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兰和杨奕此行满载而归,无涯门弟子将活着的众多凶徒押解在城外,二人只带了两个机灵的弟子,押着受伤的黑川虎回到镖局。当时演武场乱局未散,吴管事已然被擒,但不明真相的众人还围着聂紫阳和杨奕两人问个不休。

“杨镖头!”

有人注意到杨奕回来,高声一呼,众人的目光随之陡转,杨奕提着黑川虎,对方伤重失血,双手被反绑,毫无反抗之力,由着他粗暴地将自己丢在地上。黑川虎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了桑元义的脸上。

“桑总镖头。”他恶狠狠地唤了一句,引得桑元义脸色骤变。

“杀了他!”桑元义给面前的镖师下了命令,那人听命正要动手,却被黑川虎忽然发出的笑声震慑住。

“总镖头这么怕我,是怕自己干的腌臜旧事被我捅出来吗?”

桑元义低眉,似乎在想对策,他沉默良久,而黑川虎却不给他周旋的余地,继续道:“今日火雷未响实在可惜,没能让你死在自己的筹谋里,不能亲手给我的兄弟们报仇,我做鬼也不甘心!”

听到“自己的筹谋”时,盟中众人又议论起来。李若兰也适时跳上看台,与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桑元义远远对峙。

“昔年林园众人死于寒山道,就是你与当时的青衣帮主祖覃串谋的结果,对吧?”

桑元义目光凛然,不假思索地否认:“一派胡言!青衣帮恶徒的攀诬之言,岂可当真!”

“就是,总镖头才不是那种人,你们莫不是与邪教串谋,想要分裂众盟吧!”

杨奕在台下转头看去,茫茫人海之中看不到是何人发言,可转瞬之间就出现了很多应和之声,甚至有人更激进一些,将李若兰也视为邪教一党。

“是吗?我有证人。”李若兰不慌不忙地反驳,话音刚落,一个老者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他上前立于李若兰身侧,目光定格在桑元义身上,启口道:“桑元义,你不是在一直找我吗?我来了。”

这位正是段小六认识的那位漆氏镖局的老镖师漆正,从前漆氏镖局在时,他与桑元义是同僚,后来漆氏镖局变成了众盟镖局,他便退出了。数日前,他因为泄露旧事而被桑元义追杀,眼看着小六为保自己而死,他也终于看清了桑元义的真面目,几番辗转后他又被无涯门弟子找到,护送回了中城。

“你是何人?我并不认识你。”桑元义依旧面不改色,他的演技足以骗过所有不知内情的人。

另一边的聂紫阳冷笑:“不认识?还是不敢认啊?”

“无涯门主,你休要逼迫桑总镖头,你们来此到底是何目的?是不是要瓦解众盟后入主北方武林!”

这次说话的是虚印宗主彭方圆,他满目愤懑,想来是那日彭英受罚让他们虚印宗很没面子,他这个做叔叔兼宗主的依旧为这个耿耿于怀。

“你们这些恶徒给桑总镖头泼脏水,以为凭两句没有根据的话,一副巧妙唇舌便能颠倒黑白,是不是当我们都是傻子!”虚印宗的弟子应和道。

“倘若我也是这样说呢?”

桑元义背后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却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钱管事缓缓上前,他站到桑元义的身前面对着漆氏镖局的老镖头,恭敬了唤了他的名字。钱管事的眼睛看着漆正,但后面这句话却是对桑元义说的:“旧日在漆氏镖局,你们不是好搭档吗?怎么如今说不认识呢?”

