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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燃这两天心神不宁。

苏雪妮看到的新闻,他也浏览了,“驱逐”这样罔顾事实、博眼球的字眼,让他很不舒服,内心也涌出一丝不祥预感。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媒体爆料,市检察院未检科钟姓检察官,在办案过程中,对未成年人没有妥善保护,即便少女脚踝骨折,还不依不饶追到救护车上,继续进行语言暴力,罔顾少女身体所承受的伤痛。这些言论得到120救护车急救医生和护士的证实。急救医生在采访中强调,要不是自己及时制止,受伤少女都有可能引发昏厥的危险。在文章最后,还痛心疾首地发出灵魂拷问:作为关爱青少年成长的未检检察官,为什么在事件中扮演如此粗鲁的角色,这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检察机关办案过程中脱离群众、脱离实际所导致?

短短几日,舆论就一边倒地碾压过来。在评论区,甚至有好事之徒建议人肉搜索他。杏子气不过,在评论区回击了几句,迅速招来漫山遍野的谩骂,说她是洗底的,诅咒她全家的……键盘侠口吐芬芳,什么难听说什么。怕小姑娘脸皮薄,钟燃不让她再替自己发声。

还没进未检科的门,就听见老烟沙哑的烟嗓在极力争辩着。等把电话“啪”地挂了,嘴里还骂出了句脏字。

杏子急忙问:“老烟,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为什么,不都是为他。”老烟狠狠地瞪着钟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是王检察长的电话,这两天舆论想必也有耳闻,矛头都冲着你去了,组织决定,先暂时把你调离这个案子。你说说你,也是当师父的人了,办案这么鲁莽呢?”

钟燃还没表态,杏子率先不干了:“老烟,这就是组织不对了。我们没日没夜工作,为的是还社会一个真相,还夏儿同学一个公道,尚雯雯嫌疑最大,这可倒好,她自己从舞台上掉下来,变成是我们搞的,真是倒打一耙。不行,我得找检察长去。”

钟燃和老烟急忙阻拦。

“胡闹,你以为王检没有压力?这个结果也是组织权衡下来,找到的最佳解决办法。”老烟顿了顿,故作威严道,“我刚说了前半部分,就被你这个丫头把话茬接走了,还想不想听后半段了?”

杏子故意把头扭向一边,钟燃笑着回答:“她想听。”

杏子“扑哧”一下被气笑了:“谁想听了,他要是自己愿意说,我也不拦着。”

老烟端详着眼前“师徒”两人,打了个哈哈,不紧不慢地坐回座位上:“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钟啊,你暂且把杏子手头的事接过来,冷夏儿这个案子呢,由杏子继续跟进。”

杏子再笨也秒懂老烟的意思,顿时眉开眼笑:“合着整这么大阵仗,换汤不换药,这不什么也没变吗。”

老烟叱道:“什么叫没变,可不许到外面给我瞎说去,这次舆情来势凶猛,按道理,这么小的事不至于引起媒体的关注……总之,在一切明朗化前,谨慎为上。杏子,你有没有信心办好这个案子?”作为老前辈,老烟护犊之情流露无遗。

杏子瞥了眼钟燃,双腿一碰,站得笔管条直:“请老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一切走着看。反正,别没事就求助我这把老骨头。”老烟嘿嘿一乐,把身体向后仰,完全埋进椅子靠背,吞云吐雾去了。

正分析着案情,钟燃电话响起,是鹿晓阳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少年邀请他吃晚饭,钟燃欣然同意。挂了电话,与杏子相视一笑,这个电话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等两人来到奶奶海鲜炒饭的摊档前,鹿晓阳早已经等候多时。像老朋友般挥了挥手,朝一张放着预留桌位牌的桌子努了努嘴,又忙乎其他客人去了。

钟燃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忙里忙外。送走了几拨客人后,鹿晓阳把围裙摘掉,坐过来边倒可乐边笑:“今天请二位吃本店最高规格的海鲜,虾蟹炒饭,都是我早预留出来的。”

“怎么想起来请我俩吃饭了?”

“给你压压惊。”

“给我?”

