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锐穿着常服扎着武装带和一群班长们跨立站在操场上,大檐帽下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射着寒光。

1992年冬天,又是几辆解放卡车开进了特种侦察大队的操场。

穿着冬训服的新兵们提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林锐和那些班长们一样用那种军队特有的喊番号喊出来的嘶哑嗓子高喊着,一直到这些跟窝冬鹌鹑一样的新兵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

林锐眯缝起眼睛仰起下巴:

“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叫林锐,是你们的班长!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老百姓了,是军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是个什么揍性,这里是部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新兵们瞪着眼睛看他。

林锐跨立在他们面前,还是那么冷峻地看着他们稚嫩的脸:“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

新兵们互相看看,一个新兵就说:“特种部队!”

“对,特种部队!”林锐厉声说,“但是你下次要注意先喊报告班长!——知道什么是特种部队吗?!”

“抓舌头,搞破坏!”又一个新兵喊。

“喊报告了吗?”林锐的声音不大却很凌厉。

“我……”那个新兵害怕地瞪大眼睛,“我,我脑子笨……”

“二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林锐说。

“是,班长。”新兵回答却不动。

“为什么不做?”

“报告班长,啥是俯卧撑?”新兵不好意思地问。

林锐恨不得给他一脚,但是还是一个前倒给他做了两个示范:“就是这个,做!自己数数!”

“是,班长!”那个兵显然来自农村,很朴实,趴地上就做:“一,二,三……”

“特种部队,就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部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尖刀部队!”林锐继续说,“特种部队是什么铸造的?!是钢铁的精神!是不怕死的精神!是闪电,是利剑,是敌人恶梦一样的影子!”

“报告班长,做完了!”那个兵站起来满脸红光兴奋地说。

“累不累?”林锐问。

“不累!”那个兵居然很高兴,“比在家种地轻松多了。”

“再来五十个!”林锐说。

“是,班长!”他又趴下要做。

“你叫什么名字?”林锐觉得好笑。

“……五,六……田大牛!九,十……”那个兵做得很兴奋。

“你,你再说一遍?”林锐一惊。

“田大牛!”

“起立!”林锐喊。

这个兵起来,满脸红光头顶冒白气。

林锐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他。

这个兵嘿嘿笑。

“你怎么叫田大牛?!”林锐的声音在颤抖。

“我娘给我起的,说我家缺劳力,我要壮得象头牛!”这个兵嘿嘿乐。

“你为什么叫田大牛?!”林锐翕动嘴唇。

“班长,这是我娘起的……”那个兵很纳闷。

“今天开始,你改名!”林锐高喊。

“班长,为啥啊?”那个兵很意外。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林锐喊,“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令!”

“是!班长,我改名!”那个兵喊完了,“我改啥啊?”

“田小牛!”林锐高喊。

“是!田小牛!”那个兵只能答应,“班长,我能继续做‘俯卧撑’了吧?”

他叫“俯卧撑”三个字很奇怪,显然还不熟悉。

“做吧。”林锐的声音缓和下来,看着田小牛俯下身子做俯卧撑:眼神很奇怪。

“改二十个。”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

“是,二十!”田小牛喊着,做着。

林锐压住自己的情绪:“特种部队的荣誉,是烈士的鲜血铸造的!在战争时期,我们就是战区司令部首长手中的尖刀,要捅向敌人的心脏!在和平年代,我们就是人民共和国的一道看不见的钢铁长城,要去完成各种急重险难任务!我们——是光荣的特种兵!”

操场上都是新兵和班长们嘶哑的吼声。

“下一个科目——81-1自动步枪速射,表演开始!”

女解说员的声音从喇叭里面响起,英文同声翻译也传出来。

“预备——”

指挥员举起红旗。

趴在地上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的张雷右手持枪左手扶地,对前方的谷地虎视眈眈。

“开始!”

红旗刷地落下。

张雷一下子弹出去,如同一个迷彩色的影子一样冲过面前10米的开阔地。在突然的一瞬间,谷地100米处弹起一排钢板靶。张雷刷地滑出去,卧姿射击。

铛铛铛铛铛!

五枪,五个钢板靶应声落地。

“……自动步枪速射,是人民解放军侦察兵的一项基本技能。陆军学院侦察系对学员提高了要求——在一分半钟内,要完成两个弹匣60发子弹的射击,并且要求命中率在80%以上……”

左侧又挑出两个靶子,张雷跪姿射击,两个靶子应声落地。

不时跳出的不同位置的靶子被张雷准确击倒。

张雷变幻着各自射击姿势,通过面前一百米的开阔地,枪在手中犹如和他成为一体。灵活的军事动作让观众们都是眼花缭乱,掌声在观礼台响起。

一个弹匣打完后,张雷的左手已经从胸前的弹匣袋拔出第二个弹匣,用备用弹匣直接撬掉打空的弹匣,在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完成了上膛准备。枪声再次响起,名目繁多的各种靶子都是应声落地。

观礼台上的各国武官们不由都站起来,掌声雷动。

张雷立姿射击,前方50米处弹起的一排钢板靶准确全部倒下。

钢板靶落下,弹出“WELLCOME”这排英文字母组成的“欢迎”将表演推向**。

“停——”

张雷立定,在原地验枪然后刷地利落甩在后面大背着自动步枪纹丝不动。

身着各国军装的各国武官们都走下观礼台,围住了还在喘气的张雷。张雷眼神都不带动的,脸上的汗珠淌下来,呼吸均匀。记者们围着现场拍个不停,闪光灯频起。

“非常好!”一个武官用英文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军人!”

“谢谢,先生。”张雷用英文回答,“我不过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普通学员。”

“你的军事技能令人感叹,愿意去我们国家担任教官吗?”另外一个武官问。

“我是中国士兵,我苦练军事技能是为了保卫我的祖国。”张雷说,“我个人没有兴趣去训练外军,当然如果组织派遣我会去,那是服从命令。”

“像你这样优秀的军人,你们军队给了你很高待遇吗?”那个武官问。

“先生,”张雷看着他回答,“这和待遇无关。我是中华民族的儿女,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祖国养育了我,我从军报效祖国,是为了尽我作为一个中华儿女的义务。”

那个武官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好!非常好!中国陆军有你这样的军人会骄傲!”

“我为我是中国陆军的一员而骄傲!”张雷回答。

“这是什么?”另外一个武官好奇地指着张雷胸前的伞徽。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跳伞资格徽章。”张雷回答。

“你是伞兵?”

“上学以前是伞兵。”张雷说。

“了不起,我也是伞兵!”那个武官兴奋地指着自己胸前,“伞兵是真正的男人!你的这个徽章卖给我如何?”

“军人的荣誉,非卖品!”张雷不卑不亢地说。

“我出100美元!”

“对不起,先生。”

“1000美元!”

张雷看着他:“你出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买到一个军人的荣誉!”

那个武官张大嘴想半天,笑了:“战士,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我敬佩真正的战士!”

他摘下自己的伞兵徽章,别在张雷胸前:“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张雷想想,看着武官给自己别上他的伞徽,敬礼:“先生,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武官好奇地看着他。

张雷摘下自己的伞徽,别在武官的胸前:“我不能出卖我军人的荣誉,但是可以作为对一个老伞兵的敬重,送给你!”

闪光灯闪成一片。

武官乐得嘴都合不上,抓住张雷的手:“谢谢!谢谢!”

张雷淡淡一笑,站好。

刘芳芳拿着军报,头版下方的照片是各国武官去陆院参观时候的新闻照——张雷在和一个武官握手,旁边的武官们看着他都是笑容满面,有的还伸出了大拇指。

“小雨,小雨!”刘芳芳喊。

“怎么了?”何小雨两手都是泡沫从水房跑出来,“你喊什么?”

“你看你看!”刘芳芳跑过去,“你看这报纸!”

