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朱老板这么说,我可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阮霖儿波澜未动地一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朱老板要美人而舍弃金香玉,不肯按金香玉的规矩处罚万小姐,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传出去,朱老板未免难以服众。今晚我提出的要求,还请朱老板多加考虑,毕竟这要求对金香玉并无害处,失陪了。”
阮霖儿说完,倨傲看了万黛兰一下,转身就离开。
万黛兰愤恨地看着阮霖儿走远的背影:“老板,阮霖儿跟阿岩和梅菊的关系非比寻常,三个人不知在算计老板什么,上一回周钰鹤英雄救美,说不定就是阿岩先透了风声给阮霖儿,不然,她哪里就能脱身?”
没想到,朱时骁反手先给了万黛兰一巴掌:“净是给我惹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常去找他们几个人的麻烦,要不是你,她会想要带走我两个人?如今她是台柱子,我还不得不让着她,你这个坏事的傻货!”
万黛兰被一巴掌打得错愕,再不敢出声,她黏上朱时骁这棵大树,但她也怕朱时骁,他背地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朱时骁冷哼一下,对白经理说道:“姓阮这小娘们要是再提要那两个人,你就先含糊应付,能拖就拖,想让我放人,没那么容易。”
“是。”白经理立刻点头,又说:“朱老板,这事情挺蹊跷。上回阮霖儿摔倒,我派人去查那几个在街头生事的人,我怀疑就是阮霖儿那些穷老乡们做的。不想去陪酒,所以演了这么个苦肉计,不然那么巧出事?”
“怎么说?”朱时骁闻言,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一下把打火机丢在桌上。
“咱们有几个兄弟经常去大门对面买烟,认出那晚上撞到阮霖儿跟被抢钱的人,虽然当晚变了装,但还是很眼熟。”白经理道:“本想抓来打一顿,拷问一下,又怕阮霖儿知道,不定会在金香玉兴风作浪,我就没告诉老板这事,先压下了。”
“现在阮霖儿又闹了要带走阿岩他们这一出,往后指不定有什么事。”朱老板重新身子倒在沙发,叫万黛兰点烟,说道:“你找个合适的节骨眼,再把这件事捅出来。阮霖儿要是不识抬举,就办了她身边的人!”
“是。”白经理已经知道怎么做。
方席儒看到阮霖儿去朱时骁那里坐了一下,问道:“那一桌是什么客人?上一回看到阮小姐也过去敬酒,真奇怪,阮小姐好像只来我们这一桌,跟那一桌。”
“她一向不搭理客人,能来咱们这里敬酒,是你我的意外。”周钰鹤扭头看着远远那一桌:“至于那边,是这金香玉的老板,我也是才知道。”
“难怪。”方席儒笑笑,又摇头:“阮小姐气质清冷脱俗,她主动敬酒,我还真有点看不惯,总觉得她入了俗,真奇怪,她在这种地方怎么还有那样的清新的气质。”
“你奇怪的事情还真多。”周钰鹤道:“你白天一来电话,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她,你是想请她一起品茶,何必拉上我?”
“我要谈的是唱片公司的事情,拉上你一起正好,咱们也算公平竞争。”方席儒笑道:“我做人一向君子,朋友跟生意都要兼顾,让阮小姐当着你我的面选择,皆大欢喜。”
“方氏在业内已经成熟,我的公司只是刚刚起步,怎么跟你相比?”周钰鹤说的是实话。
“小爷何必自谦?”方席儒肯定地说道:“周氏打造的有声产业虽然是新兴的,但势头很足、优势明显,还进军了方氏不曾涉及的电影业,眼光够大够远。”
“一听到夸奖的话,我就会头疼。”周钰鹤借着黯淡的灯光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阮小姐该下班了吧?我们走。”方席儒跟他站起身,走出金香玉已经是十一点半,司机等了十几分钟,看到阮霖儿走出来便迎上去。
“方先生和周先生?在哪?”阮霖儿纳闷道,一转头,看到周钰鹤坐在不远处的车子上,也正看着她,而方席儒站在最后面的一辆车子旁边,闲来无事地看着街边的光景。
阮霖儿朝着汽车走过去,先跟周钰鹤打招呼:“小爷。”
“又见外了,上回我让你叫我什么?”周钰鹤从车窗里头看他,眉眼分明没有笑,但街面灯光映衬他眼底,熠熠生辉。
“当着人前,我叫不出口。”阮霖儿好奇道:“我准备回去了,小爷跟方先生怎么还没回吗?”
