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药不易存放,干了容易爆炸,潮了又会失效,而制成火雷后便好储存得多,爆炸的威力也更大些,但是火雷的制法少有人知,炸药也并不容易得,这两个条件都满足的眼下他们只能想到一处,便是百里氏。百里氏制机关常用炸药,火雷设计中也要用到机关术,想来这些火雷可能都出自百里氏的某人之手。

“难道寒山道的火雷也是从他们这里出去的?”杨奕微怒:“早该想到的,青衣帮那些草莽怎么可能制得出火雷。”

李若兰按住他,防止他一时情急被人官军们发现了:“时间上说得过去,百里氏在冀州修墓是十年前,寒山道截杀是六年前,长岐也说过他们与桑元义相识。”

“可是长岐也说他并未答应桑元义的邀约。”

“百里长岐没答应,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被说动的。而且...没有答应是他的一面之词,并不可全信。”李若兰眼神严肃,极少见她如此认真,杨奕也不禁捏了一把汗,点点头道:“咱们还是快些赶回太和城吧,不知道百里家眼下情形如何了。”

离开太和城前后不过三日,百里氏族内风向大转。原来长岐为保百里晏刺杀前任家主篡位之事暴露,族中早不乏看不过百里氏嫡系独大之流,如今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不能放过。

但此刻的太和城中还安安静静,传闻百里氏族内有异,四方大门皆闭,里不出外不进,根本没有人能得到里面人的消息。

杨奕和李若兰不知道百里家挑起内乱的是谁,万一此人要是打过照面,他们这般大摇大摆地回来说不准要惹麻烦,更何况他们还刚刚炸了淮山门的后院,两方势力都不友好,还是要小心为妙。

于是他们换了乌蛮人的装束进了城,正巧碰到了给百里家送菜的车队。

“咱们混进去,先找周楚和百里晏。”

给百里家送菜的车前后十几辆,跟着的人也不少,他们穿着相似,在车边跟着也无人发觉,很顺利的就混进了百里家的大门。

“你怎么了?”刚离开车队杨奕便发觉了李若兰的异常,她脸色不好,唇色也发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不知为何,进过悬星密林后便常常感觉头晕,大概是瘴气所扰。”

“瘴气虽说毒性不强,也不可小觑,你且不要乱动,我用内力助你清除余毒。”杨奕一边说便作势要拉她到角落里运功,李若兰打断他,紧张道左顾右盼,而后小声道:“不可太过招摇,这点毒还伤不着我,一切等见到他们再说吧。”

这些日子李若兰确实常感不适,但因为在百里家日日也不得消停,便也没顾得上自己。今日不适之感突然加剧,却又恰不逢时,只能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两人去了百里晏他们休息的外门弟子聚居地,那里一片混乱,他俩居住过的院子里,摆设和他们离开时一样,看来是那日之后便没再回来过。

“长岐有了麻烦,定然是保不了百里晏了,我猜他现在若不是被关起来,便是已经死了。”李若兰眉头紧锁,她环顾四周,整个百里家都因内乱而一片狼藉,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可循。偏偏百里家的产业又大,几乎占了太和城三分之一的地盘,比南诏王宫小不了多少,在这里没头苍蝇似的找两个那么不起眼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眼下怎么办?”杨奕没了主意,这种要动脑子的活儿他一般都只依赖李若兰。

“去厨房等着,待会儿我扮做厨娘混进去,你就扮做小厮,在外面准备接应我。”

杨奕一头雾水:“厨房?去那干什么?”

“傻子,他们虽然身份低微不受待见,但只要活着总是要吃饭的,我将讯息藏在饭里面,总有一碗会送到他们手里,若是他们看得明白,自然会想办法给咱们传消息出来的。”

杨奕不清楚李若兰的计划有几分把握,但还是依着她的话在厨房外躲着,李若兰扮作厨娘混进厨房四处查看,正值晚上开饭时间,厨房里人来人往地十分忙碌,正好给了李若兰机会,不过这里算起来有上千份餐食准备送出,李若兰找到了一块墨绿色布匹,最多也就能撕成百十来块,根本不够在每一份餐中的都塞进一块。

她在厨房中逡巡,发现餐食的样式和等级各有不同,好的一盒十几个菜,皆是美味珍馐,最差的只有不太新鲜的蔬菜和掺了沙子的米饭。

李若兰苦笑了一声,以百里晏和周楚的身份,估计也只能吃这最末等的饭了,一共不过十几份这样标准的餐盒,也不难标记。这百里晏也挺可怜的,刚得了长岐的支持以为是苦尽甘来,转眼长岐也倒台了,这些吃的东西连下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他却只能依靠这些果腹。

