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子升官(1)
一晃十几年过去。
这年秋天,沈达的父亲沈青川病逝,沈达携妻女从省城返回奔丧。
沈青川死于中风,这年才六十七岁,以现今城市居民的一般寿命比较,可称早死。特别是沈青川身份很不一般,在本地当过专员,后来行政体系变化,实行地改市,也就是地区改为市,辖地区原属各县,沈达的父亲不再是沈专员,改称为沈市长,依然是本地头号行政长官,书记之下他最大。沈青川在市长任上一直干到六十二岁才退下来,而后也没全退,安排为省政协常委,兼了一届五年,届满刚退。他这样身份的人物享有相当高的医疗保健待遇,平时定期安排身体检查,生了病不必到医院排队挂号,有事了往高干病房一送,不必操心床位是否拥挤,自有市里最好的医生照料,需要的话还可以紧急约请省里甚至北京上海大医院的专家前来会诊,通常况下,如果不是要害部位致命癌变,寻常疾病害不了他,特别是在刚刚退休这个年龄段上。但是他却属例外,突然中风,一时不治,即撒手人寰。
沈青川多年担任一方行政脑,其丧事自然不同于普通人物,虽然按规定必须从简,却依然十分隆重、极具气派,其隆重和气派不体现在场面多大,丧仪多排场,如民间富户死了考妣一般,吹吹打打开大道场办大丧礼做足套路;沈青川的丧事很简单,规格却高,体现为葬礼上的一屋子花圈、一屋子人,还有灵车后边的一个送行车队。花圈密密麻麻,上边的名字囊括了本省本市及下属各县区各部门重要官员,还有北京若干重要部门领导,没有一个白丁,不说每一个名字都如雷贯耳,起码非常响亮。当天到场出席葬礼的也一样,除了本市现职主要领导,离退休老领导,县区及部门领导,还有专程从省上赶来的负责官员。简短的告别仪式结束后,灵车送遗体往殡仪馆火化,灵车后边的车队是一支自愿送行车队,主体为亲朋好友与故旧,基本都是官员用车,车牌号码特点鲜明,均为本市及各县排前车号,组成送灵车队泣奉老领导上路火化,队伍格外醒目。
沈青川的高规格葬礼上有一个小插曲,生于他的大儿子沈达和沈达的老同学苏宗民之间,这两个人在葬礼正式开始前碰面,忽然有所争执。
事是沈达挑起的。当时沈达一家人包括他母亲、弟弟和弟媳们已经进场,站在沈青川的遗体边,苏宗民从人群中挤出来,跟沈达握了握手,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开。沈达突然把他喊住。
“苏宗民,喂。”他说,“你等等。”
他把苏宗民拉到母亲身边,问母亲是不是还记得这个人?沈母泪眼迷濛,因丈夫的突然离世悲痛不已,心力交瘁,当时只是两眼愣看着苏宗民,没有反应。苏宗民喊了她一声“王阿姨”,她也没反应过来。
沈达告诉母亲,这是苏宗民,他的老同学。
“苏世强的儿子。想起来了吗?”
沈母啊了一声。
“人家现在是苏厂长,连山水电厂的头头。”沈达介绍。
苏宗民没吭声,跟沈母握了下手,转身走开,却被沈达再次揪住。
“苏厂长急个啥呢。”他质问。
苏宗民开了腔,学沈达的口气,管沈达叫“沈主任”。
“沈主任现在心不好,咱们回头再谈。”苏宗民说。
“心好就不用你。”沈达说,“别的人见了我可以跑,你不行。”
“我没跑。”苏宗民说。
人家苏宗民是主动上前跟沈达握手致意的,绝无见了沈达就跑之嫌,但是沈达胡搅蛮缠,不放过他。沈达追问说,苏厂长今天拨冗前来参加他父亲的葬礼,拿什么来送别老人?苏宗民不吭声,不做明确答复。苏宗民身边一个年轻人赶紧搭腔,这人是跟着苏宗民来的,可能是苏手下厂办人员,他告诉沈达,厂里给沈市长送了花圈,苏厂长还特意买了一条新毛毯,送过来表示哀悼,苏厂长自己掏的钱。
“是拉舍尔毛毯。”年轻人强调。
沈达知道那个东西。本省有一家大纺织厂,专业生产拉舍尔毛毯,大量出口中东一带。沈达问苏宗民,知道拉舍尔毛毯去中东做什么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