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在茹大涛的手电筒光线里跳舞。

茹新毕竟还小,看着这情形很紧张,也没敢再执拗,往楼下两家去拍门。

一时间,楼道里都是茹新尖尖脆脆的孩童声音:“着火了,着火了,殷阿姨、顾阿姨、钱叔叔……啊,着火了,大家快起来跑啊!”

茹大涛用毛巾盖住口鼻往楼上跑。

先是去茹玥新房对面的人家敲了门,听着里头有人应了,马上又去茹玥新房那边敲门:“小玉?仲宸?你们不会在里面的吧?”

这时候,楼道里开始慌乱了,到处都是问“什么事”和喊“着火”了的声音,脚步和开关门的声音都特别大起来,茹大涛问完了,也没听见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回答。

他加大了音量:“有人吗?里头有人吗?着火了,快跑啊!”

烟,从门缝里拼命往外窜,靠门最近的茹大涛开始咳嗽。

他似乎听见屋子里头隐约有声音,但再听,又没有了。

这让人的心忽上忽下的。

茹大涛再次拍门,呼喊,但是,明显的,火势已经大起来,烟雾滚滚的。

很奇怪的是,烟雾似乎能隔绝声音似的,他的喊声也不再清晰了,眼睛完全张不开,心慌得一秒钟像是过了一个小时。

茹新在楼下大喊,声音在满楼道的烟雾里开始模糊:“爸!爸爸!快下来啊!爸爸,快下来,我害怕,爸爸!”

茹大涛心里慌乱得不得了,想走,但总怕茹玥在里面,他往下喊:“新新你快出去,你让人打电话找你姐夫,你去公安局,让肖叔叔找你姐夫,快,我好担心你姐在里头,我怎么办啊……咳咳咳,咳咳咳……”

烟开始大得看不见人。

楼下有人在大声询问:“都出来了吗……报警了吗……三楼起的火,看,那间屋子里都是火!”

茹新着急的跺脚:“爸爸,爸爸,我上来找你了,你在哪儿?”

茹大涛不死心的拍门:“小玉!仲宸?你们在里面吗?你们在的话,我就是豁出命我也要救你们啊,咳咳咳,小玉,咳咳咳,咳咳咳……啊,好烫……啊,有人的,有人在里面的……啊,小玉,小玉……我的女儿啊,这叫我怎么救你啊,来人呐,开门呐……咳咳咳,咳咳咳……”

***

仲宸靠在汽车的后座,整个人昏昏欲睡。

这几天太累了。

想不到老姚会出车祸,想不到老姚的妻子遇事会这么不冷静,一会儿怕公司不给老姚治,一会儿担心公司会吃掉老姚的股份,于是,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就天天拉住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仲宸,不是哭诉就是哭闹,因为怕自己男人这个情况会被丢下,所以上厕所都不放过仲宸,连找医生护士换个药,都得仲宸这边去叫去弄。

毕竟是突发事件,又是人命关天,仲宸权衡再三,其他能让老俞处理的事情都让老俞处理了,他自己就想尽办法的要救治老姚。

总算的,在经历了几轮手术,今天老姚醒了过来,神智挺清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仲宸也是。

但是他的心,突然变得急切起来,比之前老姚出了大事都急。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那天突然的离开了,也不知道茹玥怎么样了?

小游说的含糊,但他心里明白,茹玥是希望他尽快回去的。

只是有些事,他也需要时间想一想。

唉!

仲宸默默的叹了口气,张开眼往车窗外望了望。

半夜,天空是墨蓝色的,远处偶有几点灯火,孤寂中给着人一些希望似的亮着,使这黑夜反而带上了冷意。

仲宸开口,嗓子都有些哑,累的:“大武,到哪儿了?”

丁元武正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哦,宸哥,马上进城了。你现在新房子那里我还没去过,一会儿是在梅花弄那边转进去吗?”

“不行,那边弄堂小,你得从夫子街那头进。”

“哦,好的,我大概知道是哪儿了,林业局公房是往这边走……”

在丁元武低声的自言自语中,两人的车已经入了城。

耳边好像有救护车的声音。

仲宸往外看了看。

丁元武随意的、无所谓的说着:“呜哇呜哇,这是哪儿着火了吧,嘿,大冷天大半夜的着火了……那水浇上去,滋滋的,哎哟,真是的。”

仲宸:“刚那是救护车。”

丁元武:“救护车?哦,我听着像是消防车,反正都是呜哇呜哇,啊,不对,救护车是哎哟哎哟。对对,刚才好像是哎哟哎哟。”

仲宸抿直唇,懒得开口。

等再开了一段,仲宸整个人已经趴在车窗上:“不对,这车……好像是往梅花弄那一带去。”

丁元武:“哦,是吗,还好我们可以不用从那边去,不然可能车过不了。”

“不对不对,梅花弄再往里,消防车都不大好进,他们也会从夫子街……啧,到底哪儿着火了呢?大武你开快点。”

“我已经很快了,这不是马上到夫子街那边了嘛!”

“不不,你现在从这边转过去,从梅花弄走,我跑进去。”

“啊?”

“啊什么啊,快点。”

丁元武在反光镜里看看仲宸的脸色,没敢出声,赶紧在一条巷子旁边掉了个头,往林业局公房附近开。

却见巷子外头停了好几辆车,有消防车,有水车,也有救护车,路口堵住了,不能再开了。

没等丁元武说什么,仲宸自己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巷子里挺多人。

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对着前面指指点点,谈论着起火的事:“……对对,还好是三楼,不然楼下的人跑不出来。”

“说是里面有人?”

“是有人在喊,说里面有人。”

“救出来没有?”

“不知道。”

仲宸一听三楼,他就急切的扒开人流往里冲。

直冲到林业局老公房门口,往自己家的方向一看,昏黄的路灯里,一个消防水龙头还在往里浇水,对着街的那个窗口,深灰色的烟卷在黛青夜色里不断上升,像是一条邪恶的龙。

楼下站了好些人,一个个都有些狼狈,有的裹着被子,有的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楼下的大铁门被人用凳子压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嘶嘶往外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