“他今晚特意来约你喝茶,等了你一晚上,我不过是陪他来的。”周钰鹤说:“上车,我带你去。”
“方先生想来是想问我上次的事情。”阮霖儿说道:“我先过去跟方先生打个招呼,不然太失礼。”
“你怎么不问我那件事情?”周钰鹤突然问道。
阮霖儿反应不过来:“什么事情?”
“那孩子身体怎么样?”周钰鹤看着她。
阮霖儿回答:“好多了。”
“明天,让杞叔去码头的办公室,有人会对接那件事情,事情我都摸清楚了,公司会照规矩加倍赔偿的。”周钰鹤定定看着她亮如秋星的眼睛。
阮霖儿呆了一瞬,忽然才明白过来,激动万分,笑道:“真的?那我明天通知杞叔,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不让活着的人心寒,也是种安慰。”
“阮小姐。”方席儒一转身就看到她,远远叫了一声就走过来。
阮霖儿歉意地看了周钰鹤一眼,朝方席儒走过去:“方先生好,今晚方先生特意等我说事,几次三番劳您大驾等候,真是过意不去。”
“阮小姐不必客气,我顺便过来听听歌也是消遣。”方席儒看到阮霖儿一身墨绿色西洋纱裙,腰身纤细、肌肤胜雪,不禁赞赏:“我几次见到阮小姐,阮小姐都一次比一次漂亮。”
“方先生过奖了,请问方先生有什么事情?”阮霖儿心中有数,但面上说道:“其实只要派个人传话也方便,方先生何必亲自出马?”
“我今晚是专程请阮小姐去喝茶的,阮小姐不能不赏光。”方席儒风度翩翩,“为了唱片的事。”
“我不是那番意思。”阮霖儿解释道,“只是方先生的诚意太过,我自觉消受不起,何况,方先生的提议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前两次会面都是匆匆忙忙,这次想跟阮小姐详细说说唱片行业以及方氏的情况,阮小姐更好做规划。”方席儒做了个请的手势:“阮小姐,请上车吧。”
阮霖儿回头,从后视镜看到周钰鹤含笑看她,周钰鹤的确也从后视镜看到他们二人说话。
阮霖儿对方席儒说:“抱歉方先生,刚才已经答应了小爷坐他的车过去。”
方席儒有些一愣,随即笑道:“没关系,都是一样的。”
阮霖儿让金香玉负责接送的司机先离开。
周钰鹤正要下车为阮霖儿开门,阮霖儿看见他开车门就马上说道:“不敢劳烦小爷,我自己来。”
说罢开门、弯腰上车、关车门,一气呵成、优雅自如。
周钰鹤嘴角一丝笑意,开动了车子,说道:“你不应该显得那么聪明,应该学会示弱,男人都喜欢懂得示弱的女人。”
“我没有想过要讨男人的欢心,我不需要男人爱我。”阮霖儿跟着笑:“我能养活自己,我会爱自己。我就是自力更生才活过来的,我跟那些千娇万贵的小姐们是不一样的,我不想我的价值只是等着男人爱或不爱、等老、等着窝囊到死。”
“我欣赏你的自力更生,欣赏你的真性情。”周钰鹤笑容灿烂:“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你却这么认真。”
“当然,我一直很清楚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阮霖儿顿了一下,说道:“我,能不能问问杞叔的事情?”