“我这衣服没洗完呢,看什么报纸啊!”何小雨说。

“你看啊!”刘芳芳把照片指给她,“你看,这个是不是上次那个张雷?”

“就他啊?还上报纸?还军报?”何小雨说,“我还是去洗衣服吧。”

“你看啊!”刘芳芳拉住何小雨,“你看看是不是?”

何小雨随便看了一眼,眼睛就睁大了:“哟!还真是哎,这家伙不得了啊!上军报了?!”

“我说的没错吧?”刘芳芳洋洋得意,“就是张雷!”

“是就是呗!你得意什么啊?”何小雨白她一眼。

刘芳芳脸一红:“你管我呢?我乐意!”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何小雨问。

“说什么呢!我爸爸说了,我没毕业不许谈恋爱!”刘芳芳红着脸说。

“那就当我没说,我洗衣服去了。”何小雨就进了水房继续洗衣服。

洗了一会,看见刘芳芳站在自己身边,何小雨抬起头:“我说,你跟这儿站着干吗啊?要不,你替我洗?”

“小雨,我……”刘芳芳吞吞吐吐,“我想问问你,你和张雷是不是很熟悉?”

“熟啊,我兄弟!”何小雨说。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刘芳芳鼓足勇气问。

“这事儿啊?”何小雨卖关子,“我得保密!”

“我帮你洗衣服!我帮你洗!”刘芳芳说着将报纸插在兜里面,挽起袖子就要下手。

“别,别!”何小雨急忙挡住她。“让教导员看见我又吃不了兜着走!”

“那,那你说让我帮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刘芳芳着急地说。

“真想知道?”何小雨问。

“真想知道!”刘芳芳点头。

“有——”何小雨拖长声音。

刘芳芳脸都绿了:“啊?”

“过!”何小雨这才说完。

“你,你吓死我了!”刘芳芳就打她。

“瞧你那点出息!”何小雨打开水龙头,“还做侦察兵的女人?”

“谁说我要做侦察兵的女人了?!”刘芳芳脸红,喊着说。

“你说的啊,那我不管了!”何小雨说。

“别啊!”刘芳芳急忙说,“我错了还不行!你就给我说说这个张雷,他,他怎么样啊?”

“张雷?”何小雨想想,“伞兵油子,军人世家,军事素质过硬,调皮捣蛋,喜欢跑军医院认识女兵,整个一个花心大萝卜!”

“啊?!”刘芳芳张大嘴。

何小雨看着她:“说你没出息你还不服!”

“好小雨,你就告诉我吧——”刘芳芳拽住何小雨,“求你了!”

“好吧好吧。”何小雨认真地说,“他啊,人还不错,对感情挺执着的,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应该说现在还在痛苦时期,你这个时候出现,可能有戏!”

“说什么呢。”刘芳芳低声说。

“但是我提醒你啊——他眼光可高!”何小雨说。

刘芳芳紧张起来:“小雨,你说他能看上我吗?”

何小雨笑出声来:“暴露目标了吧?还跟那儿装!”

刘芳芳红着脸:“你,你,我恨死你了!”

“我说不好,不过我们刘芳芳也不错啊!”何小雨说,“也是咱们军医大学一朵花啊!”

两人正在闹,哨子响了。

“紧急集合——”队长高喊。

何小雨丢下衣服就跑出去,回头看刘芳芳还傻在那儿:“别傻了!紧急集合!”

刘芳芳醒悟过来,跑出去。

操场上,女学员们在背着背包跑圈。刘芳芳和何小雨在一排,两人都是呼哧带喘。

“小雨,这个事儿,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行,我不告诉,不告诉别人!”

“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认识他!”

“下周末,下周末张雷过生日!我,我带你去!”

“好小雨!我爱死你了!”

“队列当中不许说话!”队长高喊。

两人马上住嘴。

“作为一个特战队员,要熟练掌握自己的武器装备,不仅要能够使用自己的枪,也要能够掌握战友的枪。我们的要求就是一专多能,虽然你们以后可能是突击手、微声冲锋枪手、机枪手、狙击手、火力支援手等等不同的专业,但是在敌后恶劣战场环境下,这些武器你们每个人都要灵活掌握!”

林锐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和军靴蹲在一排武器跟前,对着穿着冬训服和大头鞋的新兵说。

新兵们都睁大了眼睛,傻傻看着面前的一排五花八门的武器。

“报告班长!”田小牛激动地喊,“我们啥时候能打枪啊?”

林锐站起身,看着他:“你打过枪吗?”

“报告班长!没有!”田小牛说,“但是我小时候打弹弓一直打到现在,我们村就我弹弓打得准!”

新兵们一阵哄笑。

“笑啥啊?许海峰不也是打弹弓打出来的吗?”田小牛看新兵们。

“你还知道许海峰,不简单啊!”林锐苦笑,“到时候有的是你们打的,打到你烦!”

林锐顺手抄起一把81-1自动步枪:“这是国产81-1自动步枪,口径7.62毫米,弹匣容量30发,和下面的81-1班用轻机枪是一个枪族,大部分零件可以互换。”

田小牛贪婪地看着,眼睛放光。

“国产85狙击步枪,口径7.62毫米!”林锐拿起一把带瞄准镜的大枪,“是单兵远程杀伤武器,射程可以达到1000米左右。因为狙击步枪具有远程杀伤性能,而且隐蔽性好,所以狙击手又被称为——‘刺客’!”

他看恨不得把狙击步枪吃掉的田小牛,笑道:“田小牛!”

“到!”田小牛急忙站直。

“体会一下!”林锐把枪扔给他。

田小牛伸手抱住,激动不已:“哎呀妈呀!当初我们村打麻雀有它那可不得了啊!”

新兵们又是哄笑。

林锐恨不得给他一拳:“打麻雀?!你有点出息没?这个玩意打麻雀,麻雀都成肉片了!”

他一把把枪抢过来,田小牛傻傻看着被抢走的狙击步枪,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国产85微声冲锋枪……”林锐继续介绍。

田小牛还是看着狙击步枪,咽唾沫。

“看啥啊?”旁边的唐山新兵董强问。

“看枪,我就喜欢那个枪。”田小牛痴痴地说。

“那叫狙击步枪!”来自城市的董强笑。

“对,对,狙击步枪!”田小牛说,眼神还是盯着狙击步枪。

“你这样的土包子也能当特种兵?”董强笑,“猪都能上树!你还是打麻雀去吧!”

“咋?!”田小牛一瞪眼,“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土咋了?庄稼还得大粪养呢!”

“田小牛!董强!”林锐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两人急忙立正。

“100个俯卧撑!”林锐说。

两人开始做俯卧撑。

乌云带着自己班的新兵跑步过来,唱着《特种兵之歌》:

“夜色当中,我们是一把利剑;

黑暗当中,我们是一道闪电。

高山挡不住我们的脚步,

深水淹不没我们的信念。

我们是黑夜的精灵

我们是平地的飓风

我们是看不见的影子

我们是中国特种兵……”

“立——定!”乌云高喊。

队伍站住了。

乌云用离索的口令让他们在武器前站好:“站好了!都给我看着点!——林锐,蹭你个光,要不下午我还得去提武器麻烦得要死!”

林锐点点头:“我们差不多完了,你讲吧。”

乌云的带兵方法和林锐完全不同,嘿嘿笑着看自己班的弟兄们:“说,你们想学啥?”

“报告班长!就那个!”一个新兵一指狙击步枪。

“对!班长就讲那个!”“那个大枪!”“狙击步枪!”

……

“你们还真找对人了。”林锐说,“你们班长,就是真正的狙击手。”

乌云蹲下一把提起狙击步枪:“看好了啊!给你们变个戏法!”

