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一路跟随小佑西去, 本以为小佑能安安稳稳将金斧黄钺送回应龙府山,谁知道这群小孩子一路上十分坎坷。

赶上战乱时期,难民流离失所, 粮食颗粒无收,但是食物这一项,就难住了几个孩子。

身后有女祭穷追不舍, 几人中已经有人支撑不住倒下了。

小佑年纪轻轻, 还真有几分领导人的派头, 勇敢果断, 主动和其他几人分开,自己独自一人前往应龙府。

小佑猜测,几人分开后, 女祭只会追他, 那天其他几人都是安全的。

为了保护族人,小佑独自带着金斧黄钺,女祭一路追来, 将小佑逼到悬崖边上。

“我无心杀人,你把复生的秘密和给我,我会放了你。”

女祭手持铜刀, 站在小佑不远处, 她眉头紧锁, 看得出来, 确实不想杀人。

“都告诉你了,你们为什么不信!”小佑气喘吁吁站在巨石上,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你知道, 世界上的其他人会死吗?”女祭声音有些悲凉, 似是对小佑说, 又似在自言自语,“生命短短数载,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就要离开,还没有做完想做的事,还没有等到像等的人,生命就要结束了,真是可恨。

女祭的满腔悲愤化作言语。

“我和女薎出生之后便成为人人敬仰的祭司,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需要祈求神明的帮助,因为他们生活的太痛苦了,生老病死苦难重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神明祷告,祈求神明怜悯,可是大约神明太忙了,他们听不到,顾不上,于是我和女薎便会暗中做手脚,依靠自己的能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

女祭眼中含着泪水,迟迟不肯落下,倔强又孤傲。

姬月没想到,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朱亚,以前竟然是这个样子。

悲天悯人,不亏是天地孕育出的首位祭司。

“可是,我们快要死了。”女祭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变得狂躁起来,“我和女薎精通占卜,在为北寒之地的国民占卜来年丰收大事时,女薎无意中发现,我姐妹二人竟然活不过今年冬天。”

女祭眼眶微红,泪水从她眼角滑落,由脸颊低落到地上。

“我们从北寒之地一路南下,四处寻找长生之法,可惜一直无果,知道走到无启国,你们既然能够重生,为什么不能把这种方式告诉我们呢,我和女薎并非居心叵测之人,得到重生之术,也只会帮助他人,小佑,如果我们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祭司了,没人能够与神明沟通,众生的苦难也再也得不到救赎。”

小佑仍旧抱着金斧黄钺,似乎这样,能够给他安全感,他隐约听懂了女祭的话,可是他把该说的,都告诉她们了,是她们自己不相信。

小佑坚持着自己的说法,而女祭在劝说无果后,直接上手强。

小佑奋力挣扎,他始终没有像他的同伴一样,变成四肢手臂,四肢腿,女祭几乎就要将金斧黄钺夺走了。

姬月在旁边看着,真想冲上去帮小佑,奈何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当年的影像,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改变。

有莘衍作为一个被电视剧电影荼毒多年的青少年,看着此时的场景已经猜出来下面的剧情了。

“小佑肯定掉悬崖了,然后没死成,碰到一位世外高人,修炼多年,成为绝世高手。”

有莘衍话音未落,小佑一脚踩在松软的石头上,抱着金斧黄钺,掉了下去。

姬月歪头看着有莘衍,幽幽道,“你怎么知道?”

“都是这样演的,可没意思了。”有莘衍喃喃道,“无聊,就没点新花样吗?”

有莘衍的话还没说完,新花样就出现了。

女祭原本要跟着跳下去,可她的身体突然向后栽倒在地,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像是被看不到的刀刃砍断,大量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短时间内的大量出血,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被砍下的四肢就想有思想一样,重新组成人体,人的头颅和腹部空着,手臂和腿都在适当的位置,双腿迈开脚步,向远方走去。

女祭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四肢,用头和身体蠕动地想要将肢体追回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和女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儿,面露微笑地看着四肢。

四肢的速度比女祭爬行快很多,等四肢爬到女人身边,连接到女人身上,变成无启国人的模样时,女祭才隐约看清楚来人是谁。

“女薎!”女祭大声呼喊,虽然她的身体比凡人要强壮不少,可面对失去四肢这样的重伤,女祭也近乎崩溃。

“谢谢你了,这副身体真不错。”

