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不想让老爷近身,有银月在,老爷便不会想到咱们姑娘了。”

银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娘那么多办法,却一直不对银月做什么。”

“哪里是不对银月做什么?只是根本不需要姑娘做什么罢了。”

正说着,两人来到了偏房门口。

银杏推门而入,从桌案的暗红色匣子里拿出几本老旧的账本。

账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本便是府中一个月的开销。

“自打姑娘进府,老夫人不管中馈之后,府中的大小开支便都是姑娘管着。也是没了金银的限制,老夫人和老爷的开销便毫无节制,若不是姑娘嫁妆里的铺面多,换成寻常人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姑娘却是支撑了十几年。”

银杏说着说着,眼眶便红起来。

是心疼瞿氏心疼的。

她手里拿着的根本就不是账本,而是姑娘的血汗。

如今,血汗又多了沉甸甸的眼泪。

“真心付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怎的就嫁给了老爷这样的人呢?反正我可不敢嫁人,连姑娘都能我要一辈子留在姑娘旁边。”银星说。

银杏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日后等你遇到喜欢的人了,便知道姑娘为何会看走眼了。感情的事,是不由自己的,是会把人的脑子吃掉的。”

银星听得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尤其是那句“会把人的脑子吃掉”,吓得她脸色都白了。

“我、我不要嫁人!”

“不要说胡话了,女子总得嫁人。不过你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再等两年也无妨。”

“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啊,就算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谁规定了女子就必须得嫁人?”银星据理力争。

银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只道:“随你吧,以后你遇上了喜欢的人,总会改变主意的。”

银星突然眼皮一抬,目光直直地看向银杏。

看得银杏心中直发毛。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银星突然凑上前,问:“银杏姐,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银杏神色一僵,心虚地说:“没有,别胡说。”

“诶?你若没有喜欢的人,那如何能知道姑娘的心境的?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我只是懂姑娘罢了。”

银星还想追问,银杏直接板着脸说:“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随我一起把账本交给老爷吧。”

正事要紧,银星也歇了八卦的心思,忙抱住了匣子里剩下的几本账本,跟银杏一同前往正院。

在京师,正室夫人是会跟相公一同住在府中的正院的。

但自从瞿氏生下了长子温承霆之后,她怕夜间孩子啼哭打扰温泽海休息,便自请住到了隔壁的锦绣院去。

如今回过头去看,这安排竟也无形中帮了瞿氏。

否则住在一起,很多事情做起来必然没现在这般顺利。

很快两人便到了正院。

此时温泽海正于正院的书房里翻阅公文。

今日温浅浅满月宴,又是休沐日,但公文却还是需要批阅。

温泽海所在的卫所事务繁多,既要负责宫禁,又要刺探各项陛下所需的情报,还要管理昭狱。

偶尔也会被明帝派去剿灭山匪和流寇。

上次温泽海回温家老家,便是被派去追击流寇了。

而如今温泽海身为千户,若非明帝下令,平日里是不必亲去做这些事的。

但他需要将底下百户们汇报上来的情报做出整理,挑选有用的编写成文,交给明帝。

但因着底下的百户们并不服他这个新上任的千户,所以他们要么什么情报都不呈上来,让他没有文书可写;要么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往他这里呈,让他手上有看不完的情报,忙疯了却没有几条能用上的。

听到小厮进来通报,说瞿氏的两个陪嫁丫头找他,他心里顿生不耐。

“没瞧见我在忙吗?”

小厮连忙说:“那我这就让她们晚些时候再来。”

然而小厮刚要转身,温泽海又放下了撰写文书的小笔。

“罢了!让她们进来吧!”

说不定是瞿氏从瞿家要回来了好处。

若真是如此,他今晚就去她那儿歇着吧。

她今日已经出了月子,想来也很想他。

女子嘛,长久没有男人滋润,也是要寂寞的。

这么想着,小厮已经传了银星银杏二人进来。

两人对着温泽海虚虚行了个万福礼。

温泽海刚要让两人免礼,就看到了她们怀中抱着的账本。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们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本官有看账本的功夫吗?她是嫌本官还不够忙吗?”

温泽海三连问吓了银星一跳。

银杏却是面不改色地开口:“老爷,夫人也不想我们来打扰您办公务,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夫人才差我们过来的。”

温泽海的眉头夹得更深了,露出三道深深的褶皱来。

他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英俊,如今虽已年长,却英气不减。

“究竟所为何事?”

银杏依照瞿氏在回温府的路上吩咐她的话说道:“是这样的……夫人如今手上的嫁妆已经全都给了那霄罗堂,手中的银钱只够维持锦绣院一个院子的,故而,对府内的支出,夫人是有心也无力。”

“加之四小姐才刚满月,黏夫人得紧,离不开人。所以夫人便让奴婢把账本拿到您这边来,让您将府上的中馈交还给老夫人掌管。”

“但因着老夫人身体不适,所以这阵子只能麻烦您亲自代管中馈了。”

温泽海听完,原本就不悦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怒意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胡闹!中馈之事岂能儿戏?他怎可轻易言弃,还说要交还给老夫人?还说让我代管?你问问这京师,哪有谁家的官人会亲自掌管内院的中馈的?若是外头的人知道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我温家无主事之人?简直混账!”

他说着说着,情绪更加激动,突然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阵乱响,高叠起来的公文更是被震倒在地。

银杏也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从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