三下两下,步枪变成零件。

新兵们都看呆了。

“再给你们变回来啊。”乌云又给装好。

新兵们鼓掌。

“球!”乌云说,“这算个球!林班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都给玩儿似的。”

“林班长表演一个!”一个新兵喊。

新兵们鼓掌。

乌云看林锐:“咋办?”

林锐笑笑:“把我眼睛蒙上。”

田小牛就拿出手绢给林锐眼睛蒙上,小声问:“班长,留个缝不?”

“混蛋!”林锐骂。

田小牛急忙都给蒙好。

乌云检查了一遍:“好,我拆了啊!”

林锐点头。

乌云蹲下,在油布上把81枪族、85狙击步枪、85微声冲锋枪、54手枪全都拆成了零件,起身高喊:

“好!”

林锐蹲下,在面前摸索零件,手上动作很快。

没几分钟,所有的武器全部装好。

林锐起立摘下手绢:“完成!”

乌云挨个拉开枪栓试射一下空枪,高喊:“全部装好!”

新兵们疯了一样鼓掌:“林班长!太棒了!”

田小牛最激动,看林锐跟看天神一样:“哎呀妈呀!这得练多少年啊!”

林锐把手绢扔给他:“只要你们用心,一个月全都能做到!”

新兵们激动地互相议论。

“立定!带开继续训练!”林锐高喊。

“唱个歌子!夜色当中,我们是一把利剑——预备——起!”乌云高喊。

“……

擒拿格斗跳伞潜水我们样样精通

射击爆破攀登侦察我们什么都行

嘿嘿,我们是中国特种兵……”

这一次新兵都跟疯了一样,唱得地动山摇。

“战士们的士气不错。”耿辉看着训练场,“林锐现在居然会带兵了。”

“是啊。”何志军在双杠上做练习,一把年纪做得还不错,“毛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帮家伙也得赶紧给他们找到用武之地啊!”

“你还在惦记那个事儿啊?”耿辉笑。

何志军从双杠下来,小李递给他毛巾,他擦着汗:“在特战一连搞个试验分队,集中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局部战争情况下新战法的研究,形成教案在全大队推广,如果条件合适,还可以在全军特种部队推广——有什么不好?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经费就批不下来!”

“上级也有上级的考虑,我们的报告没有通过,还是再等等看。”耿辉说。

“等?!你可以等,我可以等——战争能等吗?!”何志军急了,“敌人能等吗?!如果战争明天来临,你耿辉敢不敢拍xiōng部说我们做好了准备?!你敢,我不敢!当代战争的战例已经证明,特种部队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我们还是老一套,依靠战士的勇敢当敢死队?!对,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的死有价值吗?能影响战争的胜利吗?!”

耿辉苦笑:“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我又不管经费。”

何志军噎了一下:“对,我不该跟你发火。我军阀作风我道歉,但是问题总要解决啊?我们的科技练兵总得进行啊?你不也老说,一支不能掌握高科技战争的部队不能迎接未来战争的挑战吗?”

“我再去磨牙吧。”耿辉说,“没办法,这些事情总得解决,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对,我有个想法跟你研究研究。”何志军挥挥手,小李走远了。

“说。”

何志军低声说了几句,耿辉就急了:“你这是克扣军饷!不行不行,这事儿捅出来,你我就完蛋了!”

“我这不和你研究吗?”何志军说,“上级也没说不批啊,只是说时间——那等时间到了,我们把伙食费补回去不就得了吗?”

“我说何大队长!”耿辉着急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问题?!这是经济问题!是犯错误的!”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叫真啊?最早承包到户的时候,不也是瞒着上面吗?实践怎么证明的?中央不是还包产到户了吗?作为一个革命军人,思想要有前瞻!要看见未来的战争而不是自己的乌纱帽!”何志军说。

“这个事情,我不能同意!”耿辉说,“这是原则不能让步!”

“你说了不算!”何志军急了,“常委会,投票表决一下!”

“常委说了也不算!”耿辉说,“这涉及到全大队官兵的切身利益!”

“那就全大队开会,我做发言!让全大队官兵说了算!”何志军说,“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承担!”

“如果全大队官兵不同意呢?!”耿辉说。

“那就扣我何志军一个人的伙食费!”何志军高喊。

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全大队大会,何志军站在观礼台上面对自己的部下:“同志们!”

刷——都立正。

“稍息。”何志军敬礼。

“临时召集大会,是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决。”何志军的声音洪亮,“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个月开始,伙食费减半。”

底下议论纷纷。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未来特种作战需要,我们大队需要在第一没有现成教材第二没有一手资料的情况下进行特种作战战法研究。”何志军说,“我向总部和军区都打了报告,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经费不能到位。但是战争不等我们啊!同志们!如果明天战争来临,我们都要第一批冲上战场,去敌后出生入死,但是我们做好准备了吗?——没有!”

下面鸦雀无声。

“敌人是什么?敌人是纸老虎,对!但是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纸老虎,是第一流现代化武器装备起来的纸老虎!敌人的特种部队,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我们呢?——1年!敌人会因为我们刚刚组建只有1年就要发慈悲吗?不会!他们一样会跟我们作战会跟我们玩命!会跟我们刺刀见红!我们依靠老一套战法,能打赢现代战争吗?——不能!

“我们是什么?是特种部队!是为了战争而组建的!如果我们打不赢明天的战争,历史会把我们全体钉在民族的耻辱柱上!我们就是鸦片战争的清军,就是抗日战争的东北军、中央军!我们不配做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我们输了!”

下面的官兵眼睛都在冒血,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打好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所以,为了明天的战争,我们今天就要做好一切准备!”何志军说,“我希望回去以后,包括新兵连,所有官兵都要讨论都要发言,然后把意见汇总上来!我的讲话完了!”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耿辉不得不感叹,何志军的讲话具有的煽动性,自己还是有差距的。

“报告大队长!我能提个问题吗?”林锐突然高喊。

“讲!”何志军说。

“如何保证,战士们从嘴里省下的伙食费,用在了新战法研究上?”林锐出列,不卑不亢。

“好你个林锐!”何志军大声说,“是条汉子!如果这个方案真的实施了,我要组织战士代表做审计工作!每一分钱花在哪里,都要明明白白!!你林锐,就是第一个战士代表!还有问题没有?!”

“没有!”林锐高喊。

“归队!”何志军说。

“我看不用等回去了,”耿辉说,“部队训练任务还很重,与其下面再开小会,不如大会解决让大家多休息。”

“可以。”何志军说。

“无记名投票!”耿辉喊,“就在这里,我眼皮子底下,哪个干部也不许多嘴!大家把各自的意见写下来,交上来当场唱票!”

于是各个单位文书就赶紧把纸笔都拿过来做投票。

投票结束,唱票完毕。

全票通过。

何志军对大家敬礼:“我何志军——谢谢大家了!”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林锐第一个喊出来。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战士们齐声吼道。

陈勇从公车上下来,背着自己的军挎径直走向军区总院。他打听了一下,方子君原来在妇产科,就兴冲冲找到妇产科了。

方子君就在办公室看病历,陈勇小心地敲门。

方子君头也不抬:“进来!”

陈勇推门进来,看着方子君微笑:“方大夫?”

方子君看看他:“坐吧。”

“哎!”陈勇急忙坐在方子君办公桌边上。

“你是哪位孕妇的家属?”方子君问。

“我?!”陈勇涨红了脸,“我还没结婚!”

“没结婚?”方子君看看他,“那你让女朋友怀孕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女人打一次胎很伤元气的!你最好还是跟你们领导说说,赶紧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陈勇尴尬地:“方大夫,我,我不是来看孕妇的!”

“那你?”方子君奇怪看他。

“我是来看你的!”陈勇说。

“看我?”方子君看他,想起来了:“哦,你是那个那个?”

“陈勇!特种侦察大队的!”陈勇急忙说。

“对对,陈勇!”方子君笑,“名字到嘴边想不起来了!”