钱管事在众盟一向受人尊敬,不止镖局里,整个北方众盟之内,除了桑元义最有威信的便是他了。而所有人都知道多年来他一直为桑元义做事,而今倒戈揭发,便也由不得旁人不信了。

“老钱...”桑元义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阴云,他咬着牙面色阴沉地看向钱管事,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总镖头,今日众盟有此一劫,皆因你旧日恶行引起,我真的不能再包庇你了。”

疑惑之声此起彼伏,杨奕几人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谁知钱管事突然站出来揭发,瞬间逆转了风向,几人沉默不语,听着钱管事字字清晰地向众人表述桑元义为恶的细节,也告知众人这几年来,他因忌惮杨奕追查旧案的几番陷害。

不见天日的旧事终于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众人唏嘘,可还是不乏怀疑的声音,毕竟此事太大,与桑元义常日里展露于人前的英伟形象也不相符。

娓娓道尽旧事的钱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目光看向看台下的杨奕,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此时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桑元义忽然出手,二人之间仅有咫尺之距。李若兰最先看到了他的动作,可要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

桑元义右手成爪狠命地掏向钱管事的后心,刹那间,看台上鲜血飞溅。他的手竟瞬间贯穿了钱管事的身体,沾满鲜血的右手从钱叔的左胸前探出。桑元义的眼神凶恶,噙着笑邪笑的嘴角附在钱管事耳边恶狠狠地低语:“当初不该顾念旧情留下你,真是后患无穷。”

他算是彻底撕下了旧日里伪善的面具,众人虽一时难以接受,但看到他发疯,也都执刃警惕地将他围在看台上。

桑元义收回右手,钱管事的身体像失去支撑的破布偶一般往前面倒去,李若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但没有杨奕动作快。

“钱叔...”

钱管事尚未及看清面前的人,便双瞳涣散,想要抬起的手,可抬到一半就重重垂落。他的血溅了杨奕满身,嘴边的话也没来得及说,杨奕附耳过去,却是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李若兰前日夜里刚与钱管事对招,黑夜中他尚能凭借气息准确判断对手位置,一招制敌,怎可能白里日躲不开背后偷袭呢?且他在受到致命一掌时,眼里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李若兰上前一步,看着失了生息的钱管事,默默为他合上了双眼。

李若兰明白,钱管事就是故意不躲的,他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桑元义在众盟内所有人面前凶相毕露,让他激怒之下公然杀人,此后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是时候解决他了。”李若兰平静道。

杨奕将钱管事的尸身放在地上,起身提刀。此刻的桑元义近乎癫狂地用剑朝四方出击,众镖师将他围在中间,却无人敢靠近分毫。

“这是我与他的恩怨,各位退后,让我自己来解决。”

言罢,众人后退,偌大的看台上只剩对峙的两人,以及角落里观战的李若兰。

桑元义举起自己染血的右手,好似欣赏一般得意地瞧着,而后朝杨奕挑眉:“你...也早该死了。”

面对言语挑衅,杨奕未置片语,提刀便砍。桑元义看似疯魔,可一招一式皆在掌套路之中,不愧是统领北方众盟数年的人,虽不常于人前显露实力,但招式深沉,力道雄厚,数十个回合下来几乎与杨奕战个平手。

“杨奕,你有今日声名不过靠的是杨家刀法,此道你练可成,别人练亦可成,甚至可能远在你之上,今日我便慷慨一回,教你这个行走江湖的道理!”

说完,桑元义一改被动接招的路数,闪身转而主动捅刺,杨奕尚算沉着,并未因他的挑衅而乱了阵脚,又过了数个回合,两人依旧是平局,无人在这场对局中讨到一点便宜。

久战之后,杨奕的重刃便会使体力下降明显,他需要在几招之内快速结束战局,否则便可能落败导致桑元义脱逃。想到这里,他先是后撤一步让自己处于长剑的攻击范围之外,趁着桑元义追击平砍而来的时候,蓦地转头,以他惯用的方法砍向桑元义的剑刃。

“叮铃”一声脆响,桑元义的剑完好无损,他甚至已经预判了杨奕的动作,即便他挥刀快如闪电,桑元义还是能游刃有余的躲闪,刀剑相触的瞬间,长剑的锋刃忽然柔软的一弯,轻松化解了杨奕的招式。

紧接着,桑元义趁杨奕还未抽身,以极利落狠绝的方式,迅速提剑,反手砍向了杨奕的刀。

“哐啷——”

恼人的声音响起,桑元义以一柄细软的长剑,斩断了杨奕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