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岐不知道他们二人与淮山门的恩怨,但他却已然得知了他们来太和城的目的,见他们迟迟不言,便率先提了起来:“听阿楚说,百里晏弄坏了你们一个什么盒子?”

杨奕这才想到他们此行要做的事,便将那个已经炸裂的盒子递给了他:“我们本意是想求您帮忙打开盒子,查看里面的东西,如今盒子从内部炸了,约莫东西是看不了了。”

长岐接过盒子端详了片刻:“这是我亲手所制的机关锁盒,不知道二位里面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以替百里晏赔偿给你们。”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若兰和杨奕原本暗沉的心情忽而跃动了起来,李若兰抢着问道:“那是你将此盒赠予青衣帮祖覃的?”

长岐的眼神在听到青衣帮三个字的时候变得不可捉摸,他蹙着眉冷笑一声:“青衣帮那些亡命徒,我怎么会与他们有交集?”

虽然相识不到半个时辰,但李若兰看得出来百里长岐是正人君子,提起自己父亲与淮山门私交、用旁支小辈的性命讨好南诏王这些事时,他的脸上都是厌恶不快的神情,如今被李若兰问到这,自然是要不高兴了。

“可我们确实是在青衣帮主祖覃那里得到的这个盒子。”李若兰解释道。

百里长岐垂着眼睑坐在桌前似在回忆,许是年头久远他自己也记得不清了,蹙眉思索了许久才开口:“记得当年我初任家主,秘密得到南诏王的命令,去冀州为希然公主修建陵墓,墓中的机关尽数由我设计完成,当时在那里待了半年之久。”

长岐的回忆并不连贯,但断断续续的讲述,也帮李若兰和杨奕拼凑出了故事的大概。

那时是十一年前,他在冀州境内万丈峰上修建陵墓,偶然间结识了一个镖师,对方从拦路的劫匪手中救了他一命。

“那人古道热肠,为人仗义疏财,我重金相酬他怎么也不肯收下,说他想要创立个什么组织,知道我机关师的身份以后,一力邀我加入,可我百里氏向来不涉足江湖,只得婉拒好意,最后我将自己亲手制作的机关密盒相送,聊表谢意,便是这只盒子。”

听着百里长岐的描述在,这机关盒原本的主人并不像坏人。

“这人叫什么?”李若兰问道。

“我不清楚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个镖师。”

镖师?杨奕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如芒刺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心里打鼓似追问道:“多大年岁,长什么模样?”

“瞧样子当时应该已近不惑之年,到如今年逾半百了吧。”

杨奕的脑海中,瞬间对应上了一个人,可却是一个他不愿怀疑的人。

“长相很难描述了,过去时间也太久了些,不过我记得他右眉上有一道刀疤。”

李若兰并没有意识到问题,但此时的杨奕脸色却已经铁青了。百里长岐描述的这个人李若兰不曾见过,但杨奕却十分熟悉,右眉上一道伤疤年过半百的冀州侠士,便是众盟镖局的总镖头桑元义。

杨奕初次见到桑元义时他还只是漆氏镖局的一个普通镖师,当年林园侠士风头正盛,在江湖上侠名在外。彼时因为青衣帮屡屡在周边滋事,还截了周边镖局好几趟镖,林园与冀州境内的几家镖局欲联手剿灭青衣帮,桑元义就是漆氏镖局派来与林园之主路先交涉的代表。

路先应下了镖局的盟约,结成联盟共同对付青衣帮,却因为其据点隐秘,高手众多一直没能成功将其清剿。不久之后林园一众就遭遇了寒山道之祸,而后青衣帮也销声匿迹了。在那之后一个月,漆氏镖局的老镖头过世,桑元义接管大权成为总镖头,上位以后,他先是联合和周边镖局共谋生计,组成了众盟镖局,而后于天下各处招揽能人扩大镖局的势力,几年之后的今天,众盟镖局已经不仅仅是镖局了,更是冀州一带扬名的江湖大派。

杨奕的脑子里千头万绪,难以厘清。倘若桑元义是与祖覃合谋策划了寒山道之祸的元凶,那他理应杀掉杨奕以绝后患,毕竟杨奕的真实身份钱叔是知道的,钱叔是桑元义的旧仆,没理由替杨奕隐瞒身份。可是桑元义在林园覆灭后不但没有杀他,还收留他到镖局容了他这么多年,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盒子许是被青衣帮主偷了去,觉得有用变自己用了?”杨奕试探着问道,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效命了六年的桑总镖头,是自己一直寻而不得的仇人。

可百里长岐的回答,连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这盒子理应不曾易主的,秘钥一旦设定不可更改,倘若真的易主,没有盒子原主人的告知,后来的人也根本无法启用。”

也就是说,就是桑元义将盒子赠与祖覃的,他们之间确有私交。这虽然不能锤定桑元义是寒山道之祸的元凶,但至少也说明了他与祖覃曾共有谋划。

此时,李若兰看出了杨奕神色异常,料定他是从百里长岐的讲述中寻得了什么不愿相信的真相。

“怎么了?”她担忧的问道。

百里长岐也察觉了杨奕的反常:“可是我所言之人,你有印象?”

杨奕没有说话,他用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旧事过于纷杂,他一时想不通透,怕是自己疏失了什么细节冤了桑元义,不敢贸然说出他的名字。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而已。”杨奕胡乱搪塞道。

杨奕离去以后,院子里就只剩下百里长岐与李若兰二人,百里长岐不知密盒相关的旧事,见他二人不愿多言便也没有追问,两人沉默良久,百里长岐又开口问道:“你昨日见到南栀,她当时...是什么模样?”

此时的百里长岐褪去了家主的威严,说起那个刚刚离世的故人,语气和缓还带着些许哀伤。

“便是寻常模样。”

“可有说起我...们?”

李若兰思索了片刻,摇摇头:“并没有。”

严谨点来说其实是有的,在说起百里家时,南栀下意识地吐露出百里氏向来凉薄的言语,语气之中是带着怨怼的,积年困苦她未宣之于口,却在神色言语间流露了心迹。

“我多嘴问一句,您说当年是有人诬陷你二人有私情,南栀才被前任家主送入宫中的,这...可是事实?”

李若兰这一句问得冒昧,可实在怪不得她,长岐问起南栀时的神色语气可不清白,可要说有情也倒也不像,南栀身死,他全无哀伤,哪里像是心上人死了的样子。当然,他是百里氏一族的家主,若说是喜怒不形于色也解释得通。

长岐并没有介意李若兰的唐突发问,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叹息道:“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