“有人贪污了运输带的款项,导致运输带脱轨,货物从高处砸落,死了杞叔的儿子。”周钰鹤眼神有一层冰霜。
“那个人是谁?谁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阮霖儿禁不住身子前倾,头皮发麻。
“这个你不必知道太清楚,这事情我会内部处理。”周钰鹤说道:“但你不用跟杞叔说这些,他知道了闹起来,只会徒增痛苦,解决不了什么。”
“那么,你不应该跟我说,我知道真相却瞒着杞叔,总觉得对不起杞叔。”阮霖儿直言不讳。
周钰鹤从后视镜看了一下,其实看不清楚她的脸,但他依然笑着:“我把这些事情跟你说,是因为这事情是受你所托。”
“求你负起责任的是杞叔,我并没有求过你什么,我也没有立场去求你。”阮霖儿不解:“小爷何出此言?”
“因为你,我才决定处理这件事情。”周钰鹤毫不掩饰。
阮霖儿不敢相信:“这么说,真的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小爷一向是不管的吗?”
“并非如此,一向都是手底下的人处理这些事,能主动找到我申诉的人还不见有。”周钰鹤回答:“杞叔他们跟你在一起,我信任你,也看得出你希望我查清楚,所以才会亲自过问这事。”
“倒是我差点误会小爷了。”阮霖儿有些愧疚。
“还有一个原因。”周钰鹤继续道:“我会管这件事,很大一个原因也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杞叔的伤心和激动我能理解,但我看不惯一个大人用一个孩子的命去要挟别人,要是我真的不打算负责,他难道真的带着孩子跳楼?这么糟践、伤害孩子的人,不可原谅!”
阮霖儿心头被猛然一撞,她忽然想起周钰鹤的身世,这些年从海南到新加坡,无人知晓周钰鹤进周家前的身世,这事情成了一个谜团,想必是周钰鹤在任何人面前都一直闭口不说。
从小流浪、没有父母的孩子,长大之后不肯原谅那些动不动就作践孩子的人,便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周钰鹤心中是的确恨自己的父母的。的确恨,或许说明周钰鹤清楚地知道,正是亲生父母亲手遗弃了他。
“你的脚伤好了吗?”周钰鹤突然不经意问道。
“已经好多了,只是淤血未散尽,多换两次药便无碍。”阮霖儿一下回过神,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脚踝。
“你今晚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周钰鹤口吻轻快,车子很快开到了最长最兴隆的主干道上。
“我忘记了什么?”阮霖儿看看自己的随身之物,钱袋、手帕、外套,忽然想起来:“我忘记了买茶花。”
茶花两字一出口,阮霖儿差点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第一眼先看周钰鹤,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放缓了情绪,笑道:“瞧我,真是糊涂了。亏小爷怎么能记得?真是有心人。”
“听说你从不碰别的花?为什么单单喜欢茶花?”周钰鹤的话很平静,像是不起涟漪的河流:“不管你喜欢什么花,其实都能把你衬托得很好看。”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习惯成自然。”阮霖儿回答得小心翼翼:“有一阵子很喜欢茶花就一直买,每天买就离不开了,看惯了茶花,就想每天多看几眼。”
“喜欢红山茶,也只是因为习惯成自然吗?”周钰鹤这话说出来,像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什么。
“也许吧。”阮霖儿回答得有些含糊其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觉得不做,会少了些什么,总不自在。”
“看似只是小习惯,可若不是嵌入到了骨子里,平常不会自然而然流露。”周钰鹤不笑了:“你喜欢茶花有多久了?”
阮霖儿心里轰然一下炸开,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回答?