女薎对自己如今的模样满意极了,她炫耀似的转了两圈,面对女祭的哭喊求救,她甚至不屑给目光赐给她。

“复生,真不错,幸好有个双生子,不然哪儿来找这么合适的。”

女薎抚摸着胳膊欣赏,女祭仍旧在奋力爬向,她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自己的姐妹,在她检查完毕,对自己的身体满意后,缓缓向女祭走来。

“我去,难怪朱亚见到女薎跟仇人一样,杀身之仇啊。”有莘衍没想到后续发展和他想的不一样,忍不住直摇头。

姬月心累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悬崖下寻找小佑。

悬崖很深,姬月抱着希望,想着这孩子会不会运气好,挂在树枝上什么的,可惜并不会如她所想。

泥巴摔在地上什么样,人的身体高空坠落就是什么样。

小佑跌落悬崖,身体已经碎了,胸腔塌陷,手感就像揉一团混着小石头的泥巴,他脸朝地趴在地上,脖子后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痣。

姬月不需要检查就能判断出来,这孩子,死了。

金斧黄钺被他压在身下,看得出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小佑仍旧将金斧黄钺护在身边。

姬月的手落在他的后脑上,仿佛抚摸晚辈一样,在虚影上摸着。

“可怜的小家伙。”姬月轻语,她望着眼前这个身体已经碎了的孩子忍不住可惜,如此年轻,甚至说是鲜嫩的生命,就这样葬身此处。

她目光怜悯,轻扫过小佑的尸身,却在他后颈处的黑痣上停留下来。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姬月撑着脑袋想,不是饕餮那些大妖,不是楮墨,也不是妖管局的人,到底在哪儿呢?

“姬月,你快上来吧,朱亚疯了!”

有莘衍的声音从高出传来,将沉思的姬月拉回现实,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一个人的名字猛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任优!饕餮小公司的老板!

姬月带着几缕疑惑展翅飞了上去。

地面上,朱亚疯了一样对着女薎拳打脚踢,可她踢的始终是空气,有莘衍怕她伤到自己,在身后抱住她的腰想要拦住她。

可朱亚根本就是不管不顾,拳头都落到了有莘衍身上。

有莘衍虽然受到重创,可还是咬着牙不肯松手,朱亚为了摆脱,直接去咬他的胳膊。

“疼、疼、疼!”

过去的幻影里,女薎对女祭极尽嘲讽。

“真是傻妹妹,你竟然想着造福人族,真当自己是神了吗?你做过那么多好事,有人感谢过你吗?当你面临死亡,有人回来帮你吗?你一直信奉的神明,会显灵救你于危难吗?像你这样愚蠢的人,不配和我同用一张脸,你能助自己的姐姐长生,已经是最大的功绩了,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女祭,只有女薎,你安心去吧。”

女薎一直在女祭面前伪装,今日得偿所愿,终于可以撕下面具,她痛快地讲述着。

她与女祭的想法从来就不一样,女祭心中想的是他人,而她心里,只有自己。

姬月多少能体会到朱亚的心情,当年她就知道,是女薎害了她,可她不信,她想找出真相。

万一害她的是无启国人呢,万一女薎只是一时利益熏心,或者走火入魔了呢?

朱亚执着地一路跟随女薎,希望其中有难言之隐,可事实是残酷的。

“这只是个虚影,你想报仇的话,就去找真正的女薎。”姬月望着女祭,“但我更希望,你能放过自己,恨这种情绪会不断消耗你,让你失去自我,曾经善良纯真的女祭,即使遭受最信任之人的背叛,仍旧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我在初见你时,便知女祭有一颗慈悲心,如今知道你经历的事,更加确定,天道选定的首任祭司,果然没有辜负天道。”

女祭脱力地坐到地上,她一直坚守本心,以作为祭司为荣,从未想过会遭遇手足相残。

也许她仍旧慈悲,可恨意仍然让她变了模样。

女祭憎恨女薎的背叛,也憎恨自己成为屠杀无启国的帮凶。

“走吧,去找楮墨,我们该离开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金斧黄钺的下落,就该走了。

等姬月等人回来复生洞,老族长已经不见了,楮墨手中拿着无启国通史,似乎等待良久。

“知道金斧黄钺的下落了?”楮墨见姬月等人回来,向姬月走了过来。

“知道了,该想办法离开了。”

