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最大。
他俩再次分开后,胡子定睛看那佳人,那花容月貌在一片羞涩的叫喊声中极度绽放。
我先出去了,你待会儿再出来。你真美!
胡子踉踉跄跄回到餐车,春节联欢会仍在持续。车厢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手持一件器皿当乐器,叮叮当当地把老歌齐声唱。
胡子正恍惚,突然两个亮丽的身影入目,是小媛和小娟,两个人浓妆艳抹环佩叮当像金属大妞。
你们俩太过了吧,哪儿还像中学生啊?
我们已经不是中学生了!小媛说着还使劲儿挺了挺胸。
我们下午特地去商店买了全套的服装,怎么样?
难看倒说不上,但是二手不是这种乐队,不是很配。
无所谓,以后也用得着。
进吧。
胡子把二女领进场地,里面早已乌烟瘴气。
妖媚的梁龙刚一登场,底下马上开锅。
梁龙说:还是那句老话
全场和他一起喊:大哥你玩摇滚,你玩它有啥用啊?!
吴泽琨的唢呐一起,所有人一起蹦。
胡子想起二手刚出道时的开篇流水词:无论你是南来的北往的,你是鸡西的鹤岗的,你是听摇滚乐的还是听二人转的
时间过得真匆忙,二手已经在短短几年中彻底脱离了地方的身份,踏上环中国环世界之旅。
欢呼,扭动,烟尘斗乱。
胡子不停地跟熟人和歌迷打招呼,胡子觉得成都好像就没有长得难看的人,全是美女帅哥。
突然梁龙停下来,乐队也停下来。
梁龙指着一个戴眼镜拍照的男子说:这位仁兄,你怎么老从我的旗袍下面往里拍啊?我里面没穿裤子,别吓着你!
哄笑,音乐再开始,梁龙接着唱:我努力地攻击着花的蕊,玫瑰呢呢喃喃说位置不对,我又努力地攻击着花的蕊,让我怎么用嘴去唱出这二手玫瑰。
龙哥我爱你!欢呼声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胡子叔叔我爱你。小媛突然像附体一样贴上了胡子的身,她的脚踩在胡子的布鞋上,腾云驾雾一般。
头上有比绿叶还绿的天空,脚下是比土地还黑的布鞋。北岛曾经这样说。
胡子的脸,此刻比布鞋还黑,还黑里透红。
胡子有点儿不知所措,继而惊慌失措,他感到周围的人都在用目光扫射他。
小媛哈哈大笑,迎春花就是这样开放。
别闹了,这儿有好多你爸的朋友呢。
连我爸都无所谓,你怕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有很多女朋友。
那再多我一个怕什么?
胡子无言以对,胡子反而放开了,胡子搂着小媛的肩膀往休息室里走,小娟跟着。
我干女儿。胡子跟乐队介绍。
干女儿可说不清楚。有人起哄。
我们说得清楚,我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小媛无所畏惧。
硕爷说得真好,无知者真的无畏,无所谓。
胡子只有哂笑。
粉子真的好粉,小粉子犹如透明的凉粉儿,清脆爽口。
夜宵胡子想吃火锅,他们去了两路口,又打电话把李树也叫来,两家人或者一家人总之四个人吃得很香。本来不相关的几个人,一夜之间就熟稔了,其速度与生米煮成熟饭无异。
胡子是火锅迷,因为他觉得火锅就像是他的人生,热热闹闹、沸沸扬扬,有漂浮、有沉淀,你可以选择的东西很多。一个人的口味其实是很单调的,爱吃辣的,你就无辣不欢。一个人喜欢他人的种类也是很单调的,只是这个种类里的人一定不少,所以还是可以有选择。胡子可以在一个口味的控制下,选择鲜猪黄喉、黄辣丁、鳝鱼、金针菇、油豆皮、藕片,也可以将泥鳅多煮会儿,毛肚少烫会儿,午餐肉涮一下就捞起,一切自便。
那我是什么呀?小媛问。
你是青笋。
咋个说?
需要时间,时间越长,越入味儿。
我晓得!小媛笑得像春天,春天多好啊,无论是哪里的春天,它都一样春!
隔壁桌来了一大帮人,胡子认出昨天见过的那个女画家。
小媛看出胡子眼神的奥秘,小媛就盯着女画家看,看着看着竟看出了神儿。
女画家走过来跟胡子打招呼,胡子说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昨天没留。胡子说着话还用眼神去看小媛,小媛的目光竟然充满了鼓励。
女画家回去落座了,小媛说:胡子叔叔你也收了她吧,这个姐姐气质不凡,而且长得太好看了。
我觉得你更好看,真的。
我是长得还行,但我没她有味道,我还得磨练。
慢工出细活,没错。
胡子很感激小媛,80后在成长。
胡子接到秃子的电话,说明天也要来成都,让胡子拖两天再走。
胡子当然同意,他们俩焦不离赞,赞不离焦,甚至梦想着每天摔琴谢知音。
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友情,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胡子和秃子是他们上中学时,经辫子介绍认识的,那才叫真正的一见如故,两坨臭狗屎果然臭味儿相投。
记得当时胡子管秃子借书,秃子说还借什么呀,搬我家住几天,一块儿看吧。
胡子一住就是半年,没把秃子他们家人烦死。
秃子来干嘛?李树问。
拍一个电视剧。
编剧也要在现场?
