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杨奕一行四人约定一起去壶镇,他们准备接上周卓父女,一起回无涯门。然而尚未到壶镇便收到了周卓去世的消息。
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内外伤折磨得他多日不得安枕,他提着一口气想要看到桑元义倒台,终于在得知了众盟清退邪教,桑元义身死的消息之后,安心离去了。
杨奕悔不当初,他因与桑元义一战失利而暗自神伤的那几日里,周卓一直等着他回去,等着他亲口告诉自己大仇得报的好消息,可是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错过了向周卓告别的机会。
几人达到耿家花灯铺子的时候,无涯门的人已经将周卓安葬在周夫人的墓边了,意宛依旧听话,被耿母抱着睡得安稳,饿了醒来咿呀两声,吃了东西便又安静了。
隔日,聂紫阳一行几人带着无涯门弟子浩浩****地踏上了返程,临行之时,耿齐拉着李若兰不肯松手,他依旧痴傻眼盲,却可以在众人之中立刻找到李若兰的位置,用冰凉的手指拉着她。
“怎么了?”李若兰低声问道。
耿齐低头良久不语,就在李若兰要抽出手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发问:“阿姐不回来了?”
李若兰和耿父同时愣住,他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阿姐前日走的。”
仿佛一声惊雷在李若兰耳边炸开,他所说的阿姐是耿念儿,而前日,正是月瑶带着几个姐妹杀了黑川虎的日子。
李若兰相信这世上是有鬼神的,可此刻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欣慰,耿念儿离世后因为执念而留在人世,她指引着李若兰,庇护她,而在李若兰帮着月瑶复仇之后,她也才终于解怨释结,不留遗憾地离去。
回到无涯门那日,聂紫阳急急忙忙地找来周郎中给李若兰诊脉。怀胎前三月,她几乎片刻也不得安宁,期间又是中毒又是受伤,聂青萍知道后不知有多担心,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日之内将聂紫阳和杨奕分别训斥了三遍。
但好在李若兰年轻身子强健,胎气倒还稳当,如今一切事毕,她也无需再操心琐事,只要在无涯门内安心待产便可。聂青萍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做吃的给她,杨奕也没事就寻外面的新鲜物件来哄她高兴。但李若兰孕中火气大,还是时不时要拿人撒气,整个无涯门中也就意宛没有遭到过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几大人闲下来,杨晏就有的忙了,白日练功,傍晚学写字,夜里还要自己钻研机关术书,每天抱着一大堆书本东跑西颠,数日之间把孩子累得瘦了一大圈。那段时间,无涯门弟子中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杨晏每日必做的四件事:找师父习武,找姑姑认字,找师伯要钱,找师娘讨骂。
不过这样高强度的锻炼并不白费,数月间他的功夫进境飞快,一套刀法练得行云流水。可杨奕还是不满意,说他只练了个架子,力道不足,训斥他偷懒。杨晏也很委屈,若是与他师父相比,是个人都不会合格,毕竟谁也不可能三两月间便练成杨奕的水平。
他的天赋不在此处,而在机关术上。百里长岐说得果然不错,在这项上杨晏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这一点,从他八岁就能自行参透向心剑的机关便足以看出。这些日子他也认了不少字,看图谱已经没什么障碍了,当然也再不会出现估错火药量这样的乌龙。
李若兰回燕州后只安生地歇了数日,然后就成日往街上逛去,燕州城内所有的药铺她都去了个遍,回到家也不闲着,在房间里又是研磨又是调制。她研究了一些古方,李寒宵留下的药石金方里也有些化瘀祛疤的药物记载,根据这些她琢磨了个方子,配制出一小罐外敷的药膏,又根据药性为聂青萍量身定制了一月的药膳食谱。
等她的方子研制完毕已经入夏了,她带着药膏和食谱去找聂青萍的时候,对方正在厨房做夏天的时令糕点。夏季酷暑难耐,李若兰怀胎体热更是不好受,已经数日吃不下东西了,聂青萍每天为了让她多吃一口饭可以说是挖空了心思。
见李若兰来,聂青萍擦了擦手,从水盆里端出了刚做好的牛乳豆沙,笑道:“你倒是会赶时候,刚做好的,你吃不得太冷的,我只用凉水过了一下,快尝尝,很甜。”
李若兰似献宝似的拉过她,捧过她手里的豆沙放在一边,神秘兮兮道:“先不吃,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你。”
聂青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见她这样便知道是要做成了,可她并没有如李若兰一般兴奋,而是苦涩地笑了笑:“你怀着孩子还费这些心思干什么,我这伤痕这么重,怎么可能医得好。”
李若兰不愿看她泄气,拉过她的手:“你幼时也说,自己天生残疾不良于行,这辈子都站不起来,可我师父来了以后你不是也站起来了?我虽医术不及他,但也要为你尽力一试。”
聂青萍握住小药瓶,良久后才点了点头:“好,我自然信你的制药本领,今日便开始用药。”
“这里面我加了丹参、羊脂、三七和芍药,和以蜂蜜牛乳,除疤活血,消肿祛瘀。你这伤疤时候稍有些久了,一时半刻怕是不能光复如新,不过坚持着用,搭配我给你研制的药膳,也能有奇效。”
说罢,李若兰一手端起碗,一手拉起聂青萍往她的房间去了。进屋后聂青萍除去面纱,对着镜子细细涂抹,李若兰就站在她身后,一边看着一边吃甜点。
“刚听紫阳说,你昨日找了门内弟子去水云寺,你将药也给了青梳?”
李若兰点头,她有些怅然地放下碗,叹了口气道:“话都说出去了,自然要给。”
聂青萍涂好了药膏转身面向她:“青梳也挺可怜的,她毕竟是姑姑的女儿,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被她父亲诓骗利用,如今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我这做姐姐的想到她心里也有些不落忍。”
郁青梳离开无涯门后,便没有了关于她的消息再传来,唯一一次与聂紫阳联系,是她得知了郁延前往南诏,怕他又要害人,便暗中知会了聂紫阳。
想到这里李若兰的心里也稍显不安,若郁青梳所说不假,那郁延是与他们前后脚去的南诏,但他并未现身,甚至一入南诏再无音讯,很难不让人揣测。
“紫阳放出话来要追杀郁延,过了这么些时日也无半点音信,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聂青萍真是有些天真的,李若兰闻言不由得低眉一笑:“祸害遗千年,我倒是不信他能死得这么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