姬月正打算请女祭帮忙,楮墨望她手中塞了一颗红色珠子。

“老族长送应龙神君的礼物,拿着珠子,你可以出入无启国任何地方。”

姬月没想到老族长还给她留了这样一个好东西,端详着就打算试试怎么用,可她在靠近楮墨时,却问道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你去哪儿了,怎么有天之元气的气息?”姬月凑近楮墨,使劲吸了吸脖子。

楮墨答应了老族长的请求,救下无启国人,他的方法无外乎杀掉入侵者光鬼,和那些长出四臂四腿的怪物,灵气在一具身体死后会想办法钻进新的身体,楮墨将灵气全部收入手掌中。

“天之元气?是这个吗?”楮墨摊开手掌,一团深棕色烟雾出现。

“是它,不过怎么变质了,颜色不正宗。”姬月嫌弃拧着眉。

“可能是时间久,过期了,你能净化吗?”楮墨记得应龙神三件套里,就用天之元气,难怪能死而复生长出智慧,这团灵气也是有背景啊,来自天上。

“天之元气本应纯洁无暇,它的模样真是怪丑的,净化这种事,我不擅长,不过倒是可以问问苏嫣。”

楮墨将天之元气重新收回手中,姬月由于拥有了老族长的珠子,带着众人轻易从复生洞出来了。

几人出来后,没走多久就到了停车的地方,朱亚一脸的生无可恋,楮墨将朱亚和有莘衍送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就将两人放了下来。

虽说沧海桑田,但姬月总归是比有莘衍靠谱得多,根据记忆顺利找到了当时的悬崖。

大约是金斧黄钺安眠此处的原因,这块地形变化不大,姬月和楮墨进入悬崖底,姬月的双脚刚踏到这片土地上,不远处便发出金黄色耀眼的光芒。

两人向光源处望去,土地开始震动,不消片刻,一柄锋利巨大的黄金战斧破土而出。

金斧黄钺千百年埋于地下却不掩锋芒,其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金黄色的斧身昂贵气派,在出土的那一刻,就昭示出它惊人的威力。

它像是有思想一般,用最完美的一面迎接它毕生的主人。

金斧黄钺在空中停顿片刻,算是摆好了出场姿势,又在几秒中后,不等姬月召唤,便飞向主人身旁。

金斧黄钺比寻常的斧头大不小,一米五的长度,其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斧头上是一面日月祥云,一面是山川河流,斧柄上是甲骨文雕刻的一个个名字,所有应龙神君手下败将的名字。

姬月伸手握住斧柄,在她握住的刹那,在她握住的位置出现两道近乎暗金色光圈,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划过金斧黄钺,像是重启一般,原本金色的战斧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楮墨对金斧黄钺的印象很深,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这样的形容词用在它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世间几乎没有武器可以与之抗衡,后代君主将斧视为权力的象征,只有君王可用,可世间第个一用斧的,乃是应龙神君,后人不过是东施效颦。

姬月手握金斧黄钺,两只手分开,金斧黄钺一分为二,一只为黄金制斧头,一只为青铜制钺,钺比斧大三分之一,杆长一尺半,钺杆末端有钻,钺在斧头之上加有突出之短矛,长约六寸。

“这么多年,你们可真是一点也没变。”姬月检查了钺上的烛龙目,完好无损,小世界的难题,麻烦就能解决了。

在与本命法宝温存之后,姬月将金斧黄钺变成小拇指大小,当作卡子,放置在头发上,一个黄金小斧,一个青铜小钺,倒显得十分别致。

“金斧黄钺在此处等你,大约是有礼物送给你。”楮墨随后将老族长答应将无启国连人带地归顺姬月的事说了出来。

“哪儿是人家送,明明是你要的。”姬月觉得楮墨果然会做生意,无论如何都得自己赚才行。

“哪儿个族氏不想归于应龙神座下,能得你的庇佑,是他们的福气。”楮墨与姬月说着话,又想到,“可惜现在妖管局中没有一位无启国人记录,当初的承诺倒是成了空头支票了。”

姬月望着她脚下不远处,笑着说道,“要不说无巧不成书,我倒是认识一个无启国转世之后的人。”