他是演员。
他演戏?
据他说是。
行不行啊?
估计还行吧,丫多会装啊!
吃过饭,小娟问小媛咋着。
小媛说你和老李先回吧,我跟胡子再待会儿。
李树说你也太过分了,家长还在呢!
小媛说另一个家长没意见。小媛看小娟,小娟面红耳赤。
李树哈哈大笑,拥着小娟走了。
胡子站在原地有点儿傻。
咱们去哪儿再喝一杯?胡子说。
别喝了,回酒店吧,良宵一刻值千金。
胡子也想回酒店,胡子也很怕回酒店,他隐隐有某种罪恶感。
人是有罪的,人永远都是有罪的;人怕犯罪,人却完全无法不犯罪。犯罪是人类的一个基本活法,是人生命中的一个过程。其实犯罪是相对的,是心理上的一个东西,与现实的道德有关,道德是一个普遍的原则,抛开道德就没有罪行了,可谁可以无视道德呢?道德其实比国家机器比法律还要强大,道德其实才是我们古人说的那个“青天”。
他们回了酒店,关上房门后,两个人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胡子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啤酒:要不还是先喝点儿?
小媛接过啤酒。
手里抓着酒,胡子立马淡定了。
仰脖深深地灌一大口。
小媛也如是。
胡子点上烟,小媛走过去给掐了。
小媛抱着胡子的腰,脸贴着胡子的胸膛。
胡子说:你爸
忘了他好吗?
哦。
胡子又灌了一大口酒。
小媛去上厕所的工夫她的电话响了,胡子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帅
哥”。
胡子叫小媛:你男朋友来电话了。
小媛:我跟男朋友分手了,现在没有。
胡子:电话显示是“帅哥”。
小媛:那是我爸,你接吧。
胡子接了。
李树说四川一帮诗人刚刚打电话,他告诉他们胡子刚好在成都,他们说拉出来喝酒。
胡子:你干嘛不打我电话?
李树:怕把你整**了。
胡子骂人。
胡子跟小媛说了,小媛说那就去吧,我陪你。
四川是中国文化界的大江湖,妖魔鬼怪舞蹁跹。
80年代,中国诗歌的半壁江山在四川,沉淀下一帮老怪物,额头上写着字,裤裆里挂着诗。胡子对这帮人心怀景仰,十几年二十年,胡子每逢入川,必与他们鬼混,无论“非非”、“莽汉”、“整体”、“大学生”、“六君子”等等,所有的糙哥都一律上档次的可亲可爱可贵,胡子很珍惜和他们之间的友谊,那条友谊的链条上写着那个江湖的名字—“人间”。天堂也在人间,地狱也在人间,江水绿,湖水蓝,江湖之水绿如蓝。
四川诗歌的江湖水就是酒,酒在四川的诗人当中,尤其是被放大了的。
胡子赶到“白夜”时,很多诗人都已经侧歪了,但他们手中的酒杯却不曾停止摇摆,在黑暗中萤火虫般闪烁。
胡子和他们的寒暄方式当然是拥抱,当然他们拥抱胡子后紧接着也拥抱了小媛,而且他们拥抱小媛的臂膀似乎更有力。
小媛口口声声不停地叫着叔叔,叔叔们大惊小怪于小媛已经长成了不容忽视的粉子。
有人大声问李树:这个女娃儿是不是你亲生的哟?
无数的酒杯递到胡子面前,胡子只好囫囵吞酒,瞬间脑袋就大了,大得像一只氢气球,飘飘地只想往上飞。
小媛看出来,就出面挡酒,诗人们七吆八喝地质疑她的身份。
小媛看了一眼爹,连干三杯后勇敢地说:我是他最新的女朋友。
这句话爆炸了,所有人都来喊胡子叔叔。
小媛不管,一杯一杯干下去。
声音越来越大,还不断有人加入,根本没有任何结束的信息。
没有人谈论诗歌,但胡子相信,酒的确就是他们诗歌的土壤。他们喝酒,不尿人,尿诗歌。
胡子问小媛是不是觉得无聊,小媛说她早就习惯了,她知道这就是生活。
胡子把小媛搂在怀里,第一次亲吻了她的脸。抬头,胡子看到李树正在看他,目光中有某种凶恶的成分。
胡子哂笑,放开小媛。
在北京喝酒,喝多了,局自然就散了。在成都喝酒,你的胃都吐到没有一丝食物了,你还得由衷地赞美:天下真有不散的宴席啊!在成都,永远是酒上加酒,似乎永远没有人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