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为了参加当年一起在医院受训的同学们的同学会,我特地回台北买礼物。

骑着摩托车逛了几家店后,回程时,穿过隧道口的地下道,觉得弯弯的地下道很窄,我应该要减速。然而,不知道哪一根筋不对,我竟然很顺手地推了一下油门,结果,下一秒钟,“砰”的一声,摩托车撞上地下道的墙壁,我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

当时我疼到站不起来,一直不自主地“啊——啊——”惨叫。我半躺在地上,试着先拉起摩托车,双手却因为胸口太疼而无法使力。过了一会儿,两个随后经过的摩托车骑士见状,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叫救护车。

我心想:这应该只是胸口挫伤而已……便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但请他们帮我把摩托车扶起来,我才缓缓站起来,重新发动摩托车上路。

我缩着胸口慢慢骑,刚出发就发现不对劲—左肩非常疼,左手无法平举,而且摩托车龙头有点卡卡的,因此只敢以时速20千米的速度缓缓前进。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档,我右手摸左肩:“天啊!我的锁骨断了!?”我已经摸出骨头错位了!

我不敢再骑下去,生怕会再摔跤。于是,我一边把摩托车骑到路旁的停车处,支好脚架,一边考虑是去以前受训的医院开刀,还是回老东家医院开刀?(因为都有熟人,都还算方便。)

此时的我,依旧时不时地会忍不住痛苦呻吟,而且,还会不自主地全身颤抖。我心知这应该是生理上的恐慌反射,便试着让自己定下心来,也赶紧拿出手机给我的二姐打电话(因为她离这儿最近),告诉她我出车祸了——左锁骨骨折!二姐非常震惊,直接问我所处位置,便和姐夫开车来接我。

等心情稳定一点时,我暗忖了几个条件后,决定还是回老东家医院开刀。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同事,跟他们说明车祸事件,请他们先帮我做术前准备,并告知空腹时间。

“会不会很疼?”二姐在车上频频回头问我,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怎么都没有‘唉’啊?”

这时候我心情已经平复,所以只是斜靠在右侧的车门旁,缓缓地说道:“骨头断了就准备开刀呀!干吗要哭?呜呜地叫也不会不疼!”我忍住疼痛,苦笑着安慰二姐。

来到医院,补了医保卡,同事也已经把病历打好了,还帮我安排拍CT,因为我跟他们说,我觉得左边第四、第五根肋骨断了。(自己摸得出来。)

CT的结果出来,果然,左锁骨错位性骨折以及左边第三到第六根肋骨骨折。幸好没有血胸和气胸,省了插一支胸管!

一切都搞定后,因为空腹时间足够,连夜就进手术室。

躺在手术台上,我吸着氧气,听着麻醉科主任跟麻醉护士说着要打的propofol[1]剂量。

“打propofol 200mg,这一针会有点疼哦!”麻醉护士提醒我。

推药时,我心里还在想:我要体验一下被麻倒前的那一刹那,会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我才说完“不会痛啊!凉凉的而已……”这几个字,就完全昏迷了。

◆Day 2

在恢复室醒来,觉得口好干、喉咙好燥……

一睁开眼,看到在恢复室的麻姐(麻醉护士),刚好是以前我们急诊室的护士,跟我很熟。

“你的麻品很好嘛,都不会乱动乱喊!”她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这……算是不幸中的称赞吗?[2]

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是睡睡醒醒。我二姐感冒了,陪着我窝在一旁的小**,不时还能听到她的咳嗽声,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至于我姐夫,他非常厉害,随处一躺就可以呼呼大睡!但我相信这一夜的折腾,他俩都累坏了。所以早上一醒来,我就请他们回去,毕竟姐夫还要开会,二姐也要照顾小孩。

就在他们刚离开之后,我妈妈出现了,我三姐也赶来了……她们看我开完刀,除了疼以外,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

