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神

又一个小之后,李真和荣树重回到越野车里。

酒吧后巷仍旧冷清,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中校已经先一步离开,或许正为今天所见的“第三方”而忐忑不安。

李真则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以及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轻声问荣树:“你是指他们?”

“就是他们。”荣树点头,“新人类。”

前面的两个人无疑听到了这两位在谈论自己。李真看得出他们的平静的表情底下实际上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自得。

但如果事情真像他之前听说的那样,那么这两位的“自得”也算得上理所应当了。

他们是中校以及荣树口中的“新人类”。

早些年能力者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有一部分激进人士认为拥有那种与众不同的能力的人是“新人类”。这种称呼大概来自于一个名为“x-man”系列的影视以及漫画——那里的主角们同样拥有各种“异能”以及“灵能”,甚至于不少人怀疑那个系列的作者是否也是能力者当中的一员。

但这种称呼一直没有被主流社会认可,甚至在能力者这个群体当中也应者寥寥。除去某些人认为自己其实是个“怪物”这样的原因之外,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能力者们的特殊本领大部分都是各不相同的。

但凡一个拥有同一称呼的群体也都会具有某种高度相似性,而因为个体所表现出的不同能力便将这个群体定为“新人类”显然有些牵强。

然而眼下看来无论荣树还是中校对于这样一个称呼都非常赞同——而且荣树是将自己同这两个人区别开来的。

因此李真微微皱眉。轻声道:“怎么说?”

越野车开动了,车身略一颠簸。荣树想了想,说道:“他们两个其实是没有异能或者灵能的——按照新人类的标准。但是如果依照我们的标准,他们两个都是c级,可能接近b级。”

李真不做声,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之前,咱们——”他指了指自己和李真,“咱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认同那个称呼。因为你可能会飞,我可能身强力壮,而他可能能像鱼一样生活在水里——咱们都是不同的。”

“但是你想一想。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能力者都是一种能力——都是身体强化的类型。变得铜筋铁骨、力大无穷,那么我们算不算一个新的群体?这就好比人类和黑猩猩……两者的差别在哪里?是不是差在那不同的1.5%的基因?是不是差在我们没毛、更聪明?”

李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两位,愣了愣:“你是说他们这种人……都是这样子?”

“没错。接近b级的身体强化者,依照我们的观点。他们的能力就是身体强化。加速再生——没你这样强。但伤口的愈合速度也是普通人类的四到五倍了。”

李真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他抿抿嘴:“能力由我们身体里的基因决定。那么他们……”

荣树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好像要卖个关子。盯着李真瞧了一会儿才说道:“比我们和黑猩猩的差别还要大。我听说……据说……我们两者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

李真终于微微变色。他清楚知道生殖隔离意味着什么——生殖隔离,在生物学上通常指由于生殖方面的原因,即使地缘关系相近。但物种不同的类群之间不能互相**,或不易**成功的隔离机制。

这就是说前面这两个人同自己与荣树之间几乎是属于两个物种了!

因而他再看向前面那两位的时候,眼中已经多了几分遏制不住的震惊。

之前的两个多小时,荣树一直在向中校确认真理之门在摩尔曼斯克基地的详细情况——李真认为他或许也是打算去那里“走一趟”。而两个人在谈话过程中最频繁提及的便是摩尔曼斯克基地的新人类守卫,似乎对其心存忌惮。

直到这时候李真才真正了解这个词儿的确切含义。

他甚至没心思去想这样的人和自己这样的“旧人”以后如何相处。

因为他隐隐地觉得所谓“新人类”的出现,也许同自己,或者同自己追寻的那个目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因为对他而言,“新人类”的兴起这件事已经在历史上出现过一次了。

而数千乃至上万年前的“新人类”,就是如今这世界上的几十亿人。

按照烛龙的说法,当时的那位“大主宰”毁灭了更加脆弱的“旧人”,而让“新人”——那些被类种们异化而后又觉醒的“新人”统治了世界。一场大洪水抹掉了“旧人”存在的痕迹,新人们已在这世界上繁衍数千年,创造出惊人的文明。

当时所谓的“新人”相对于“旧人”而言,一定也是更加强大、强大到近乎具有了“异能”的程度的存在吧?

那么如今的“新人类”这个说法,似乎也未尝不可……不,不是未尝不可,简直是名副其实!

但他有一个疑问。

人类可以说是被那位“大主宰”“创造”出来的——类种们只能搞得出浑浑噩噩的“异种”,像清清那样的“门徒”则数量有限。况且门徒们能力也各不相同,其实也不属于所谓的“新人”。

那么这些人是谁“创造”出来的??