“您工作忙,可以理解。”陈勇高兴地说,“我是专程来看您的!”

“怎么样,伤都痊愈了吧?”方子君问。

“痊愈了,不然我能进特种侦察大队吗?”陈勇兴奋地说,起身就弹跳抬腿空踢,“您看!全都好了!”

“坐坐!”方子君起身倒水,“我这屋子小,你再把房顶给我掀了!”

陈勇不好意思地坐下,摘下军帽接过水。

“我记得你是狼牙侦察大队的?”方子君问。

“对。”陈勇点头,“我们是最后一批下来的,一直到停战。”

“再看见你们这些老兵,那些日子跟做梦一样。”方子君感叹。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活着回来,还能再看见您。”陈勇说。

“别您您的,我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你这么叫反而显得我多老一样。”方子君说。

“是!”陈勇说,“我是专程来看您,不,你的!我还给你一件东西。”

“什么?”方子君不明白。

“这个!”陈勇从军挎拿出来饭盒和勺子,上面印着方子君的名字。

“哟!”方子君笑了,“你居然还留着!”

“是啊!”陈勇认真点头,“我一直留着,保存得很好!这几年调动不少部队,但是这个是一直带着的!”

方子君接过来:“难为你了!”

“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陈勇又拿出来一个用子弹壳做的排萧,“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方子君接过来,“可我不会吹啊?”

“那你就做个摆设,你还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做。”陈勇说,“我那边子弹壳多的很,我也爱好这个!”

“那我就谢谢你了。”方子君收好。

陈勇沉默半天:“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想当面感谢你。”

“别这样说,我是卫生员,救护伤员是我的职责。”方子君说。

“我以为,你都结婚了。”陈勇说。

方子君黯然,笑:“我是老大难,嫁不出去!”

“瞧你说的!”陈勇急了,“你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再说你现在不也有男朋友了吗?上次看见的那个学员?”

“我们已经分手了!”方子君断然说。

“哦,对不起。”陈勇赶紧道歉。

“没什么。”方子君笑笑,“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陈勇急忙起身,“我知道你忙,我就是来看看你,当面给你表示感谢!”

方子君也起身:“谢谢你啊!”

陈勇笑着双手握住方子君的手:“方大夫,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

方子君点头,真诚地:“我也会把你当作我的好战友!以后常联系!”

“如果您找我,让军区总机转特种侦察大队就可以!全大队没有不知道我陈勇的!”陈勇说。“我走了!”

方子君送他到门口:“以后有时间来玩!”

陈勇兴冲冲走出总院,到没人注意的地方赶紧擦汗。

“以后有时间来玩!”陈勇嘴里念叨着,一兴奋居然来了个前空翻,帽子掉在地上。他捡起帽子戴上,看周围的老百姓都在看,急忙一低头跑了。

跑到拐角,看见一个花店。他想想,走进去:“同志,我想买花儿。”

女店员看看他:“你要买花?”

“对啊!”陈勇笑,“我要送给一个大夫,她救过我的命,在战场上。”

女店员笑:“这样啊,那送百合吧,我再给你绑个花篮,装点别的花。”

“好!”陈勇说。

女店员绑好花篮,递给陈勇:“收你六十吧,因为你是战场下来的。”

“多少?!”陈勇正在掏钱,一惊。

“六十啊?”

陈勇一咬牙:“好!六十就六十!”

陈勇捧着花篮兴冲冲往回走,走到总院门口停住了。他正在犹豫怎么送进去,一转眼看见门口另外一侧站着张雷。他急忙闪身到树后,探头观察。

张雷站在门口,惆怅地看了半天。

他走进门岗,拿起电话拨了妇科办公室的号码:“喂?是我。”

“哦,你有事吗?”方子君的语气很平静。

“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快乐。”

“我想见你。”

“对不起,我没时间。”

“我明白。”张雷低沉地说,“打搅了,希望你幸福。”

“你也是。”

张雷放下电话,走出去。陈勇看着他的背影上了公车,看看自己手里的花篮。

他站在那儿,一直到黄昏。方子君和同事一起出来,陈勇才敢喊:“方大夫!”

方子君走过来:“哟!陈勇,你怎么在这儿?”

“我马上要回部队,正好路过。”陈勇笑。

“真巧啊!”方子君笑,“这花送给女朋友的?”

陈勇看花:“送给,送给一个战友的女儿,结果他们全家旅游去了。”

方子君看百合:“真漂亮!”

“你喜欢就送给你!”陈勇急忙说。

“那怎么合适?”方子君急忙推辞。

“我回部队,不能带着花儿。”陈勇说,“送给你吧,希望你永远跟百合一样纯洁美丽!”

方子君笑:“那我就谢谢你了!”

陈勇把花送给方子君,如释重负退后:

“谢谢你!我走了!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欢迎!”方子君说,“下次我请你吃饭!”

“不,我请你!”陈勇真诚地说。

“都一样。”方子君说。

陈勇敬礼:“我走了!”

“再见!”方子君摆手。

陈勇点头,幸福地跑向公车站。正好一辆公车来了,他急忙挤上去。回头透过车窗看见方子君的侧面,正在路上走,抱着那个花篮。他急忙挤到车最后眼巴巴地看着,看着百合和方子君的脸一样美丽,笑了。

一直到看不见方子君。

他看看外面,才知道自己坐错车了。

生日宴会上张雷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虽然他强颜欢笑,但是还是热闹不起来。吃完饭在公园遛弯,他和刘晓飞走在一起,何小雨拉着刘芳芳跟在后面。刘芳芳很紧张,看着张雷的背影眼神都是羞涩的。

“你倒是上去说话啊?”何小雨推她,“你不说话怎么熟悉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啊?”刘芳芳着急地说。

“说什么都可以啊!”何小雨说,“你就当那是碉堡,打得下来要打打不下来也要打!快去!”

正在争执,刘晓飞回头:“你们俩说什么碉堡呢?”

“没事!”何小雨说,“我说你们两位大男人自己顾自己走,也不管我们啊?我们可不是侦察兵能走那么快!”

“哟,忘了还有女士呢!”张雷笑道,“晓飞,你不用管我,我这人情绪化一会就好。你去陪小雨吧,一周才能见一次也不容易。咱俩上下铺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陪我那边走去!”何小雨拉住刘晓飞跑了。

张雷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了。

刘芳芳看着他。

张雷低下头,正要走,想起后面还有人:“你,你叫什么来着?”

“刘芳芳。”刘芳芳红着脸说。

“吃饭的时候我没注意,名字没记准。”张雷说,“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刘芳芳说。

“你和小雨是同学?”张雷问。

“嗯。”

两人就无语了。

张雷看看那边湖边的长椅:“坐会吧。”

“嗯。”

张雷坐在长椅一侧,刘芳芳坐在另外一侧。

还是无语。

张雷自己想着什么,拿出烟自己点着了。

“你抽烟?”刘芳芳皱眉问。

“啊。”张雷笑,“也是最近学会的。”

“抽烟对身体不好。”刘芳芳说,“我在家的时候,我爸爸就不敢抽烟。我妈妈现在老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现在可猖獗了,烟不离手,就等我回去教育呢!”

张雷乐了:“你是你们家的领导啊?”

“那是!”刘芳芳眉飞色舞起来,“我爸爸领导部队,我妈妈领导保姆,然后我领导他们俩!”

“你爸爸是团长?”张雷笑。

“不,军长。”

张雷吓了一跳,烟呛着了,咳嗽两声。

“你怎么了?”刘芳芳问。

“没事没事!”张雷摆摆手。

“那你就别抽了,再说你是侦察兵,抽烟伤害肺,对你训练没好处。”刘芳芳说。

“好,好,现在不抽了。”张雷掐灭烟。

又沉默了。

夕阳下,张雷的脸还是那么冷峻。

刘芳芳看着张雷的侧面,有点出神。

张雷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叶扁舟滑过,感叹地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刘芳芳眼睛一亮:“你喜欢古诗?”

