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伊人与她已经很熟悉,只瞧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娘最照顾我们的想法,她知道我们其中不乏要强的,若让她们提前知道,会不会觉得这是娘娘的怜悯?”
眼下不会记恨,可日子久了,谁又会知道呢?
尹父点头,“娘娘特意吩咐过,这两处宅子只收容愿意来的。”
顾伊人沉吟片刻,“娘娘应该是希望我们想个法子,能让她们主动愿意来。”
娘娘都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她们,收容二字又怎么会是字面意思上的呢?
......
在尹菁菁等人出宫之后,元嫆一连半个月都没有踏出皇宫大门半步。
皇宫里谁都知道她与咸芳宫众人关系好,哪怕她出去不会和那群人见面,但谣言无风能起,她不想给外面的人造成困扰。
况且,她的《另类修仙路》因为整理卷宗的关系已经停笔一阵子了,她趁着这十天将下一卷写好,交给周太医送去邹氏书坊。
最新一卷的销量并不好,倒不是元嫆写的不好,而是京城百姓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分散了——皇宫里被赶出来的弃妃们办私塾了。
周太医最清楚元嫆和她们的关系,提起此事便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
“女子开办私塾本就轰动,可娘娘知道她们办的是什么私塾?不教人识字,而是教人怎么制墨,怎么培花,怎么雕刻木头,这可真是天下第一件新奇事啊。”
“百姓们起初是去看热闹的,发现她们只收女孩子,自是又将她们骂了一番,说她们无事可干,在京城里搅弄风浪。”
周太医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但还是将他听到的原话说出来。
“谁会送姑娘家来学不中用的东西,夫家难道会因为她会制墨会种花就高看她一眼吗?皇上是万民表率,都看不上这些玩意。”
他说完赶紧解释清楚是从外听来的,他自己是不赞同这些话的。
元嫆脸上没有表情,让周太医猜不出她的喜怒。
“您刚刚说这是起初,那后来呢?”
周太医听到她这么问。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有人在门口滋事,被金吾卫关进大牢了,说是奉皇上的旨意。这么一闹,大家也就明白皇上不是看不上她们,是真心将她们送出宫的。”
说完这些,周太医有些蔫吧,一副提不起兴致继续说的样子。
元嫆瞥他一眼,心里已经猜出宫外的情况了。
她摆摆手,“有劳周太医替我留意她们,等
风波过去,我会亲自去瞧瞧。”
周太医满口说着‘哪里’,拎着药箱离开。
等他一离开,元嫆喊来全广,吩咐了两句,全广离开。
半柱香的功夫后,全广重新出现在明仁宫。
“娘娘,这件事是咸芳宫娘娘们的主意,与皇上无关。”全广开口道。
星星点点的笑意在元嫆眼中蔓开,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全广退下。
若大家能靠自己撑开一片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晚间,叶景琰来陪她和赫赫用膳,十分巧合地将这件事说给她听,正当她怀疑叶景琰是不是从旁处知道她今天打听这件事时,叶景琰将话题拐到一个合理的角度。
“如果后宫里的人能和咸芳宫的一样拎得清就好了。”
元嫆默然,她有所耳闻,三宫六院的人都不肯离开。
旁人她不清楚,萦华宫离她最近,蒋羽娆和严芳华在上次的事情之后常来找她,她对两人不肯离开的缘由也弄明白,两人家里都不答应。
宫里一部分和两人一样,是家中不答应,另一部分是她们在宫外没有家人,出宫之后怕不能养活自己,在宫里留着还有一份月俸。
皇上是会给一笔银子,可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她们那个
时候该怎么办?
她们也不想被人议论,成日活在担惊受怕中,不敢出门。
她们和尹菁菁等人不一样,元嫆也理解她们不想离开。
“皇上当初不是说了,也肯让她们留在宫里吗?”她说着给叶景琰盛了一碗汤。
叶景琰神情一顿,他的确是这么说了,可他内心是一点不希望有人想留在宫里。
他将起居注放出去,现在宫外已经开始传他不行的言论了。
在他看来,百姓们的议论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子往后再想起来,最多只会提两句,不会再大肆议论。
后宫里的妃嫔都是出身不错的,如此浅显的道理不明白吗?
他将心中疑惑说出来,本以为会听到元嫆一如既往的温柔话语,却瞧对面的元嫆神色一冷,半点笑意也无。
“皇上是天家,百姓们对您的议论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大声。而且,三妻四妾也好,一夫一妻也罢,不都是看男人的心思吗?”
元嫆说话时,神情仍是冰冷的。
“她们出了宫门就是庶民,旁人议论她们少了许多顾忌,而那些在宫外没有家人的要出门讨生活,在声音熄灭之前,她们要顶着多少人的目光和指点?”
叶景琰心中对元嫆的指责有
些不舒坦,但他很快将这份不舒坦击灭。
与此同时,他也给出他的答案。
“我在努力,女学就是第一步。等大家发现女子能和男子一样可以做许多事情时,便不会小看她们。”
没想到,元嫆在听了这番话之后,神色更冷了。
“皇上,您还是三岁幼儿吗?您能想到改变女子的处境,这一点了不起,可您将一切想的太理所当然,有些事情不是您一己之力就可以立刻改变的,即便您是皇上,是九五之尊。”
她说完这些话,起身行礼。
“臣妾僭越,请皇上恕罪。”她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将赫赫抱起来,“臣妾吃饱了,皇上慢慢用。”
她抱着赫赫进了内殿,侍奉在侧的焕春瞥了一眼叶景琰,也行了告退礼,快步进了内殿。
外面只剩下叶景琰和刘泉,刘泉连一口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刻主子就要暴怒,他反应不过来就要成泄愤的对象了。
皇上的确可以听进许多刺耳的话,但淑妃娘娘今晚的话实在是浑身都是刺,他不知道皇上会如何。
他忐忑地等了很久,叶景琰终于动了。
没有发火,也没有拂袖离席,而是慢慢端起元嫆刚刚盛的汤,一口一口地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