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专员跳楼(1)
大学四年,沈达从来没有暴露苏宗民的隐,从不谈及苏宗民的父亲。沈达那种秉性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说来确属不易,苏宗民不能不心存感激。
沈达这家伙是什么秉性?号称官家子弟,出自权力中心地带,背景显赫,优越感与生俱来,老子天下第一。除了门第显耀,沈达还得天独厚,长得高大,一身帅气,为人豪爽,随随便便在任何地方一站,总是气度番茄。青年学生之中,有一种领袖是天生的,不必老师指定,不必同学投票,不必有任何头衔,也不必自己卖力推销,人们自然而然就要注视着他,聚在他身边,以他为依靠,听他号令,跟随前进。沈达就是这种人,当年在大学里占尽风头,耀眼于教室宿舍花园草地,闪亮于周边无数男生女生之间,堪称一时之星。
这个人有领袖欲,以“老大”自居,控制欲很强,想要什么就会把什么紧紧攥在手里,有如豹子把它的猎物按倒在地上。他有大哥风,知道怎么拍拍肩膀,瞪瞪眼睛,让人跟着他走,唯其马是瞻。他还极富表现欲,喜欢出头露面,揽事管事,招引人们为他喝彩。他在男女关系方面特别招摇,热衷于展示自己对女生的魅力,他身边的女孩换来换去,一个个如花似玉,让人眼花缭乱,有如t台上的模特频繁更换时装。那时他还只是个大学生,已经充分显示了他呼风唤雨的巨大能量,其能力几乎是天生的,直接出自遗传。
沈达的老爸是个地方官,时任地区行政公署专员,管着大块地盘。地方官员放到省城、京城可能不算很大,在地方可了不得,权力在握,说话算数,特别管用。大学期间,沈达的交往范围相当广泛,校内有人留意关心,校外更有人接踵前来看望沈大公子,车来车往,大包小包,非常醒目。沈达跟同学吹牛,称以后他应当比老爸更牛一些,让自己的儿子也来尝尝这种滋味。他似乎已经在准备子承父业,接掌权位,统辖一方。他这样的人不需要对谁特别当真,那么多同学有如他的部属,都得跟着他走,却不值得他太当回事。如果说偶有例外,那就是苏宗民。
苏宗民完全是另一种类型,小个子,模样平常,无论在哪里都可有可无,绝不显眼。沈达对这个苏宗民却有些另眼相看,不像对其他同学。他们俩有些特别交往,却始终若即若离。大学同学四年,苏宗民从来没有成为沈达身边人物,沈达也从来没有试图控制他,把他收编为小兄弟。
他说:“苏宗民那个怪,随他去。”
大学时的苏宗民沉默寡,看上去很木讷、很内向,不爱搭理人。无论谁靠近他,再怎么对他关心示好,他都是静悄悄奉送一张毫无表的脸,拒于于千里之外。在许多同学特别是女生眼中,这个苏宗民怪怪的。但是他从不招谁惹谁,除了读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其他诸事不管,基本与人无求、与世无争,因此并不令人反感。
大家刚聚在一起,读大一的时候,苏宗民碰上了一件事,与舍友相关。
他们上的大学是省属院校,校区位于省城东郊,当年学校的设施很差,赶不上招生量的急增,学生宿舍非常拥挤。入学时,电机系的新生被安排住进一幢旧宿舍楼,十二个男生一个房间,睡的是双层床,一个房间六架双层床,加上几张桌子,房间里挤得几乎转不过身,舍友们六个上铺六个下铺,彼此戏称一楼和二楼。
苏宗民住一楼,他和楼上舍友共用的这架双层床靠门,位置不是太好。苏宗民的斜对面,宿舍最里边靠窗的那架双层床楼下,住的同学叫童志强,来自本省山区一座县城,童志强戴眼镜,眼镜片厚厚的。除了深度近视,该同学还心眼小,很会计较。
有一个晚间,苏宗民去图书馆看书,回到宿舍时已近十一点——学生宿舍统一的熄灯时间。舍友们各自收拾床铺,准备睡觉之际,童志强还在忙碌,把书桌抽屉拉出来,抽屉里的书本、笔记本摊了半床,整个身子俯在**,眼镜滑落到鼻尖,鼻尖几乎顶着**那些东西,两手不停翻动,呼隆呼隆弄出一阵阵声响。那模样,就像一条狗要从一堆垃圾里嗅出一块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