“嗯,我哥哥喜欢,我也喜欢。”张雷说。

“我也喜欢古诗。”刘芳芳说,“我从小就能背唐诗三百首,再大点我能背的就更多。我特别喜欢古诗的意境,现在的诗人做不出来。古人寥寥几笔,能够感受到一种空灵的意境,不需要更多的文字,让人回味无穷。”

“那你怎么上军医大学了?”张雷问,“我看你更适合学中文。”

“生在兵家,长大当兵。”刘芳芳说,“我自己也习惯了,我爸爸从小就把我当兵训,只有到了中学我才能穿裙子。再大点,他就没法拿我当兵管了。”

“然后你就管他了?”张雷说。

刘芳芳笑:“对啊!”

两人的气氛融洽了。

“我还喜欢唱歌,忘了告诉你我跟小雨是二重唱,每次文艺会演都要上台的!”刘芳芳说。

“那你唱一个。”张雷笑。

“在这儿啊?”刘芳芳左右看看。

“怕什么?”张雷说,“当兵的,死都不怕还怕唱歌?”

“好!”刘芳芳站起来,“我就唱个《十送红军》吧!”

张雷点头:“好啊!我从小就喜欢这个歌儿!”

刘芳芳站起来,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夕阳的余晖还是别的什么。她摘下军帽,走到张雷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好了,动作很正规。

“要报幕吗?”张雷开玩笑。

“你别笑,我唱不了了!”刘芳芳低头说。

“好好,我不笑!”张雷说,“我严肃!”

刘芳芳站好,显然受过正规训练,找找音高,开始唱: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歌声是优美的,旋律是动听的。

张雷开始在笑,后来就认真在听。

刘芳芳唱得进ru状态,早先的羞涩就没有了,精神焕发出来绝对是光彩照人。

刘晓飞和何小雨远远跑回来,何小雨拉住刘晓飞:“先别过去!”

“怎么了?”刘晓飞纳闷。

“有情况!”

“什么情况?!”刘晓飞立即是侦察兵的职业反应。

“你看!”

刘晓飞一看:“怎么开始唱歌了?”

“这就是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刘晓飞纳闷。

“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东西!”何小雨气得掐他,“我这么聪明伶俐怎么就看上你了?!你高中那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在陆院练傻了?”

刘晓飞想想,明白了:“是这个情况啊?”

“你说是什么情况?”

“那,张雷不是还喜欢子君吗?”刘晓飞说。

“子君姐是不可能跟张雷在一起了,她自己说的。”何小雨黯然,“可能是我们都想错了,她还是不能忘记张云。”

刘晓飞摸摸脑袋:“唉,如果我牺牲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这样。”

“乌鸦嘴!”何小雨跳起来按倒他在草坪上,“再说我急了啊!”

刘芳芳唱完了,张雷鼓掌:“好!”

刘芳芳脸上的光华消失了,又是羞涩:“你别安慰我,我唱的不好。”

“好就是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雷说。

“那我唱完了,你有什么节目?”刘芳芳说。

张雷想想:“我也不会唱歌,我背首词吧。”

“好!”刘芳芳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

张雷站起来,走到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沉的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张雷的朗诵结束了,刘芳芳听得入神。

古代英雄的豪气感染了张雷,他大声说:

“可惜我辈生于安乐,无缘建功立业!想那大丈夫应横刀立马厮杀疆场,穿梭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之间,祭起三尺王命剑痛斩敌酋是何等快事!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痛心疾首还真的不是一般的。

刘芳芳突然鼓掌。

张雷回过神来,笑:“我胡说的!”

“我爸爸说过,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刘芳芳由衷地说,“我没看错,我爸爸会喜欢你的!”

“你爸爸喜欢我干什么?”张雷纳闷。

刘芳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马上闭嘴,不知道怎么掩饰。

“文艺会演那?”何小雨笑着跑过来,刘晓飞跟在后面拿了一把花儿。

刘芳芳可找到救星了,急忙起身:“我们跟这儿随便聊天呢!”

“哪儿来的花儿啊?”张雷纳闷地问刘晓飞。

“那边花坛摘的。”刘晓飞说。

“不怕罚款啊?!”张雷说。

“小雨喜欢,我就摘了。”

话音刚刚落,那边工作人员跑着喊:“你们哪个部队的?!不象话!站住!”

“快闪!”张雷高喊。

刘晓飞拉起何小雨就跑。

张雷跑了几步,回头看刘芳芳跑不了那么快,后面工作人员追近了。他急忙跑回去拉起刘芳芳的手:

“跟我走!”

刘芳芳立即乖巧地让他抓着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手里面感觉到一种温暖。她跟着张雷跑,她愿意让张雷拉着手带着跑。

她在心里感叹,那句“跟我走”真的是太男人了!

“好!”

“好!”

田小牛和董强几乎是同时起立高喊。

林锐走过来,两支81自动步枪已经装好放在桌子上。其余的新兵还在流着汗组装枪支,乱成一团。

林锐拿过两支枪都检查一下,点头:“不错,继续努力。”

田小牛和董强对视一眼。

田小牛憨笑:“你比我还是快一点。”

董强不搭理他。

“今天的训练,田小牛是第一。”讲评的时候,林锐说。

“报告!董强比我快!”田小牛急忙说。

“我的眼睛不会看错。”林锐说,“董强最后枪通条没有装好,太匆忙了。”

董强咬牙不说话。

解散后,田小牛急忙找董强:“董强,你确实比我快。”

“少跟我来这套!”董强说,“我懒得搭理你!”

“董强,咱是一个班的战友就是兄弟,班长老这么说。”田小牛恳切地说,“你何必老这么说我呢?有啥对我不满意的就直接说,我要错了我就改。”

“谁是你的战友?”董强说。

“咋?我还说错了?一个班的不是战友是啥?”

“你知道我为当特种兵准备了多少年?”董强说,“五年!我从初一就开始立志当特种兵,我准备了五年!我没命锻炼,拼命看书!家里的军事书籍摞起来比我还高!你呢,你准备了多少年?”

“我?”田小牛眨巴眼,“我没准备,如果不是当兵我也不知道啥是特种兵。”

“所以你不配做我的战友!”董强哼了一声走了。

田小牛看着他的背影看半天,摸摸脑袋:“神气啥啊你?一个脖子支个脑袋你不也是个人吗?我哪点比你差了?不就因为我是农民嫌弃我土吗?没我们农民你城市人都吃啥?”

嘟囔着自己走了。

下午就要实弹射击,田小牛激动地光洗手。宿舍里董强还在看书,看见田小牛出来进去的不满意了:“我说你没完了?打个枪你至于吗?”

“哎呀!你可不知道,我从小就看我们村民兵连的老民兵们神气,拿着五六半训练那个美啊!”田小牛憨厚不记仇,“让我摸一下他们都不肯,我就说长大我要当民兵!没想到现在不仅不是民兵,还是特种兵!我已经写信给我们村那帮老民兵了,他们那个五六半我不稀罕,我现在是特种兵!要打八一杠!打八五狙击步枪!还有八五微声冲锋枪,连声音都没有!手枪盒子炮子弹管够!还有匕首枪,他们见都没见过!”

“农民!”董强冷笑一声拿书盖上脸。

田小牛笑:“我知道我就是农民,这辈子能当特种兵我知足了!”

射击训练场,陈勇是射击辅导。全体新兵都在后面列队,老兵们上去检查了枪支,都退后。

“特种兵,枪就是生命。”陈勇说,“打不好枪当不了特种兵,不仅要打好,还要打精!下面给你们看看示范!林锐!”

“到!”林锐身上长短家伙都有跑步过来。

“特种兵多能战术射击——准备!”