“你是说,在摩尔曼斯克,他们这样的人更多?”李真肃声问荣树。

后者点头。似乎荣树很乐于见到李真的脸上流露出那种不同寻常的惊诧神色,于是花了半个小时告诉他一些事。

“跟我回去。你还可以见到另一个人,他叫王濛。”荣树如此说。

实际上无论是王濛还是前面的两位,原本都待在真理之门的摩尔曼斯克基地里。

他们生于一个巨大的“子宫”之中——新人类的身高将近两米,而那样一个子宫能够孕育接近两百个人。

据说密密麻麻的小胚胎倒吊在子宫里,那情景就好像“异形”电影中的卵。一出生的时候这些人与普通人类并无不同,然而一旦变成独立的个体,他们便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从婴儿到成年,大概只要四年。

这第一批的新人类似乎被真理之门的人视为试验品。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被安置在某个封闭的环境中,学习、成长。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年,而四年之后。真理之门的人似乎对他们并不满意。

荣树说令这些人“失宠”的缘故是。他们生长得太迅速了。这导致他们的理论寿命大概只有普通人类的一半。

任何一个群体当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卓尔不群者,而荣树口中的“王濛”似乎可以算作其中之一。

在四年的时间里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书籍。真理之门的核心成员都是狂信者,而他们的所谓“教义”脱胎于基督教。因此荣树口中的王濛有幸读到了那本大名鼎鼎的“圣经”。

也许是“人造人”对于“上帝造人”一说更有天然认同感,因此名为王濛的新人类竟然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那个时候很多“同胞”在试验中死去——实际上真理之门的人并未在“人权”方面给予他们相当的尊重。于是王濛觉得他们这些人目前的处境实际上很像《圣经》当中的那些以色列人——他们在埃及被奴役、迫害。他们需要一个“引路者”。

这段历史被记录在圣经旧约当中。也曾经被某部影视剧演绎,名为《出埃及记》。

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成为拯救以色列人的那个“摩西”。

带领三十六个“新人类”逃离真理之门的过程必然惊心动魄,但可以肯定的是新人类在四年的时间当中都被局限在某处。以至于在他们逃离的时候对于摩尔曼斯克的内情也并无太多了解。

再后来这些人遇到了荣树同叶知行的小团体,便有了“冷杉与鹰”。

荣树说完这些的时候越野车已经驶出市区,拐上一条被积雪覆盖、破旧失修的公路。

李真再一次从后视镜中看那一男一女。

很难说他们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看起来倒更像混血儿。女人拥有一头金发,男人拥有一头黑发。李真意识到自己初见他们的时候女人说话显得很生硬,大概是由于接触“旧人类”语言的时间还短——一个四岁的孩子说话同样没法儿太过流利。

然而……

他疑惑地皱眉:“那人叫王濛?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据他所知真理之门当中以白种人居多,甚至可以说占据主导地位。那么,如果要给这些新人类起名,为什么是一个典型的汉语名字?甚至于前面的那两位,荣树告诉李真,一个名为赵秀,一个名为孙安。

李真本能地觉得这个原因似乎很关键。

荣树不能解答他的疑问,似乎王濛本身也不能。

但李真心中有一个自己的推断。

如果……是那一个人搞出来的。有这种可能性——依照那人的性格或许就会将他们固执地冠上汉语的名字,哪怕这显得有些突兀。然而那人还不是什么“主宰”,自己也不是。李真至今不能像类种一样转化人类,他觉得即便那一位有真理之门那群疯子的协助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创造新人类。

除非那一位已经变得无限接近旧日的“主宰”。但那样一来的话,对方断然不会放任自己安然度过这么多天。

他觉得北方的摩尔曼斯克显得更加迷雾重重,他同样意识到,在那里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于是他在车子拐上一条林间小路的时候问荣树:“那么你呢?你们为什么还要到北边去?”

“王濛想要把余下的人都带出来。”荣树笑了笑,“至于我们……想得到那里的一点东西。”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李真没有再多问——对方显然不想在这个车厢里继续谈下去。然而如果荣树真的想要自己同他们一起到摩尔曼斯克走一趟,早晚都得给自己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他便决定再多等一会儿。何况他也想要瞧瞧那个王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天空中铅灰色的云朵层层重压,而他们越来越深入森林之中。路边不再是单纯的冷杉树,又多了红松和云杉。也能看到落光了叶子的桦木以及白杨,却很难看到野生动物的踪迹。

最终越野车驶进了一座木屋。这屋子看起来很高大,就好像一个谷仓,也好像一个放大了的护林人住所。它用木板建成,外壁已经残破,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的原木以及干草。

车子进屋,便看到正中间有一张大木桌,上面积满了灰尘。下一刻木桌从中间分为两半、平移,露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到了。”荣树说。

十分钟之后李真已经身处地下。看起来这并非荣树这些建造起来的——它更像是一个被废弃了的防空设施。此类设施在西伯利亚的广袤雪原上有很多,历史同那枚“太古星君”核弹一样久。

他们从一条通道进入地下,而地下还是通道。除去一个大型停车场之外,他们所经过的部分都只有两到三米宽,墙壁上装着电灯,一些坏掉了,另一些发出暗黄色的光。看起来这里从前除了被用做防空之外也用于科研,在通道的两侧排列有独立的小房间。下车之后他一直跟着荣树走,期间遇到了六个人——四个“新人类”,两个普通人。

彼此之间点头致意,没有太多言语,好像此处狭窄阴冷的环境也影响了人们的情绪、形成了一种风格。

但他看得出荣树的心情是好的——或许是觉得自己有可能对他们提供帮助。李真不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执着于到摩尔曼斯克去。照理说他们不是自己,身上没什么责任更没什么负担。他和夜鸢从真理之门的手里逃出来,本该隐姓埋名离得越远越好,用不着这样同对方死磕。

直到他看到夜鸢,现在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