“你都成本市风云人物了,街头巷尾,谁还不知道市检察院未检科有个脾气火暴的钟大检察官。”

知道是开玩笑,可杏子还是不爱听:“不许胡说八道。”

“真如你说的这么有名气,以后办案子就更方便了。”钟燃倒是并不在意。

海鲜炒饭端上桌,香气扑鼻,鹿晓阳张罗着两个人趁热赶紧吃。两人倒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等吃到差不多,鹿晓阳才问:“大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为什么要这样问?”钟燃故意逗他。

“经我这两天观察,网络上有人雇用水军抹黑你,有污点的检察官,总不能继续调查了吧……”鹿晓阳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你是迎难而上,还是被调离这个岗位?”

“后者。”钟燃指了指身边的杏子,“接下来这个案子的跟进,由杏子检察官全权负责。”

鹿晓阳先是愣住,望着对面两人几乎同样的吃饭姿势,瞬间想通了,不禁莞尔:“以后这个案子,就靠杏子姐姐了。”

杏子白了他一眼:“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你在操纵我们,说说看,后面还有多少是我需要做的。”

鹿晓阳连连摆手:“夏儿同学交代给我的后事,我都已经按部就班完成了,再往后就没有啦。”见杏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鹿晓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以后我来做姐姐的线人,学校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告诉你。这样侦破速度,是不是会加快一些呢?”这话可谓正中靶心,被媒体如此曝光,接下来的工作确实不好开展,有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子做内应,确实事半功倍。杏子不敢做主,眼巴巴望着钟燃,等他定夺。

钟燃收起脸上笑容,严肃地望着鹿晓阳:“不要因为罪案电影看多了,就草率下这个决定。若舆论真被操纵,这股势力就绝对不容小觑。况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你不害怕吗?”

“怕,怎么不怕?”

杏子哂然:“怕你还说什么?”

“就是因为怕,才更要知道真相。我不想让整个事件沉下去,再也无人问津,更不想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冷夏儿出现。”鹿晓阳的话瞬间就击穿了钟燃。钟意已经沉入海底十年了,这十年,又有谁为他做过什么……念及弟弟,太阳穴顿时疼痛难忍。

杏子发现异样,关切地问道:“师父,是不是头又疼了?”

钟燃朝她摆摆手,示意不碍事,少年自相矛盾的话,他听懂了,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你比我勇敢。如果决定了,我欢迎你的加入。”

“早就加入了,你们嘴里吃的,是我的入伙饭。”鹿晓阳痞性十足。

夜色已深,三人话别。

杏子家里有事,自己打车走了。钟燃朝停在河对岸的汽车走去。来的时候,河边路两旁停满了车辆,转悠了好半天,才在一条小巷内找到个停车位。

小巷曲径幽深,没有安装路灯,钟燃借助月光,依稀看到不远处自己的车,身后传来“簌簌”的轻响,难道有人尾随?掏出钥匙按了开车键,随着“嘀嘀”的声音,车灯亮起,照亮了周边环境。果不其然,在自己身后墙上映出一个人影。没等转身看清楚身后来人,就被棒球棍狠狠地击打在后背、抽倒在地。

一个穿着黑衣,戴着棒球帽的壮硕男子扑上来,拳头挥起,照着头部就是一套组合拳。先机尽失,钟燃只好双手护头,蜷缩起身体,护住要害部位。即便这样,脸上也挨了不少拳。

袭击者并没有害命的意思,发泄般捶打了会儿,见他没有反抗,也就直起身,照着腹部又狠狠踹了一脚,压低声音道:“姓钟的,以后再敢骚扰尚雯雯,就弄死你。”说罢,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那脚很重,几乎让钟燃喘不上气来,肺部一阵**,紧接着就是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抹去嘴角血迹、晃晃悠悠爬起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透过反光镜才看清楚自己的惨状,脸部被地上碎石子磨出数道血痕,嘴角破了,颧骨也肿起老高。

又缓了会儿,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重新下车,在案发现场寻找遗落的证据,刚才撕扯中,钟燃清楚记得,自己薅下袭击者身上的一粒纽扣,终于在转到第四圈时,在车轮底下找到。把纽扣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扣子正面是两个英文大写字母MS组成的图案。