两人说着话,开车赶回别墅,此时天色已晚,楮墨开车经过昨天的电影院,他单纯地目光扫过广告牌,却在看到其上的日期后,瞳孔猛地收紧。

昨天他们来看电影,屏幕上滚动着这几天的大热片,屏幕右下角是日期时间。

6月25日。

这是昨天的时间。

楮墨减速,看向电影院门口,几对小情侣手挽着手走进影院大门,其中四个就是昨天和他们同看一场电影的人。

楮墨将车听在路边,让姬月在车上稍等。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姬月从车里向外张望,随后推车下了门,她看不太懂文字,不知道楮墨为什么停车。

“去求证一件事。”

楮墨思考后,还是和姬月同行地好,两人走到昨天的放映厅,电影快开场之前,人到了差不多了。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姬月嘴唇微抿。

“是时间循环,还是小世界?”目前姬月想到的就是这两种可能,她分析道,“如果是时间循环,那么背后就是无启国的天之灵气,如果是小世界,就说明,我们上当了,姒周骗过了我,骗过了饕餮。”

将人困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出口,将会被永远困在这一天。

“天之灵气在我手里。”楮墨握紧拳头,思考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落入到陷阱中的,“先回别墅。”

楮墨和姬月出来,远远看到楮墨的老爷车上,占着点东西,走进发现是神重留下的痕迹。

“还真是和昨晚一样。”姬月做进后座,喃喃自语道,“一会儿不会还要碰到女祭吧,那家里那个怎么办?”

“女祭和我们一起进了复生洞,多半没参与这次的循环,她应该在家里。”说着,楮墨拨通了有莘衍的电话。

“楮局,什么事啊。”有莘衍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女祭和你一起吗?”

有莘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迷茫。

“什么?你说的是个人吗?啊,你给的地图我真看不出来,这地形都变了,哪儿还对的上啊,那个电影好看吗?我也想去,楮墨,你快发发慈悲,可怜可怜饱受考试摧残的大学生吧。”

有莘衍这番话让楮墨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他原本以为,今天进复生洞的四个人会在循环之外,可没想到有莘衍竟然会重复昨晚的生活,他把今天去复生洞经历的一切都忘了?

楮墨不方便在电话里对有莘衍多说,开上车,准备走另外一条路,他倒要看看,他每次做出不同的选择,还能不能让事情循环地起来。

楮墨开车期间,给柳相、戚藏等人打了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不用多想,不在服务区的其实是他。

姬月仔细观察着车外的一切,时间仿佛倒回到昨晚,四处可见的日期钟表,都是昨天的时间,这和姒周的小世界其实是不同的,小世界是将人困在某个地方,这里是将人困在某个时间点。

楮墨从另一条路上回来,没有遇到女祭,他与姬月回到别墅,有莘衍还在埋头苦干,从他一脸苦闷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今晚,一无所获。

“哎,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电影不好看?”有莘衍抬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楮墨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今天前几个小时做什么了?今天是几月几号?”

“6月25日啊,我们今天不一直在一块吗,姬月开着飞机,从梓州到风城,然后你们就丢下我,跑去过二人世界了。”有莘衍莫名其妙地看着楮墨,楮瘟神这是什么问题,难不成,瘟神得失心疯了?想到这个可能性,有莘衍警惕地站起来,上下打量楮墨。

“楮局,您没事吧,工资还能发下来吗?”

楮墨一掌拍到有莘衍后脑勺上。

姬月看了一眼,楮墨家里的电子日历,果然还是昨天的时间。

“我们现在开飞机走,能飞出风城吗?”姬月细细思量着。

“试试吧。”说着,楮墨拉着有莘衍往外走。

有莘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姬月眼皮微跳,让有莘衍给妖管局打个电话。

有莘衍不明所以,却还是拨通了柳相手机。

“喂,什么事?”

有莘衍的电话意外地能够打通,姬月立刻问了柳相今天的日期。

“6月25日啊,怎么了?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哦,神君醒来时间不久,不习惯阳历,我给你看看今天阴历多少啊。”柳相一边翻看着日历,一边询问他们的情况,“你们那边怎么样?今晚刚到,先休整一晚,明天再行动吧,养精蓄锐也是很重要的。”

柳相还在说着什么,姬月已经没有心情听了,她伸手挂断电话,让有莘衍又给其他人打去,问的还是同样的问题,对方的回答一样。

有莘衍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有莘衍脸色也严肃起来,他对楮墨和姬月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在骨子里认为他们两个人会是正确的一方,那么就是说在他们的概念里,今天不是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