说已经喜欢了十年?那么周钰鹤会怎么想?可是要撒谎,又是她不愿意的,阮霖儿想了两秒,说道:“小时候在大户人家的院落里见过,后来淡忘了许多年,来到新加坡之后忽然看到有茶花上市,就勾起了回忆,我也说不准是喜欢多少年了。”
这回答虽然不是很高明,但可谓滴水不漏,周钰鹤果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又露出笑意:“我自己的院子里面也有很多花,改天无事,请你过去赏花。”
“多谢,但我并不敢。”阮霖儿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虽赚钱丰厚,比许多人强,但始终是个歌女,一般的权贵人家虽然也喜欢私下有些风月之事,但不会公开跟歌女之流交往。与其进出富贵之地让人非议跟轻视,倒不如自己先有自知之明。
“传闻爱慕于你的人众多,你难道没有找到心仪的人?”周钰鹤的车子前方行人如交织,不得不刹车停下,他回头看她,这一回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
“我已经心有所属。”阮霖儿不知为何说出这话,心里怦怦跳,面上镇定说道:“何况,爱慕我的不过是有钱的俗气男子,他们只爱我的歌喉跟外貌,对我本人却一无所知,叫我去爱哪一个呢?”
“我能不能知道,让你芳心暗许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周钰鹤嘴上不留情:“我很好奇,像你这样一向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女子,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起来有些傻气。”阮霖儿心思流转,眼神带笑道:“我喜欢的人是现实中没有的,我喜欢的是《陌上桑》中秦罗敷的夫婿,那位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的将军。”
《陌上桑》,这话瞬间勾起了周钰鹤无数的心事。
他十五岁之前都在流浪,没有机会读书,只在学堂外听先生跟学子念过书,虽不解其中意,但周钰鹤聪明用心,一听就记住,《陌上桑》《捕蛇者说》等更是听得多。
到了周家,父亲见他没有文化,请了几位师傅从头教授。周家大少爷、二少爷已经是能考秀才的年纪,周钰鹤却要从三字经一类的国学开始认字。
不屈服的心让周钰鹤废寝忘食、日夜刻苦,只用一年便能写出不错的文章,除此外,周家两位公子会的英文,周钰鹤也从ABC开始接触,周家兄弟在玩乐的时候,周钰鹤都在如饥似渴地去读书学习,他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除非那两兄弟趁着父亲不在家去欺负他,不准他写字读书、撕烂他的笔记跟画稿,但就算那样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每当最累最熬不住的时候,去听那个小姑娘唱歌,就成了年少的周钰鹤给自己的犒赏,那是他最为享受跟放松的时候,别人羡慕他踏进周家,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一直未变,一直都是踩在刀尖与烈火之中行走。
待到周家三个男孩日渐成人,差距便渐渐显露出来,家境实在富裕,周家两兄弟在十六七岁都开始怠慢了学习跟进取。
而周钰鹤天资独具,后来者居上,竟比两个兄长的学识、涵养都出彩,人又俊逸干净,大学进修的是金融。
周家大爷是去过西洋念书的,但觉得学业吃力,只呆了三年就熬不住,毕业证都没得到就回来。周家二爷也去了东洋日本留学,一味沉浸在樱花跟艺伎中,后来父亲追问得紧,居然拿个假的病历糊弄家里,谎称重病,也提前结束学习回来了。
父亲周泓光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周钰鹤身上,周钰鹤想在父亲身边多尽孝道,不想出国,周泓光道:“我知你最重孝悌,但家门荣光关系重大,你只去学习几年便可回。”
周钰鹤想了几个晚上,决心先去英国跟美国、德国等地游历一年考察,摸准最先进有用的知识,之后再请几位教授同时上周家教授学问,这样他也能多陪父亲,父亲一想便也同意了。
也只花费了三年多,周钰鹤似乎攻无不克,学得一身理论跟方案,在管理上才华非凡,一直是父亲的得力帮手。
谁都看得出,周泓光实在是太过于爱惜周钰鹤了。
公司里面有元老功臣看不下去,好心提醒过父亲周泓光:“三少爷是人中龙凤,但心思深藏不露,他毕竟与周家不是血脉至亲,还是该做一些提防。”
周泓光却不以为然:“他是我看大的,心底纯良,在三个孩子中最为孝顺,如此知恩图报,不会大逆不道。”
周钰鹤对这些话心知肚明,面上不露痕迹,心上却感激父亲的理解。只是不久后,父亲跟大哥就出事,周钰鹤在别人眼中,似乎坐实了他深藏不露的狼子野心。
“男人做功课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古书中的红袖添香、绿衣捧砚。”周钰鹤微微一笑:“没想到,女子也爱想象书中的人物。”
“平心而论,这是人之常情。”阮霖儿也笑了:“念书的时候脑子里要是没有可以想象的东西,岂不无趣?”