2

尚雯雯成为刘鹰珞女朋友的消息,在蓝海中学不胫而走,传播速度之快,连食堂扫地大妈都听说了。她的脚踝伤,需要在医院住半个月左右。为了不耽误学业,学校特意安排了老师和同学为其补课,可谓服务周全。除此之外,每天来看她的师生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又送走了一拨,尚华倩轻轻擦拭下额头上的汗珠,说话的腔调都透着喜悦:“你那些死党把你俩关系说出去,这就是效果。姑娘,听妈的没错。”

尚雯雯斜靠在**,慵懒至极:“妈,这才哪到哪。”

尚华倩瞥了眼几乎堆满房间的鲜花礼物:“这还不行啊,当妈的,从来就没这么风光过,全是托了女儿的福。”

“我和刘鹰珞,充其量就是相互利用罢了。”尚雯雯神色带着一丝戏谑,她不傻,还保持着冷静。

“说什么胡话呢。人家有什么可利用咱的?你可得好好跟鹰珞相处,把握住机会,别像当年妈年轻的时候,瞎了眼挑了你爸。”

“打住,又来了。”

“不说不说。不过有一点你妈没看走眼,他高大帅气基因好,不然能生出你这么个好皮囊来?”

尚雯雯从小就没有见过这位本应陪伴她一生的男人,记忆深处的他就是个符号,如果非要说出点意义来,就是夜晚偶尔做梦,当自己被欺负时,总会有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人出现,超人一般打跑所有坏蛋,自己开心地喊着爸爸,扑进那个人的怀里……每当做到这样的梦,即便是噩梦,她也舍不得醒来。

尚雯雯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妈,你再不走,敏婶的牌局就该三缺一了。”

“跟陪我姑娘比,打个牌算什么。”

“这个点没人再来了,妈,明天一早你再过来风光,快去吧。”尚雯雯撇撇嘴,揭穿她的老底。

尚华倩讪笑一下,站起身道:“那妈先走了?”

正说着,外面走廊又是一阵**,护士甜美声音再次响起:“探望十五号房一床的病人往这边走,你们都轻点声,病人都需要安静。”

十五号房是尚雯雯的病房号,尚华倩朝着姑娘一笑:“你看,这点还有人来呢。”

屋子里面又站满了同学,鹿晓阳也夹在其中。大家轮流问候着尚雯雯,并把鲜花礼物摆放在病房的各个角落,尚华倩乐得合不拢嘴,忙里忙外招呼大家。很快,人又如潮水般退却,留下母女两人。

在成簇鲜花背后不起眼的位置,多出一个玩具熊,样式和冷夏儿追悼会摆在遗像前的一模一样,眼睛正对着病床方向。

尚华倩第二次尝试出门,在病房门口迎面撞上杏子,顿时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还下意识看她的身后。

杏子冷冷道:“不用看了,今天来找你们,只有我自己。”

尚华倩不知道她来意,色厉内荏道:“你们刑讯逼供,害得我姑娘腿骨折,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反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钟检昨晚被人打伤,高度怀疑行凶者是受到你们的指使。”

闻听此言,尚华倩被吓了一跳,气焰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急忙摆手辩解:“误会,这肯定是误会,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可能去买凶伤人?”不禁回头望向病**的女儿。尚雯雯与她一样,满脸惊异。

看两人神色不似作伪,杏子胸中那团怒火稍微平息了些:“袭击者得逞后,在钟检耳边说了一句话,‘姓钟的,以后再敢欺负尚雯雯,就弄死你’,不是你们指使的,还会是谁?”

母女俩再次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冤枉啊,我们从来不会,也没有想过去伤害钟检。这个人是谁,我们哪里知道。”

“伤害公检人员是重罪,隐瞒不报者,也会受到牵连。”杏子望着尚雯雯打着厚厚石膏的脚踝,正色道,“这段时期好好养伤,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届时检察院会再来问讯你的,希望到时候,你选择的是正确答案。”

尚雯雯嘴角轻微上扬,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该说的话已说,杏子转身离开病房。等人影消失在走廊深处,尚华倩急忙俯下身:“雯雯,这位检察官话里有话,你到底摊上什么事了?是谁替你出头的啊?”

