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时分,元嫆从周太医口中得知昨天有人冒名顶替广白居士的消息。

“我今日入宫之前,听人说那个人半夜横死在家中茅厕,是被他老娘发现的。现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昨天他进宫为太后写文,当天晚上就死了。”

周太医神色谨慎地顿了顿,压低声音。

“我在路上还听到有人组织书粉去那人家中吊唁,还要去击鼓鸣冤,说皇室草菅人命,是真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他昨天晚上离宫后在家中见到书童,这才知道太后派人去书坊闹事,以及假广白居士入宫。

那书童不知他不在家,在门口等了许久惊动他夫人,因此他夫人昨天也知道了他就是柴胡老友一事。

回想起昨晚被夫人逼问,他禁不住摇头。

好在夫人是广白居士的忠实书迷,在反复盘问之后知道广白居士不想暴露身份就停下,不然他真怕自己会把娘娘供出去。

听完这些话的元嫆一声不吭地起身回屋,留下一脸茫然的周太医。

“娘娘?”他冲背影喊。

片刻后,元嫆捧着一个木匣子出来,里面是写了一半的第四卷。

“第四卷还没有写完,先把这些交给邹老板印刷吧。”元嫆径直把木

匣子放进药箱。

她做了许多木匣子用来装书稿,绝不能让那个监视者看到书稿。

周太医诧异,“娘娘,你不避避风头吗?”

昨天晚上他可是一宿没睡着,他实在没想到太后会出手。

好在有个贪图名利的冒名顶替,太后或许还没有发现异样,但名臣之路第四卷一发表不就暴露了吗?

“不避。”元嫆的回答十分简短。

周太医第一次在元嫆眼中看到坚决,元嫆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婉大气,似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痛不痒。

“死者为大,我本不该说这么刻薄的话。”元嫆朱唇轻启,“只是书粉去吊唁他,是为了广白居士四个字,我如果避风头不就坐实他是真的广白居士了吗?”

太后的确心狠手辣,但前提也是那人贪图一千两黄金才葬送性命,她没必要替其惋惜。

她让邹老板提前发第四卷也是不想浪费读者的感情。

现在她默不作声,等风头过去,那些被欺骗真情实感的读者或许会把愤怒发泄在她身上。

她很爱惜‘广白居士’这身羽毛,容不得有人玷污。

周太医无话可说,只好答应帮她书稿交给邹老板。

五日后,名臣之路第四卷上部开售第一天,那些不明真

相的读者人都傻了。

广白居士没死?

疑惑和惊诧很快转为惊喜。

有些人脑筋转得快,很快就明白横死的那个人是冒牌货,真的广白居士想要出风头早就出了,怎么会为太后召见和一千两黄金而心动。

广白居士没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入有心人耳中,被送到宁寿宫。

太后目光阴翳地盯着桌上的名臣之路第四卷,像是要将其盯穿。

“林如海!把那个书坊老板押入大牢,哀家竟不知道又那么多人不爱惜性命!”

这两日宫外那些平头老百姓击鼓,要为广白居士伸冤已经叫她头痛,没想到她派人杀掉的是个假货,真正的广白居士安然无恙,还写出了第四卷。

脸面丢尽,她现在只想泄愤。

找不到广白居士,那个书坊老板总归是跑不掉的,杀了他,看谁还敢出广白居士的书。

可林如海没有领命,直接跪倒在地。

秋荷和身边一众宫女也跪倒。

“娘娘三思。”秋荷高声道,“您怕不是忘了陛下今天早晨刚收到北戎的回信,北戎同意俯首我朝,当大云横在域外的一把刀。这个主意是广白居士的,陛下还要封赏。现在捉拿书坊老板不妥当,反而会让娘娘陷

入争议。”

闻言,太后也想起今早刚得到的消息,顿时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那哀家不能追究广白的过错,还得看着他在京城耀武扬威,继续受人欢迎?”

她才不想去管广白居士书中的方法有没有用,在她心中,广白居士就是在内涵阴阳他们万家是佞臣!

面对她的反问,殿内无一人敢应答。

过了许久,她长吐一口气,对秋荷道,“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你去请陛下过来,哀家有事同他说。”

秋荷垂首,“是。”

两刻钟后,叶景琰出现在宁寿宫,太后正坐在摆满膳食的桌子后面等他。

“儿臣拜见母后。”

“皇帝来了,快坐吧。”

等叶景琰坐下后,太后一脸慈爱地为他夹菜。

“多谢母后。”叶景琰低头瞥碗中的萝卜,笑道。

他从不吃萝卜。

太后搁下筷子,“哀家的身子大好了,不知道皇帝打算什么时候给晋王开设送风宴,哀家好提前为他备份礼物。”

“回禀母后,儿臣想着晋王回来一次不容易,还有半个月就到中秋佳节,想让他在京城住到中秋后再回去。”叶景琰停顿一瞬,“这只是儿臣目前的想法,还没有同晋王商议。”

太后有些不快,

能想到晋王回来不容易,却想不到自己的亲兄弟。

当年若是欢儿更年长一些,和叶景琰一样有人支持,她才不会放弃欢儿去扶持叶景琰。

袖中的手一再捏紧,她还是将这股情绪压下去。

“如此也好,下次回来便是年底了。”她柔和地笑着,话题一转,“哀家记得晋王今年也要二十二了,不知道有没有心仪女子,早些定下王妃人选,开枝散叶才好。”

叶景琰刚想说不着急,就见太后的目光看向自己。

“还有你。”她像是在嗔怪,“后位悬空一年,是时候立后了。哀家瞧着你后宫那些都不行,不如就把来年的选秀定在今年的十一月,选个稳妥的姑娘,哀家亲手带她管理六宫。”

说完,她十分不满地撇嘴,“哀家可不想再管理六宫了,忙碌一辈子,哀家想好好享清福。”

叶景琰手中筷子轻颤,享清福?舍得这权利吗?

他脸上仍淡淡笑着,“提前日子不合时宜,儿臣觉得萧昭仪不错,母后不如教一教她?”

听到萧昭仪,太后不满地摇头。

“她不行,出身不高,眼界自然就窄,当不得一国之母。陆家幺女上个月及笄,不如哀家做主,让她母亲带她进宫,皇帝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