎么这么……用北小武最新的口头语叫作,**!我穿越成哪个女人比较好呢?
武则天吧!全天下美男子都是我的了,但一想,万一我穿越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小武姑娘削发为尼的时候……怎么办?我不要做秃瓢!想着想着,我的意识终于在午夜两点的时候,开始模糊,混沌,然后,渐渐入睡……在我意识陷入黑暗前,只见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闷闷的惊雷之后,我感觉自己突然身轻如燕地进入了异时空!
天啊!神奇的凉生!我没有白思念你!我果真穿越了!
啊!居然还真的穿越到了宋玉的府邸里啊,天啊,凉生,你真是太神奇了,不愧是我哥!哈哈正在我低头看看这身锦衣罗裳,不想,突然间,阵阵斥骂在耳,历历鞭笞在身——哇呀!痛死你姜生姑奶奶了!没等我喊出来,已被身后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捂住嘴巴。
端坐在正堂上的贵气十足的年轻夫人,麝兰熏绕,黛钗凛然,薄粉之下,一双丹凤美目顾盼流转,她趾高气扬地伸出兰花指,怒斥道,将这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拖出去,沉到水底!洗我宋家耻辱!
就这样,刚穿越回去变成宋玉帅哥的小妾,如今连初吻都没奉献出来,就成了一不守妇道的“贱人”。还没来得及抬眼看看座上的夫君,更不用说去染指这传说中的俊俏美男子,就被几个粗鲁的家丁绑上巨石……夫人啊,留我性命一天半日吧,好歹你让我实战感受一下自己是怎么个不守妇道法啊。唉。
水底。
坠落。
青丝**开,连同身上的锦衣罗裳。就如同一朵巨大而梦幻的云彩,碎裂在水底。我想,宋大帅哥应当是喜欢这个小妾的吧,为何,却不能为自己爱的人说一句话?是不是,他也有你一样紧抿而悲伤的唇?
窒息。
沉沦。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就好像当年魏家坪的清水河,当时的我,在你为落水的未央万分焦灼的时候,在意识几近涣散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将未央从暴雨下的急流中救起。其实,当时我也几乎溺水沉沦。只是,害怕,害怕从远方飞奔到河边的你,会在跳入水中之后,先救的人是未央,而不是自幼在你身边长大的姜生!
我害怕这样的结果会让我绝望。
哥哥,你知不知道,绝望是一种多么大的力量?它让我在那冰冷的河水里,突然爆发出自己也无从知晓的能量,迅速恢复意识,挣扎着抓住急流之中的未央。我甚至没有去想,这样的危险,足够让我死掉!
当时的我,将未央稳稳地交入岸上的你手里时,眼里含着泪光,再次静静沉入水底……只是满脸的水珠,让你看不透我的悲伤。
当时的清水河,河水刺骨。
窒息。沉沦。
身边似乎还有游鱼,它们亲吻着我十六岁的发丝,亲吻着我眼角溢出的泪水,亲吻着我唇角悲伤的弧线。
继续。
沉沦。
窒息。
最终崩溃!
03 是的,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我从这场惊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息着,后背是一片冰凉的薄汗。此刻,墙壁上的时钟如同一个孤单的游魂,寂寞地单脚行走在凌晨三点一刻。
我拧开床头的灯,瞪着眼睛看着漂亮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