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鱼尾纹细细长长的,此时愁眉紧锁:

“年儿,你来说说,为何?”

萧遮年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娘亲和祖母,没一会儿双膝跪地:

“孙儿……与云妹妹早有肌肤之亲——”

王妃顾氏脸色骤变,捻着帕子骂道:“胡闹!你如此轻率地在长辈面前玷污一位姑娘!还是一个大丈夫吗!?为娘从小教你的待人有礼全都抛之脑后了?”

萧遮年腰杆挺得直直的,定在地板正中间,不说话。

“年儿,与元洲这门亲事,是云丫头亲自同我请求的,暂且不论你与她之间的过往,就凭她的那份心意,恐怕早已没有你的份了。”老太太的手指在案桌上的香炉轻轻拨弄,看似毫不在意,其实那双眼睛看得门儿清。

少男少女那点心思,她也有年轻的时候,怎会不懂呢?

“孙儿……”

萧遮年一听到左云来了静安堂,一路顶着烈日跑过来,滴水未沾,双唇干裂微微泛白。

但他顾不上这些,左胸膛那颗心脏疯狂跳动着。

若是待会说的话不能打动祖母和母妃,她就会离开自己。

“孙儿对她早已情根深种……”萧遮年不敢想象她离开的情景,他会在何处肝肠寸断。

“可她不喜欢你!”王妃给了他一巴掌,啪的声响打在儿子脸上,手掌火辣辣的。

“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你定是欺负人家云丫头!叫人家不惜厚着脸皮与老太太提元洲的事!”

萧遮年平日再如何傲气,亲娘当着祖母的面揭开他干的坏事,他此时只感到羞愧难当。

“是……这件事儿臣确实做得不对!”

“你只干了一件坏事?我会信?云丫头多好的姑娘!”王妃一向温柔,教养孩子从来不打,从她眉眼之间的愠怒,看得出来她这次真的很生气。

“儿臣此生只中意左云一人……祖母与母妃在几年前就开始帮我撮合世子妃,可儿臣一个都看不上,谁知去了一趟烟地,遇上左云,再后来在京城见到她,儿臣才明白,这辈子除了她,儿臣不会再喜欢第二人。”

老太太不经意拨弄的手指立刻停顿,想要站起身子来,却感到两眼一黑。

“你个不孝子!就算你是我亲孙,老身也不能偏袒你!我既已答应了云丫头,就不会食言!这桩亲事,我亲自做主!”

“孙儿不会让祖母成为背信弃义的人,但孙儿恳请您能给我三日,三日之内,祖母不要有任何动作,三日之后,若左云仍对元洲倾心,当孙儿今日没来过。”萧遮年狠狠朝老太太磕了个头。

“你这固执性子……”老太太指着他,叹气又摇头。

可真是和她死去的大儿子一模一样。

不过跪在她面前的,好说歹说是她的亲孙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从未见大孙子如此卑躬屈膝过。

“两日!若是两日后云丫头仍未回心转意,老身亲自邀请元修旁敲侧击!”

话已经撂在这,大孙子不到黄河不死心,既然他认为还有机会,那就给个机会让他彻彻底底断了念想!

“好。”萧遮年对着地板又是重重一击。

最后萧遮年向母妃顾氏请辞。

顾氏闭着眼,冷冷道:“两日后,事情结果无论成败,你都必须来祠堂跪上一周!”

“儿臣多谢母妃,儿臣告退!”

左云一路心中上下忐忑地走回双华苑,坐在躺椅上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有了实感。

“老太太答应了!”

左云呢喃道,如同做梦一般眨眨眼睛。

“没错!小姐,这次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余大哥,若不是他我们竟不知道从前夫人原来是救了老太太一条命!”银玉激动道。

一开始老太太说许心愿,她们都还以为只是客套一番。

想不到原来是救命之恩。

“想必老太太也不想让我有太大压力,或许她想借由心愿之名,让我好生安置在王府,只是王府……”左云长吁一口气。

“只是,余大哥怎会知道我们夫人与老太太之间的旧事?”金钗端来一碟桂花糕,问道。

“王府的丫鬟们也可能没拦住口风,一来二去,余大哥在京城住得久了,知道这些也属正常。”左云忽觉口渴,“我想喝点冰水。”

银玉不为所动,“向北说了,小姐体寒,不能喝冰的,洗澡水也要更热一些。”

“银玉,我看最近你与向北走得很近啊——”金钗捡起地上的小棍子,指向她。

“诶,你可不能怀疑我对小姐的忠心,向北说得有理,在这件事上。”银玉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道。

“这倒是,小姐,日后我们都不喝冰水。”金钗放下小棍子,给左云捏了捏肩。

“你们变脸这么快的?”左云那双水润的杏眼瞪着她们。

“小姐,我方才去后厨端晚膳,听见萧世子也去了静安堂。”银玉愤愤道:“这个萧世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会改变对元洲的心意,元洲与我天造地设。”左云想起她与萧遮年的缠绵,那些温存,没有正当名头,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夜黑风高。

左云不敢吹灭蜡烛,缩在床的角落不敢闭上眼。

她很困了,但总担心萧遮年会突如其来闯进来。

她白日写了一封信给元洲,也迟迟没有得到回信。

也许一整日元洲都在忙,没来得及写信。

房门突然有敲门声。

左云吓了一大跳,身子缩得更厉害了。

“云儿,是我。”萧遮年在门口伫立很久,他感受到左云对他的害怕,他懊悔不已,一次的失控,让前面他解救她建立下的信任土崩瓦解。

“你走。”左云声音撕裂。

“我想带你看个东西,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萧遮年额头贴着她的门,透过门缝,他仿佛能若隐若无地闻见她身上那股好闻的花香。

“我能信你?”左云讥讽道。

“我从不会食言。”萧遮年卑微道。

左云想起昨晚在最后关头他的隐忍,终究是叹了口气。

好,她到底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