“都是误会,我什么也不知道。”尚雯雯胃里一阵翻涌,突然感觉很烦躁,翻身躺倒在床,把后背晾给母亲,“妈,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没事就先走吧,不用陪我。”

“哎,那妈就先和敏婶打牌去了。”尚华倩有些担心地望了女儿一眼,又牵挂着牌局,正左右为难时,刘鹰珞推门进来。

“阿姨好。”

“雯雯,你快看谁来了。”尚华倩立马满脸堆笑,招呼着女儿。

听见刘鹰珞脚步声,尚雯雯急忙坐起身,用手指把散乱的披肩长发尽可能梳顺些,有些嗔怪道:“你来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我用吗?”刘鹰珞把手捧的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床头桌,顺手拿过枕头放在尚雯雯后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贴心问道,“这样舒服点没?”

尚雯雯双颊绯红,仰起脸幸福地点点头。

“你们好好聊天,鹰珞,阿姨有事先走啦。”尚华倩倒也识趣,留下句客套话,出门并把门轻轻带上,脸上挂着的笑容却突然不见了。母亲的直觉,让她感到女儿笑容背后,隐藏着莫名忧虑。这位蓝海集团的少公子,之前只是在校办家长会上见过一两面,在自己印象中,是名高傲冷峻的男生,与女儿的交往也浅尝辄止,从没像最近一段,对女儿如此上心。难道,检察院找雯雯,是因为刘家的事……念及此,不禁从心里打出个寒战。

敏婶的催促电话扰乱了她的思绪,尚华倩急匆匆下楼,明媚阳光照在脸上,又让她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的关系,如今变成现实,自己却多疑起来。少年间的事,能有什么大事?一个小小的未检检察官,就把自己吓成这样,看来自己的胆量是退步了。再者说,那可是刘复舟的儿子啊,谁能拿他怎么样?

尚华倩哑然失笑,轻轻抽了嘴巴一下,骂道:“你这个半老娘们,看来是被男人伤透了,女儿找到依靠,自己却自哀自怜,该打,还该再打一下。”

尚华倩举起手,正准备象征性地再给自己来一巴掌时,突然停顿住了,一个模糊人影跳跃进她的脑海里:袭击钟检察官的男人,难道是他?

3

钟燃刚刚把车停好,就接到了杏子电话。

“师父,你猜我干吗去了?”

“找尚雯雯?”

“你是如来佛祖吗,我刚才去狠狠地训了她母女一顿。”手机那头传来杏子“哧哧”笑声,明显带着得意。冲动的女徒弟让钟燃无可奈何。前天晚上被陌生人袭击,自己还没怎么着,她却罕见失控,当时就要去找尚雯雯算账,还要报警抓她,死活才被自己拦住。按照计划今天回访周如叶,这丫头借故不来,果然是“滋事”去了。

“你现在可是冷夏儿案子的主检察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方式方法,不能冲动。”钟燃善意提醒。

“嘿嘿,知道啦师父,我就是明面上挂着的羊头,底下的狗肉可不是我。”

近乎放肆的言语,钟燃却感觉很入耳,很久没有人像她这样,在自己面前没有丝毫伪装,这份纯真才是弥足珍贵的,嘴里却说道:“这是优秀检察官说出来的话吗?”

“我优秀不优秀不重要,你优秀我就满足啦。”脱口而出的心里话,让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情愫如小萌芽般破土而出,“嗖”地钻进两人心里。隔着电话,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脸颊滚烫的温度。

静默了十几秒钟,钟燃才轻咳一声,故意转移话题:“你是回院里,还是?”

“回院里。那个地方我去过一次,可不想去第二次了。”

钟燃挂了电话,抬头望着杏子口中的那个地方。

弘洞区的鱼嘴岘原本是个小渔村,“走运”地倒在城市野蛮扩张下。野蛮意味着无序,无序意味着有些必须舍弃,它又一次“走运”地成为遗珠,城市高架桥远远地就拐弯,最近的387路公交车鱼嘴岘站,也距离超过五百米。即便这样,依然有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究其原因,这里房租便宜。

本就不大的海湾早不见了渔船踪影,倒是被各种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堆满,风一吹,海腥子气混杂着各种垃圾的怪味,直刺人鼻腔,让大脑如嗑药般迷幻。搓泥板似的水泥路两边,电线杆子歪七扭八,包治性病、丢猫寻狗、疏通管道……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贴满了海碗粗的杆体。路边民房,更是集中体现劳动人民不拘一格的智慧,私搭乱建,每一丝空间都被不协调地占据着。隔不远就有一个电表箱,数百根电线从里面偷接出来,如蜘蛛网般,吸附着触所能及的地方。