“是!”林锐从背后抄起八一杠,屈膝准备。

“开始射击!”陈勇高喊。

林锐快步通过射击地线,立姿两枪打掉两个钢板靶,随即跪姿打掉两个钢板靶。新兵们还来不及鼓掌,陈勇高喊:

“步枪卡壳!”

林锐在跑动当中甩步枪到身后,手枪已经在手。他接着两枪,20米处的两个酒瓶子已经爆了。

林锐前滚翻出枪射击、侧滚翻出枪射击、后倒出枪射击、鱼跃出枪射击耍了一溜够,各种眼花缭乱的靶子打了一个遍。最后手枪也丢掉了,拔出腰间的91匕首枪对着10米目标跪姿射击,打完匕首枪的四发子弹,接着一个鱼跃前滚翻起身的时候甩出匕首枪,直接就当作飞刀扎在前面5米处的靶子上,才起立。

“射击完成,验枪!”陈勇高喊。

林锐这边验枪,这边新兵们已经疯狂鼓掌。

董强跃跃欲试。

田小牛问:“排长,我们是不是也这么打?”

“没学会走,不能跑。”陈勇说,“那还不是全部射击科目,还有很多特技射击现在就不给你们看了。你们还是从卧姿射击开始,一步一步来。”

田小牛和董强还是卧在并排紧挨着。

董强拿着步枪瞄准前面的靶子。

田小牛按照班长的指示拿好步枪。

装着10发子弹的弹匣发到新兵们手上。

“开始射击!”陈勇高喊。

枪声响成一片。

射击完成,新兵们起立,老兵们验枪。

报靶子,董强99环,大家鼓掌。

董强很得意看田小牛,田小牛还是憨笑:“你肯定打的比我好,你比我懂枪。”

“田小牛——”报靶员在那边高喊,“100环!”

掌声雷动。

董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田小牛也不敢相信:“看错了吧,班长?”

“没错。”林锐放下望远镜,对乌云说:“我们班发现了一个天才,以后跟你训练了。”

乌云拍拍田小牛的头:“好小子,准备当狙击手吧!”

田小牛不敢相信自己的幸福:“我,我当狙击手?!”

董强脸色铁青:“报告班长!”

“讲!”林锐说。

“我申请当狙击手!”董强说。

“训练还没结束,你们的专业还没确定。”林锐说。

“那为什么定他?”董强不服气。

“你知道什么是天赋吗?”林锐说,“从小没摸过枪的农家孩子,靠打弹弓养成的射击习惯,他打的是活动的鸟儿。这种习惯,你有吗?”

“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是我有信心成为狙击手!”董强说。

“算了算了,他也不错,我都要了!”乌云憨笑,“看他们俩最后谁更好。”

林锐点头:“你们都跟乌云班长射击小课训练吧,最后定一个是狙击手。”

董强咬牙说:“是!”

“我不当狙击手了,让给董强吧。”田小牛真诚地说,“他为了当特种兵准备了五年,我啥都没准备。我没资格当狙击手。”

“胡闹!”林锐说,“你以为这是你们家菜地?说谁种地就种地?这是部队!组织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田小牛被问傻了。

“你们俩都去参加狙击手课程训练,最好的是狙击手,剩下那个是观察手也就是狙击手的助手。”林锐说。

“是!”两人都喊。

董强恨得咬牙切齿,田小牛抱歉地对着他:“董强,组织安排的我没办法……”

“让开!”董强推开他。

田小牛一脸无辜:“这是组织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

林秋叶走进新凯悦饭店大堂,看见自己的秘书招手就走到咖啡厅来。秘书晓敏站起身:“林经理,这位是廖先生,这位是林秋叶,是我们的项目经理。”

林秋叶笑着和廖先生握手:“廖先生,一路辛苦了。”

廖文枫笑着用带有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说:“不辛苦,这一路我走过了很多从小就知道的历史名城,也是对祖国有一个新的认识。以前是光从老人和书本上了解祖国,现在真的来了,就得好好走走。”

三人坐下,林秋叶递上名片:“廖先生心系祖国大陆建设,从台湾来投资内陆城市,是需要魄力的。我代表集团,也代表本市人民感谢你对我们集团的信任。”

廖文枫摆摆手:“哎!我哪儿有那么崇高啊,大陆是一个很大的潜在市场啊!我是看上这里的市场,商人是追逐利益的嘛!何况这里还是我的祖国。”

“廖先生真是爽快人,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能够成功。”林秋叶说。

“林女士,这样好了,晚上呢我请你们集团刘总还有你的全家一起吃顿便饭,大家熟悉一下以后好开展工作。”廖文枫笑着说。

“刘总应该没问题,只是我的丈夫现在不在省城。”林秋叶说。

“哦?不知道您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出差了吗?”廖文枫说。

“我们林经理的丈夫可是个传奇人物!南疆保卫战的战斗英雄,现在是特种部队的部队长!”晓敏快人快语。

“晓敏!”林秋叶制止她,对廖先生笑:“我丈夫是现役军人,他和我长期两地分居,所以不能来参加廖先生明天的晚宴了!”

廖文枫遗憾地摇头:“这样啊!其实我很希望可以和您的丈夫见见的,我在台湾的特种部队也当过兵,海军陆战队特勤队——不过林女士千万别误会,在台湾每个适龄男生都要当兵的,我也不能例外。——刚才听晓敏小姐说您丈夫是军人,还是特种部队的,我自然就希望可以一起聊聊从军的经历了!”

“廖先生这么热情,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安排他和您见面的。”林秋叶笑着说。

廖文枫点头,喝咖啡。

车上,林秋叶皱着眉头:“晓敏!你今天多什么嘴啊?”

“怎么了,林经理?”晓敏从前座回头。

“你干吗说我丈夫的事儿?”

“何叔叔是特种部队的啊,这个我说错了吗?”晓敏不明白。

“没错,但是你不该说!”林秋叶说。

“怎么了?”

“廖文枫是台湾人!”

“台湾人怎么了?”晓敏说。

“我跟你说不明白!廖文枫是台湾人,你就不能跟他说有关咱们军队的任何事情!尤其我老公还是特种部队的,更不能说!”林秋叶说。

“我说林经理,至于吗?”晓敏说,“人家是爱国台商啊?咱们不还有统一战线这一说吗?”

“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林秋叶说,“我当了二十年兵,军队的事情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别问为什么,总之以后凡是关于我老公的事情一概不许提!”

“台湾人,不也是中国人么。”晓敏嘟囔一句不吭声了。

林秋叶没说话,看着窗外。

晚宴上,廖文枫得体大方,而且和刘凯签订了投资意向书,表示一旦正式合同签订,资金会很快到位。林秋叶心中的忐忑才小了很多,或许自己是多虑了,这二十年兵当的自己都紧张过头了。

“今天我们常委们要碰一下头,关于组建我大队战术试验分队的事情。”何志军简单明快宣布了会议议题。

“大家都有什么看法,畅所欲言。”

“我先说吧。”耿辉说,“组建这个战术试验分队的意义我就不用多说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如何组建以及如何开展战术探索训练研究的问题。我们大队目前的干部情况是这样的,百分之七十有大专以上学历,剩下的大多是战士提干或者经过短期培训。而那些大专学历里面也有三分之一是函授课程,这是历史造成的,因为当时我们这些干部都在前线参战。我们抽调什么干部组成这个战术试验分队的骨干,是个大问题。”

何志军点头:“是个大问题,科技练兵,没有科技含量的干部搞不了。”

参谋长点着烟:“我同意政委的意见,而且现在部队训练任务太紧张了,老兵新兵青黄不接。能干的干部不能抽调到战术试验分队,不然基层连队就没办法正常训练了。我们今年还有军区和总部的五次重大演习任务,这些干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何志军看看大家:“其余人还有什么看法?”