讲到“疼”,我个人是不喜欢吃药的,所以连止痛药都尽量不吃,单纯就以冰敷的方式来舒缓,再吊着手臂休息。其实像这种受伤,恢复所需要的就是时间;在急性期,还是以冰敷和休息为主,药物为辅。我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所以倒也不着急,反正遇到了就要去承受。

但接下来,我的同事可就伤脑筋了!因为我没办法上班,他们势必要重新调整班表。在私立医院的急诊人力通常都排得很紧,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旦有人突然不能上班,其他人要立刻填补是有困难的。通常一调动,几乎是整个月的班表大翻盘。

◆Day 3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同事和朋友来看我,甚至连院长和执行官都送花来慰问,真让我受宠若惊,也很不敢当!不过,小镇医院就是有这股人情味,这可能也是一些大城市医学中心所感受不到的吧。而同事们看到平时“恶行恶状”的“老魔王”,竟然也有受伤而不敢大笑及大声讲话的一天,简直像挖到宝般地兴奋。所以每个来看我的人,都会故意很开心地讲笑话来逗我笑,因为我只要一大声说话、大笑,或是咳嗽、打喷嚏,伤口就会很疼!对他们而言,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老魔王”而不会被回击,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岂能错过?

我本来是不吃止痛药的,但这两天笑到伤口好疼,所以吃了半颗Tramadol[3],没想到副作用出现了—两小时后,感到头晕。不是那种天旋地转的晕,就是头重脚轻的不实在感,幸好走路还是稳的,但却有一种不踏实的虚浮感。

接着,来看我的同事知道我头晕,就问我:“要不要拍个脑部CT,看看有没有内出血?”我说:“不用啦,当时有戴安全帽,头又没撞到,应该只是药物的关系。”

通常我们受伤会看症状,来决定该做哪些检查和处理。我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也知道当时车祸的过程,所以并不惊慌,就等药效慢慢退去就可以了。

◆Day 4

这两天没什么胃口,但老妈还是每天煮一些补品给我吃;受伤后身体的恢复很需要营养,所以我还是很努力地把妈妈的“爱心”都吃下去……结果吃得好撑!

今天把纱布和绷带拆开来看,伤口已经黑青一大片了!其中一条深黑色的瘀青线,可能是当时撞到后视镜的地方。幸好是在冬天,衣服穿得够厚,否则伤势一定更严重!

最近,左肩偶尔会突然一阵强烈剧痛,骨科同事认为是我还不习惯吊着肩带,所以常会不自主地左手上提,而造成肩膀剧痛。另外我发现,当我吊着手臂时,手可以慢慢抬高至70度左右;但如果拿开吊带、把手伸直,则完全无法抬起来!看来,恢复之路还有一大段。

一般这种伤,冰敷三天,接着再冷热敷交替到第七天,然后改热敷并开始做复健就可以了。但这回我决定要好好冰敷休息七天,再开始自己慢慢练习手臂运动及肩部活动,只要肩膀的旋转肌没断裂,相信几周后就可以自己锻炼好的,不用刻意再去复健科做复健。

身为医疗人员,自己受伤了,其实跟普通大众的治疗过程是一样的,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治疗;但我们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自己平时看多了,知道整个病程会是什么状况,所以不会惊慌失措或惶恐不安,而照顾的医护人员都是自己的同事,所以在态度上当然会更亲切一点。至于病程方面,反正一切按部就班地处理,最后就让时间来疗养复原啰!

[1] propofol:一种药效很快的麻醉引导用药。

[2] 在医院待久了,知道有些人的“酒品”不好,有些人的“麻品”不好。我以前会跟护士说:“你们将来要嫁的老公,如果酒品不好的就不要嫁了,那表示他潜意识里的品性是很差的。”

[3] Tramadol:是含一半普拿疼,一半类吗啡药的止痛药;其中类吗啡的成分,会造成有些病人头晕,甚至会有“蒙”的感觉。但有些病人很厉害,一天吃四颗都没事,这真的就是看个人的体质了!像我平常是不吃药的人,所以对这一类药的感受性会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