小商贩或蹲或坐,撕扯着自己沙哑喉咙,摩托车冒着劣质尾气穿梭往返,成群流浪狗为了地盘和一块丢弃的肉骨头撕咬,人鸣犬吠,烟雾缭绕……九龙城寨是香港贫民窟,若与这里相比,不啻五星大饭店。

也难怪她不爱来,钟燃低声嘟囔一句,手里握着的字条,上面写的是周如叶出租屋地址:鱼嘴岘十二号五弄三号楼208室。对照门牌号码,在密如鸽笼的房屋中寻找。费尽周章,终于在穿过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后,迎面出现一栋二层小楼,从外表看,是村里的厂房经过改造,隔出很多房间以提供出租使用。顺着露天楼梯走上二楼,中间是天井,沿着滴水廊一侧排列的都是房间,墙面和门面上贴满了小广告,几乎看不到门牌号码。正无措间,旁边一扇门走出位老太太,手拎着垃圾袋。钟燃忙上前询问:“大妈您好,请问208室是哪间?”

老太太鄙夷地斜睖他一眼,没好气道:“小伙子,一大早不去努力挣钱,跑这来亏身体。”

“大妈,我是市检察院的检察官,对208室的房客进行案件回访。”见她误会,钟燃急忙解释。

闻言,老太太脸色立马和缓下来,看人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我就说吧,一表人才的小伙,才不会来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又觉得欠妥当,急忙补充一句,“我单指208室啊,其他都是好邻居。这两个小姑娘干点什么不好,天天昼伏夜出,带不同的陌生男人回家,能是什么好人?我看不用回访,直接抓起来得了。”

老太太虚空指着其中一间:“就这间。”说完避瘟神似的,尽量绕开208室的门,匆匆下楼扔垃圾。

周如叶重操旧业了?钟燃感觉愤懑无比,挥拳“咚咚咚”地敲着门。

伴随着一声女声“谁啊?”门被打开。开门的是名穿着吊带裙的小姑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拿正眼瞥钟燃,就没好气地道:“这刚几点啊大叔,我还没营业呢,过会儿再来。”说着就要关上门,被钟燃用脚抵住。

小姑娘不干了,叉腰戟指道:“原来是物业大叔啊,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马桶下水有问题总堵,你让老娘坐屎汤上大便啊?还有那电压,我就插个电磁炉没事总跳闸,就不能给一次性解决吗?”

小姑娘突然住口,她的眼前划过一张带有检徽的工作证。别看岁数不大,却圆滑得很,瞬间态度再次切换,变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几周来一直生病,什么也没干。上午我妈还来长途电话,说她腿摔折了,我正计划着买票回家去看她,警察叔叔,你要是找我,等我回来可以吗?”

“我不是警察,周如叶在吗?”钟燃不想看她演戏了。

不是找自己的,小姑娘先松了口气,笑靥如花道:“她不在家。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你和她什么关系?”

“室友。”

“仅仅是室友?”

“呃……我们也是同事。”小姑娘觉得这么说不妥当,急忙补充了一句,“自从我搬到这里来,她哪也没去。”做这行的女孩,下意识都会替同伴打掩护,钟燃摇头苦笑,在字条上写下自己名字和办公地址,递了过去:“麻烦你转达,让她给我回电话。”

小姑娘看了眼字条,连声称是。

钟燃问道:“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眼珠转了转,甜甜地回道:“我叫紫霞。”听名字,八成就是假的。

廊子对面203室的门突然打开,周如叶从里面走出来。钟燃背身没有看到,紫霞眼尖,急忙提声道:“检察官叔叔,我还约了事就不留你了,等周如叶回来,我告诉她。”

话音刚落,周如叶如触电般“嗖”地一下子躲进房间,门再次关上。钟燃并没有看到身后的人,称谢后转身下楼。

周如叶透过猫眼看着钟燃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长吁出一口气。

在她身后,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怎么来找你了?”

周如叶回头,眼前的男人是叶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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