大家的看法基本和这个差不多。

“没干部,是个大问题。”何志军说,“我有个主意,来和大家商量一下。”

“你何大队肯定是有主意才会和我们商量。”耿辉笑着说,“没有充分准备你不会摆出来,说吧。”

“我们没干部,但是我们守着科技干部的宝库!”何志军激动地说,“距离我们大队三十公里,就是陆军学院。陆院的侦察系,是我们很多干部的老家。那里的教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不说你们也都知道。他们这么多年,就是在研究特种作战,可以说有不少自己的设想,也有真正的行家。”

“你是说,从陆院借调干部?”耿辉说,“这涉及到干部管理体制的问题,陆院直属总参军训部,他们的干部不是我们军区的人。如果借调他们的教员,这个中间要走的手续可不简单啊!”

“换个思路。”何志军眨巴眨巴眼睛,“我们出经费,出人员,出装备,出场地,给他们做科研试验。让他们当作自己的课题研究。反正三十公里,我们有车,车接车送。招待所再布置好点,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送回。”

“好啊你!”耿辉笑,“跟我们还打埋伏啊?”

“时机不成熟我是不会说的。”何志军说。

“他们陆院会同意吗?”参谋长问,“人家也有自己的教学任务。”

“放心,他们没不同意的。”何志军说,“他们的学员毕业了,去哪儿?他们就不往我们大队送人了吗?他们还是不打算和我们军区情报部打交道了?侦察业务,也就是这么几个单位,他们教员明白着呢。你看吧,我敢保证他们不仅会同意,而且还得带学生来实习,好让我们多要人。”

大家哄笑。

“我们需要干部啊!”何志军感叹,“我们太需要年轻的、有文化的、内行的干部了!这是双赢啊同志们,这一步棋一定要走好!这对我们大队的建设影响深远啊,可以说如果成功那么狼牙大队的历史将会改写!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历史将会改写!”

大家认真地听。

“都那么严肃干啥?”何志军合上笔记本,“常委会结束,走,打球去!一连那几个小子又痒痒欠收拾了!上次还叫嚣裁判偏向我们常委队,这回给他们尝尝厉害!”

常务们哄笑,起身纷纷出去。

耿辉走到何志军面前竖起大拇指:“何大队长,你是这个!我永远甘心情愿做你的兵!”

“我的兵算球?”何志军拍拍他,“老老实实做人民子弟兵才是正经!走,打球去!”

篮球场上,何志军和那些大小伙子一起冲撞抢夺,身手还是那么敏捷。

“轰!”

手榴弹在远处炸开了。

田小牛震了一下,捂住耳朵:“妈呀!硬是响啊!”

董强不屑地一笑:“还没打40火呢!那个更响!”

“你打过?”田小牛问。

“没,电视上看见过。”董强说。

林锐拍拍手从前面走回来:

“看见了没,实弹就这样扔。我不要求你们远,不要求你们准,只要求你们扔到安全范围以外。第一次投实弹,大家都别紧张,扔出去就可以了。记住,67木柄手榴弹的杀伤半径是7米!”

新兵们蹲在战壕里面还是紧张。

乌云笑笑,在战壕上面蹲下看新兵们:“球!我第一次扔也紧张,现在习惯了,没事儿。就那么一下,然后卧倒。手榴弹从引子开始着到爆炸有三点五秒,我和林班长就在两边,一边一个。要是脱手,我们马上捡起来扔出去。一点事儿都没,我们扔了一百多颗了,这不还好好的吗?”

大家哄笑。

林锐点点头:“一班开始!田小牛!”

“到!”

田小牛起来,还是紧张。

林锐叫他跳出来,看他:“军姿怎么站的?”

“报告班长,腿……”田小牛不好意思地笑,“腿有点软。”

新兵们哄笑,董强笑得最厉害。

“谁也不是天生的特种兵,没事。”林锐说,“准备投弹吧,其余人低头。”

田小牛走到投掷区,接过林锐递来的手榴弹,沉甸甸的是实弹不是教练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班长,你们就在边上吧?”

“对,投吧。”林锐说。

田小牛又看看乌云,在自己另外一边,安心了。

“投吧,屁事儿都没有。”乌云笑着点着颗烟,“干部不在我抽颗,真没事。”

看见乌云班长还抽烟,田小牛跳得扑通扑通的心就放下了。他握紧手榴弹,拧开后面的盖子,把扣环套在小拇指上,一切都按照动作要领默默的来。

“你自己觉得什么时候可以了,就投。我们不催你。”林锐说。

田小牛左手摸摸心口,右手抓紧手榴弹,向前跑去。

嗖——手榴弹出手了。

田小牛卧倒,呆呆看着黑色的手榴弹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旋转着去亲吻地面。

轰!

一团黑色的硝烟起来,可以清楚看见弹片飞出来。

田小牛身下的地都一颤,飞尘满脸。他惊喜地笑:“没事!我没事!扔出去了!爆炸了!”

乌云拉他起来:“行了,你下去吧。”

田小牛幸福地站起来:“这下给我们村老民兵连长写信有的写了!我都扔真手榴弹了!”

田小牛回去还很幸福,董强不屑地看他:“好玩吗?”

“好玩!”田小牛说。

“赶紧玩,去了农场种地就玩不了了!”董强说。

田小牛不吭声了,这个时候他不想吵架。

“董强!”林锐喊。

董强站起来,敏捷地跳出战壕,立正。

“精神面貌不错!”林锐表扬他,“紧张吗?”

“报告!不紧张!”董强离索地说,“作为一个特战队员,投弹是基本科目!我会漂亮完成!”

林锐满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是!”

林锐和乌云还是一人站一边。

董强自信地拿着实弹,拧开盖子套上扣环。他起步开始助跑,林锐和乌云都没当回事情。都很相信他,觉得这么简单的科目他不会出事。

董强助跑到投掷线旁的时候,脚下突然被土坷垃一绊向前栽倒。

手榴弹一家伙就脱手了!

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就在他前面不到1米远的地方打转!

“我操!”

林锐高叫一声飞身上去,一个鱼跃去抓手榴弹。

没想到乌云比他更快,乌云一把抓起手榴弹大步向前跑去。

“乌云!扔!”林锐高喊。

乌云跑了几步甩手出去。

轰!

手榴弹在空中炸响。

林锐睁大眼睛张开嘴却无声。

乌云没来得及卧倒,站在硝烟不远的下面摇摇晃晃。

“乌云——”林锐撕心裂肺地高喊。

乌云回过头,满脸是血,好像还笑了一下。

林锐跳起来冲向乌云。

乌云歪歪扭扭倒下了。

林锐抱起乌云:“乌云——”

董强目瞪口呆地看着。

更多的脚步从他身边跑过去。

林锐背着乌云疯跑,一辆大屁股吉普车以最快速度冲过来。陈勇亲自开车,林锐抱着乌云上了后面,还有几个班长也上去了。

吉普车兔子一样冲出去了。

“乌云,你别睡着!”林锐高喊,“你不能睡着!你要醒着!”

乌云微微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满脸是血。

一个班长拿急救包,血太多了,不管用。

林锐用手给乌云捂着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大喊:

“乌云——是兄弟你就别睡着——啊——”

军区总院的大门径直冲进一辆披着伪装网的大屁股吉普车,撞倒了一片停在楼前的自行车。陈勇跳下车根本不管这些,招呼奔出来的医生和护士把担架抬过来。后门被里面的战士一脚踹飞出去,林锐和五六个老兵抬着血肉模糊的乌云从里面下来。看自行车的老太太本来准备过来骂,一看这个架势赶紧回去了。

跟血人一样的林锐高声喊着:“乌云!你醒醒!你不能睡着!你必须醒着!我命令你!”

乌云始终半睁着眼睛。

“都让开!”“都让开!让开!”