半个时辰以后,送餐的仆人陆陆续续带着空的餐盒回来了,李若兰和杨奕躲在暗处观察,不消多时,一个拎着低等餐盒的小厮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中,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他后腰的位置上别了一块衣角,颜色与他们分开时百里晏穿着的上衣颜色很相似。

“下次别让我往陈庆斋送饭了——”那人进了厨房就一脸哀怨地将食盒重重摔在台面上,“希然生的那小祖宗烦人得很,跟他那个爹一样!”

得来全不费工夫,李若兰和杨奕满意地对视一眼。陈庆斋之前他们听周楚说过,是惩罚不听管束的弟子的地方,就在机关学堂的后院。百里氏的内宅跟外门弟子住的地方不同,三步一机关,五步一巧阵,他们人又多,硬闯显然是下策,因而要寻百里晏最好的办法还是等入夜后,偷偷进去陈庆斋为好。

两人在外等了两个时辰,恰逢天擦黑之时,陈庆斋外门的守卫换岗,许是老天庇佑,这日漫天乌云遮蔽,毫无月色,又起大风眯眼乱耳,帮着二人趁隙潜入。

陈庆斋内也有一队四人巡守,只因天气不好,他们偷懒在屋内休息。杨李二人分头逐个房间查看,那些屋子大部分都是空的,但全部摆满了各式刑具,偶尔有吊着人的,看着不像受罚的弟子,倒像受刑的犯人。其中一个门虚掩着的房间里已经传出阵阵恶臭,里面的人被吊着双臂,头沉沉地垂下去,被血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披拂下来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已经辨不清颜色,应该是死去多时了。李若兰瞧了一眼便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味道猝不及防地钻进鼻腔中,一股恶心的感觉袭来,她立刻干呕了起来。

“在这儿!”此时远处杨奕压着声音喊她,他找到了百里晏的所在。

百里晏也受了鞭刑,不过只是些皮外伤,他们用一条铁索拴住了他的脖子,链子很短,另一头铆在地上,百里晏甚至不能站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移动。看到杨奕,他满是血痕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眼睛亮亮的,欣喜道:“杨大哥!”

“嘘”杨奕示意他噤声,而后发现他身边还趴着一个守卫打扮的人。

“我就知道是你们。”

他吃饭的时候吃到了那块绿色的布条,关于城楼上的旗子,知道的人并不多,他猜到了李若兰的用意,于是扯下自己一块衣角,吃完了饭后耍无赖趁机将布条挂在了那人的后腰上,以此向外面传信。

“他怎么了?”杨奕踢了一脚伏在地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守卫,问道。

“我用了阿兰姐姐的迷香,我猜你们应该是入夜才能来,提前骗他过来迷晕了,他是专门在这屋里看着我的。”

杨奕笑笑,夸赞他道:“小子还挺机灵。”说完杨奕挥刀砍断了地上的锁链,李若兰也随后赶来,四下瞧了瞧后问道:“周楚呢?”

“我那日被抓回来以后,就没见到周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提起周楚,百里晏又变得丧气了,这五六日不见人,也不知她在不在百里家。分开那日她说去寻百里长岐,却一夜未回,紧接着百里家便内乱了,长岐如今也全无踪迹。

“挑事儿的是百里夏?”李若兰忽然想到这个人,他在太和城外精准地找到了百里晏的位置,必然不是巧合。

百里晏失望地皱起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

可百里夏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呢?这很难不令人怀疑,毕竟知道他们所在的当时只有周楚一人。

“会是她吗?”百里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李若兰听得出来,他不是疑问,而是恳求李若兰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过是与否,李若兰自知并不了解周楚,不能妄断。

三人趁隙离开关押百里晏的屋子,他脖子上的剩余的半条锁链叮当作响,差一点惊动了那几个躲在房中的守卫,幸而一阵罡风刮过吹动屋子的窗棂,掩饰住了声音。

准备离开之际,李若兰看到吊着尸体的房间的门被风吹开了,空洞又漆黑的房间里不住地有风涌入,她心下不忍,便过去想要为他关上门。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背影飞身而过,自屋顶跳下来落在了那间屋子的门前,紧随而来的是几个淮山门的人。李若兰和杨奕下意识后退,拉着百里晏躲回了适才的房间。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