虽然只是品茶的地方,但点心果品一应俱全,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但喝着清雅微苦的茉莉香片,闻着茶香,阮霖儿顿觉满身疲倦消失,倒长了几分精神似的。
方席儒很简单明了地说了一下唱片行业的市场,然后说道:“像是阮小姐这般炙手可热的歌手,如今也只是占据新加坡其中一块地盘,就算是新加坡最红火的,也不过是在整个新加坡有名,只要阮小姐一离开新加坡,一切声名为零。”
阮霖儿点头:“方先生说得有理,这些话我也想过不止一次,唱歌是吃青春饭的行业,我不能一直靠别人的地盘讨生活,万一哪天我不能唱了,就会跌入深谷。”
“阮小姐很有远见。”方席儒眼中有光:“所以,一旦阮小姐开始加入唱片行业,那么不但新加坡可以听到你的歌声,在我们发行唱片的几十个国家都能够听到你的天籁之音。假如阮小姐愿意,到时候可以举办各国的巡回演唱会。”
阮霖儿虽然经历太多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但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向往一切美好的未来,她一边听着,美丽晶亮的眼睛露出希冀之色:“既然方先生如此抬爱,我不得不动心。但我在金香玉的事情的确有些棘手,这样吧,不如我这几日抽空到唱片公司去看看?”
“好,阮小姐只要有心,别的事都不是问题了,我就喜欢水到渠成。”方席儒为阮霖儿倒茶,笑道:“阮小姐来了我这里,以后只需在录音棚录音,不需要日夜辛苦登台,而且只要唱片销售上去了,阮小姐可以拿公司的分红,参与管理,这样一来就老有所依了。”
“她还年轻呢,说什么老有所依的话?”周钰鹤一直不出声,听他们说到这里倒是嘴角含笑:“你这是空口支票,先说眼下,别说太远,以后的事情以后说。”
方席儒转头看他,回答着:“我说的是事实,我非常看好阮小姐,不瞒你说,我还让分公司几个管理层的人都去金香玉听过阮小姐唱歌,大家满意度非常高。阮小姐只要在唱片公司系统进修,一定会前程无限。”
“好吧,你的话说完了吗?”周钰鹤眉目笑意未散。
方席儒这才肯收了口若悬河,顺手拿起茶杯:“说完了,好好,我说过要公平竞争,小爷请。”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周钰鹤看向阮霖儿:“只要阮小姐有兴趣,周氏的有声部门你也可以去参观参观,我亲自陪同。”
“两位盛意浓烈,谢谢。”阮霖儿见他们如此,心里有些百感交集,只觉得他们并非世俗中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是他们不以她是歌女而觉得卑贱,这样对她优礼相待,不惧人言,这实在是难得的真性情。
方席儒见周钰鹤一脸笃定,一点不紧张,不由好奇,旁敲侧击起来:“小爷真的不往下说了?”
