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聂氏祠堂前,祠堂外并没有人把守,祠堂内只有聂紫阳一个人,板板正正地跪在蒲团上。

“紫阳兄?”杨奕叫他的时候语气戏谑,颇有些看笑话的意味:“在此可还舒坦?”

聂紫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杨奕,你怎么还有心思看我笑话,不要以为你拒绝了一次,我爹就放过你了,我姐姐不在以后,表妹青梳可是备受我爹的疼爱,你的婚事他今日放过了,只怕日后还是要催的。”

杨奕耸耸肩,他此次养好伤他便要离开聂家,未来他在外走镖也鲜有机会回来,聂门主就算手眼通天,还能催婚催到天涯海角吗?

“你可真是狠心,我妹妹哪里不好,竟这样残忍地拒绝人家。”

杨奕想到餐桌上的情形,忽然莫名心烦,下意识地冷冷地回击道:“李若兰哪里不好,你拒绝得更狠。”

聂紫阳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酸气,也终于明白他适才来时,为什么会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现。

“李若兰自是哪里都好,要不然我还是跟父亲说一声,就娶了她吧。”聂紫阳说完便悄悄地观察杨奕的表情,他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地**了一下,连眼神也变得凶戾,就如同那夜幕城客栈里,他们初次对战的时候。

“好恐怖啊杨世弟,你不忿我拒婚李若兰,又深恐我同意迎娶,难不成是因为你对她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聂紫阳表情轻慢语气戏谑,引得杨奕心内不悦,他眼神冷冷的瞧着聂紫阳,方才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坦然道:“我喜欢李若兰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到你嘴里,就如此不堪?况且就算你愿意,李若兰——她也看不上你。”

聂紫阳没想到杨奕能这样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愣了片刻,有点不可置信道:“你们不是也没认识几日呢,怎么就...喜欢人家了?”

杨奕回忆起来,他们相识确实不久,可是人的感情并不都是由时间堆砌的吧,他如是想着。杨奕没有过喜欢的姑娘,他素**武,小时候每日练刀能练八个时辰,且他心知自己未来的妻子已有人选,干脆其他的姑娘瞧都不瞧了。后来寒山道之祸他幸存下来加入众盟镖局,身负血仇也无心风花雪月。

可是这几日他面对李若兰的时候,心里总有种道不清的复杂感受,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眼神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就在那夜,黄沙飞过的大漠之上,她搀着自己远离危险,那一缕垂在他掌心的发丝令他久久难忘。

“喂~”聂紫阳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想啥呢?”

杨奕回神,假作无事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聂紫阳暗自笑着,随后撇撇嘴:“看来我爹的鸳鸯谱,还得我来改一改喽。”

“杨奕,你怎么在这?”门外忽然传来李若兰焦急的声音,她慌忙拉着杨奕的手躲进祠堂里:“聂门主来了,听说带了家法,要收拾他。”她说完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聂紫阳。

“家法?”聂紫阳脸色一变,方才的戏谑与玩笑全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惊恐:“我就是去找阿姐就动家法!至于吗?”

来不及再说什么,那一行人已经到了祠堂院门的位置,李若兰和杨奕意识到他们在此处有些不讲礼数,慌慌张张地想找地方躲藏,但是祠堂内除了牌位就是香烛,根本没有可以挡住视线的藏身之所,最后两人只好躲上了房梁。

“你来这干什么?这是人家祠堂!”李若兰指责杨奕的冒失,小声道。杨奕不敢反驳,此时聂川一行人已经进入了祠堂中,聂老爹气盛抬脚便踢,将跪在蒲团上毫无防备的聂紫阳一脚掀翻在地。

梁上的两位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惊讶之余还不忘捂住自己的嘴。

这家教也太严了些吧,李若兰心想。

“臭小子!你明面上说去找你阿姐,可转头又去荣源找那个卖酒女!”

卖酒女?杨奕跟李若兰对视一眼,一脸捡了笑话一般的神情,竖起耳朵听着。

“我没有!只是顺路到了荣源而已。”聂紫阳分辩道。

梁上的李若兰撇撇嘴,没敢发出声音但还是忍不住与杨奕交流,她做了个口型道:“狡辩。”

找人理应往东去冀州,可荣源地处西域西山脚下,怎么顺也顺不到那里去。

“我早与你说过,那西域卖酒女不是你的良配,你偏是不听,非要像你姑姑你姐姐那样,没了脸面丢了性命你才罢休是不是?”

哦?又是一个新鲜事儿。聂紫阳的姑姑应该就是那位郁青梳的母亲,郁青梳长了一张西域人的面孔,那就是她母亲嫁了个西域人生下了她,听这话的意思,她嫁的人大抵也是聂川不甚满意的。

“展云姑娘是好人,郁延与龚子尧如何能同她相提并论!”聂紫阳极力的反驳道。看得出这位西域卖酒女对他十分重要,聂川不过刚说了一句,他的态度瞬间就认真了起来。

“看你这样子,跟你姑姑当年并无两样,我今日便绝了你这个念头,你若再执迷,我就打到你筋断骨折,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去见她!”

聂川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有人呈上了家法,不知道他颤抖的手是因为生病还是生气,他执起那根鞭子,说着便狠狠地打了下去。

一鞭而已,聂紫阳背后现出一道血痕。

杨奕和李若兰被这场面吓到,两人对视了一眼,此时聂川已举起了鞭子准备抽第二鞭了。杨奕皱了皱眉,他深知此时现身不是好时机,可是这鞭子多抽几下,聂紫阳怕是没一个月下不来床,他看着着实不落忍,于是纵身而下,伸手接住了第二鞭。

“杨奕?”聂川诧异,抬头一看,看到了尚在梁上,没来得及拉住杨奕的李若兰。

“聂世伯,纵紫阳兄有再大的过错,也不该行此重责。”杨奕急切道:“他不过是爱慕一位姑娘,想来也罪不至此吧。”

这事要是搁在从前杨奕也是懒得管的,可他现在却比较能理解聂紫阳的处境,倘若此时爹娘活过来硬是拉着他不让他见李若兰,他定然也是不甘的。

“杨奕,此事是我家事,你既不愿入我聂门,便不要多言了。”聂川显然对于他和李若兰的失礼之举很是不满,一抬手甩开鞭子,方才杨奕接鞭的手上也落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李若兰心知聂川如此着急是因为担忧自己命不久矣,怕聂紫阳受骗上当连累整个无涯门,可见此情形却也颇为不满,她跳下来站在杨奕身后,义正言辞道:“聂门主,杨奕只是作为聂紫阳的朋友,想要替他说两句,并没有插手您家事的意思;我们也不知您提起的这位卖酒女是何许人,并无权置喙评价,只是您不该动这么严苛的家法,这鞭子伤的不仅是他的身子,还有您的心和你们的父子之情。”

那鞭子仔细看有李若兰的小臂那么粗,还满满的倒刺,这哪是家法,分明就是杀器。

李若兰说完便拉上杨奕要离开祠堂,杨奕还欲留下再辩,可是李若兰眉头一皱示意他闭嘴,而后草草向聂川告别就撒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