凶神恶煞一样的几个老兵冲进大厅高喊,他们的迷彩服和身上的血让所有人都赶紧退到墙根去。接着抬着担架的护士冲进来,林锐俯身在担架边呼唤着乌云。陈勇在对医生大声说着:

“手榴弹!是手榴弹!凌空爆炸!”

林锐追着担架一直到手术室门口,护士拦住他:“你不能进去!”

“那是我的兄弟!”林锐红着眼喊,“他是我的下铺!”

看林锐就要打人了,几个老兵上来急忙抱住他。一个老兵对脸色煞白的护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护士赶紧进去了。

“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来。

“都报一下自己的血型!”陈勇毕竟是老兵,经验丰富。

“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林锐喊,“抽我的!”

“你嚷什么?!”陈勇劈头喊,“给我安静,这是在医院!”

林锐喘着气安静下来。

其余的老兵也赶紧报血型,有A、B、AB,总之是齐全了。

陈勇点点头,松口气:“我也是O。”

方子君正好从电梯出来,看见这边乱成一团就走过来,看着这些身上沾着血的兵:“出什么事儿了?”

“哦,是方大夫。”陈勇看她,但是没笑容,“我的一个兵,受伤了。”

“严重吗?”方子君关切地问。

“还不知道,手榴弹凌空爆炸。”陈勇沉郁着脸。

方子君倒吸一口冷气。

“他是为了我啊——……”林锐泣不成声,“他是为了我啊!他是抢我的手榴弹啊!我们说好了,我管手榴弹,他管保护新兵啊!他为什么要和我抢啊!为什么啊——……”

方子君也流下眼泪。

陈勇痛苦地蹲下,重重砸自己的头。

“方大夫。”一个护士小心走过来,“主任让你马上过去,有个病人。”

方子君擦擦眼泪,也不好对痛苦当中的陈勇说什么,只能默默的走了。

门一下子开了,浑身血的大夫走出来。

战士们围上去七嘴八舌。

“大夫!怎么样?!”“大夫!”……

大夫说不出话来。

“都安静!安静!”林锐突然跳起来高喊。

大家都安静了。

林锐冲过人群,异常冷静地对大夫说:“大夫,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伤员情况严重,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大夫说。

“输我的!”林锐一把挽起迷彩服的袖子,“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

“我也是!”陈勇说。

“伤员不是O型!”大夫着急地说。

“那是什么血型?”陈勇红着眼睛,“我们这几个兵O、A、B、AB都有!你到底要什么血型?!”

“伤员是罕见的AB-RH阴性血!”大夫着急地说。

“AB-RH阴性血?是什么血型?”林锐高喊,“哪里有?!”

“我已经要人马上打电话给省中心血库!”大夫说,“如果有的话,我让医院尽快去取!”

“我们有车!”陈勇喊,“我去取!”

“你们先别着急,中心血库未必有!”大夫说,“这个血型很罕见!”

“卫大夫!”一个医生跑过来,“省中心血库来电话,他们那里还有1000毫升AB-RH阴性型血液!让我们赶紧去取!”

“你跟我走!”陈勇一把拉住这个医生,“去中心血库!来三个兵跟我走,路上应付突发事件!”

三个兵就蹭蹭蹭跟着去了。

陈勇跳上吉普车,脸都被吓白的医生被拉上副驾驶的座位。陈勇高喊:“坐稳了!医生!”

吉普车野蛮倒车,咣就撞了花坛。接着直接掉头,冲向门口。

“给我站到车外边去!”陈勇狂按喇叭高喊,“让他们让路!”

两个兵就爬出车厢,站在车门边加固加宽的脚踏板上上挥手高喊:“让开!让路!”

行人纷纷侧目,穿着迷彩服浑身是血的士兵在这个城市并不多见。

路上的车赶紧闪到一边去,陈勇也不减速,直接就踩油门到底。车风驰电掣,一路上交警都傻了。但是没一个敢上来拦的,一个交警把情况报告上级。上级沉默了一会就下令:

“肯定是部队训练出事了,派人开路。”

陈勇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辆闪着警灯没垃警报器的摩托车就直接迎面过来。

两个战士就高喊:“我们是救人!救人!”

摩托警挥挥手掉头,和吉普车并行。

“去哪儿?!”摩托警高喊。

“省中心血库!”一个兵喊。

“跟着我们!”

两个摩托警加大油门冲向前面,拉响了警报器。

陈勇流着眼泪,踩着油门跟着两个摩托警兄弟。

“前方车辆马上让开!马上让开!”

摩托警拿着麦克在喊。

摩托警开路,吉普车紧紧跟随,直接就杀向中心血库。

陈勇跳下车,拉着医生冲进大楼。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医生说明来意,他们马上让主任下来。主任跑下来,陈勇冲过去:“主任!救人啊!我要血!AB-RH阴性血!”

主任缓过神来,马上说:“同志!抱歉啊,一分钟前,全部的AB-RH阴性血被送到第三医院了。中华大街出了车祸,有一名伤员是AB-RH阴性血!”

陈勇的脸立即白了。

“把血追回来!”一个兵哭着喊,“乌云要不行了!”

陈勇压抑着心中的悲伤:“我要电话!电话!”

耿辉冷静听完陈勇的报告:“不行!坚决不行!”

“政委!乌云马上就不行了!”

“救人也有先来后到!地方同志先来的,血就是他们的!”

“政委!”

“陈勇!你给我听着,不许蛮干!不然,我扒了你这身军装!我说到做到!”耿辉高喊,“我马上就和大队长去医院,你立即给我回医院!”

“政委……”陈勇几乎窒息了:“政委,就让我救救乌云吧……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何志军劈手抢过话筒:“陈勇,你给我听清楚了!立即给我回医院,这是命令!”

“是……”陈勇哭着,无力地跪在地上。

电话盲音。

陈勇撒开电话,仰天长啸:“啊——”

三个兵都跪下了抱着陈勇哭得不能自己。

陈勇哭着高喊:

“我的兵,也是人啊——”

陈勇脑子晕乎乎地跟三个兵走在医院走廊,远远看见“手术中”三个字的灯正好灭了。他们四个一激灵就扑过去:“乌云!乌云啊——”

“喊什么喊,都给我站好了!”

何志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黑着脸喝道。

四个兵都在他的面前站好了。

“整理自己的军服,有个兵样子。”耿辉严肃地说。

四个兵就急忙整理自己的军服。

“何大队,政委!乌云呢?”陈勇着急地问。

门开了,大夫走出来,摘下口罩。兵们都围过去。

“手术很顺利。”大夫第一句话就让陈勇差点没栽地上,“伤员的命保住了,不过皮肤受伤很严重,烧伤厉害。右手小拇指需要再作接指手术,其余的还需要观察。”

何志军点点头:“谢谢你,大夫。”

陈勇惊讶地:“大夫,血找到了?”

大夫点头:“有献血者,1000毫升!1000毫升啊!”

陈勇还没来得及问,乌云已经被推出来了。兵们都围上去跟着走了,陈勇呆呆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转向手术室的门。

一辆担架车缓缓推出来。

是献血者。

陈勇呆呆地看着。

白色的担架车,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

一张苍白美丽的脸。

苍白如同洁玉。

美丽如同百合。

“方大夫?”陈勇的嘴里喃喃说出这三个字。

方子君闭着眼睛,躺在担架车上被推着缓缓接近陈勇。

美丽的睫毛盖着她闭上的眼。

原本红润的唇一点血色也没有。

黑色的长发如同黑色的叶子一样散开,在她美丽如同百合的脸旁。

“1000毫升啊……”

陈勇跟傻子一样喃喃地说。

“你这么瘦弱,有多少个1000毫升……”

昏迷当中的方子君被护士推着,从陈勇身边无声滑过。

陈勇面对被推走的方子君,这个百战余生的勇士,双腿一屈,啪地一声跪下了。

脸上的眼泪无声地流。

真正的勇士,只对天使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