周钰鹤淡然一笑:“你今晚请我来,不是为了喝茶吗?光顾着说话,这茶都索然无味了。”
“哟,我说是谁说话这么耳熟呢,原来是小爷在这呢。”余庆一身袅娜光鲜的流潋蓝紫色紧身长裙,婀娜风情,妩媚的眼神透出几分硬气,正站在门外。
添茶水的服务员回头看着周钰鹤这一桌,周钰鹤侧头一看,笑道:“大记者,真是巧了,在哪都能遇见你。”
服务员一看他们认识,没有别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余庆嫣然一笑,扭着高跟鞋走进去:“阮小姐也在?怪不得我们小爷肯费心,往常总不见他这个时辰出来交际的。上一回他是石破天惊的第一遭,凌晨去跟我们喝茶,这一回又半夜遇见了,还是阮小姐陪着。”
阮霖儿看了周钰鹤一眼,一点也不难为情,大方自然地微微一笑:“余小姐,这话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通常下班是在半夜,今天为了商谈事情,小爷跟方先生特意等我到现在,我正过意不去。”
周钰鹤一听阮霖儿这些话,眼中有赞扬之意。
“对不住,这儿还有客人,是我先失礼了。”余庆是性感到骨子里的女人,洞察力也惊人,“这位想必就是方先生?面格方正、眼角飞扬,一看就是做大事的贵人。”
“不敢,不敢。”方席儒站起来,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小爷的朋友,请问这位小姐也是小爷跟阮小姐的朋友吗?”
“我叫余庆,现在是新加坡《叻报》骨干,常驻上海,有时也去香港、东北等地,全中国跑过不少地方,哪里有新闻就去哪里。”余庆慵懒而风情地扫了一眼名片,对方席儒说完话,转头看着周钰鹤:“小爷身边有了如花美眷,就不拿正眼看旁人了,难道不打算请我坐一坐?不知,会不会打扰几位的谈兴?”
周钰鹤笑而不语。
“不不不,我们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只是闲聊。”方席儒请余庆入席:“余小姐,请坐。”
“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出来喝茶的吧?”周钰鹤丝毫不留情面,对着余庆打趣道:“你中途跑到我这里来,跟你一起玩的那些人不满世界找你?”
“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你不就是想要急着撵我走?”余庆笑得有几分妖娆:“我来吃你一杯茶,难道你心疼了不成?往日你在我们那里也不知吃了多少。”
“我怎么会心疼?今晚是方兄请客。”周钰鹤很实在:“我是认真为你着想,免得你的那些朋友怪罪于我。”
“你偏要这么说的话,我偏要坐着不走了。”余庆笑道:“这会子是方先生请我入席,再说,别人要是知道你周小爷在这,怎么敢怪罪?”
周钰鹤笑笑,不再说话。
阮霖儿自从上一回在牛车水的酒楼见过一次余庆,不仅知道她张扬热辣的性格,也看得出来余庆跟周钰鹤交情匪浅,甚至是互相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信赖的交情,这种交情还包含着心有灵犀或者对某些事的默契。
至于余庆跟周钰鹤是怎么认识的,这一点阮霖儿倒是十分好奇。方席儒也是非常好奇:“小爷,怎么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女孩子个个都是人物?个个都那么出彩?阮小姐不必说,余庆小姐也不是一般女子。”
阮霖儿一听方席儒的话,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周钰鹤。她头一回在金香玉见到方席儒,周钰鹤就坐在方席儒旁边。若说是周钰鹤向方席儒介绍她,之前在新加坡,她跟周钰鹤可是素未谋面。
周钰鹤一接触阮霖儿的眼神,就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不过他一言未发,只是端起茶杯微笑,看着桌子中央点着的一根檀香。品茗闻香,再惬意不过。
“方先生这话,就当做夸赞我了。”余庆不等周钰鹤开口,便向着方席儒笑盈盈地说道:“若说我是巾帼女英雄,我可是千万不敢当的,若说我不是一般女子,这话我倒是还当得起的。一般的女子或许够聪明,但还不及我有大智慧。”
“实不相瞒,我看过余庆小姐的撰文,风格老练,言辞极其辛辣直接,思想进步。”方席儒身体前倾着,毫不掩饰自己对余庆的欣赏之情,潇洒笑道:“不仅如此,对于当局者的不公和不作为,余庆小姐在报纸上也多有抨击,我一直以为能够写出这样有胆色、有见地、有文采的文章的,是个起码四十岁开外、不苟言笑、恃才傲物的老男人,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姐。”
一席话让余庆笑弯了腰,周钰鹤也半低着头用茶盖子拨弄着茶汤,嘴边浅浅含笑。阮霖儿被这鲜活气氛感染,也禁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