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在脸上抹了一把灰,拉着金蛋要去天香楼。
她心里暗自盘算如何向陈凤歌邀功,金蛋却不肯去,只说眼下不便。
冬梅疑心他要自己邀功,便打定主意自己去天香楼。
她趁乱悄悄溜走,一路往天香楼跑去。
她幻想着自己的前程,再也不在万花楼受气,她要去天香楼吃香喝辣,成为顶红的姑娘,她也要像凤雏一样,成为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
她幻想着自己的美艳,步态娴雅,走在天香楼里,四周都是仰慕她的神情,求她唱一曲。
她就唱了,声音娇媚慵懒,初时极低,只闻得细细一点娇声,似娇喘未定,渐渐愈加迷乱,词曲含混不清,似喘息,似娇吟,她仿佛看见众人陶醉的表情。
哼唱完一整支曲,她也走到了天香楼的门口,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深吸一口气敲开了天香楼的大门。
陈凤歌耐着性子听完了冬梅的话,几乎要笑起来。
她瞧也不瞧冬梅,只令人拿到新炖的冰糖雪梨吃了一口,递给冬梅。
冬梅愣住了,这与她预期的一切都大不相同。
陈凤歌用黯哑的声音道:“这盅雪梨汤滋阴润喉,你吃了好走。”
冬梅正欲接过雪梨,听到这话,停了手问道:“我走?我去哪里?万花楼都已经烧了。”
陈凤歌望着万花楼的方向笑道:“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冬梅一听这话,急眼了,“嬷嬷,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凤歌瞥了一眼冬梅,冷笑数声,“我天香楼的姑娘可不同万花楼,什么样子的人都进得了门,不仅样貌要美,还要有才艺。”
冬梅急忙道:“我会唱歌。”
陈凤歌大笑不止,“你那点微末伎俩,在天香楼什么都算不上。”
冬梅道:“当初你找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我入得天香楼,捧我做花魁。”
陈凤歌乜斜一眼,漫不经心地捧起雪梨汤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冬梅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当初只是骗她,愤愤说道:“要不是你告诉我采雪在哪里,我怎么会找到采雪,那宋鸣天又怎么会一把火烧掉万花楼,我这就回去告诉金不换,都是你在捣鬼。”
陈凤歌冷冷一笑,干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冬梅,我不要你,就是因为你太蠢。你以为你去找金不换这样说,她能怎样?房子不是我烧的,她也找不到宋鸣天,她只会找你出气,到时候你是怎么死的,我可就不知道了。金不换的手段我听说过,有些太下作太狠,我都没办法下手,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回去告诉她,你是如何和我勾结的。”
冬梅汗都下来了,她知道金不换的手段,忙跪在地上抱住陈凤歌的腿,求她指条明路。
陈凤歌虚踢一脚,挣脱她的手道:“还不快滚,趁她还没发现赶紧回去。”
冬梅仿佛醍醐灌顶,爬起身来就往万花楼奔去。
冬梅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往万花楼奔去,她害怕被金不换发现。
她暗自诅咒陈凤歌,恨不能千刀万剐。
跑到一半,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此逃走,再也不回万花楼。
她猛然顿住脚步,急忙想自己该往哪里跑,她身无分文,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家乡在何处,早已忘却。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找不到来时的路,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冬梅,”就在她失神之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顺着声音望去,屋檐下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一闪而过。
她更加迷惘,只觉得腰上一紧,一只手牢牢攀住了她,有个声音在她耳畔边问道,“采雪去哪里了?”
宋鸣天像一只鬼附在她的身上,声音又冷又阴,天气虽冷,她却流了一身汗,她结结巴巴挤出几句话,“她不在,她不在万花楼。”
宋鸣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我问你她去哪里了?”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搁在冬梅的脖子上,看似像情人的抚摸绵软无力。
冬梅却感到指尖的寒意,她几乎都快尿出来了,她赶紧说道:“她和春花一起被林捕头带走了!”
宋鸣天哦了一声,望着冬梅不说话,他的目光深沉似水,看不透到底想些什么。
冬梅硬着头皮说:“宋公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采雪也不是我打的,是金不换,她下手打她的。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宋鸣天的手指掠过她的脸颊,轻轻拍了拍,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采雪的?”
冬梅的头皮都炸起来了,急忙道:“是金蛋说的,金蛋说采雪在燕侯祠地,不关我什么事啊!”
宋鸣天笑了,笑容温柔,他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知不知道上个骗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冬梅浑身僵硬,一言不敢发,宋鸣天接着道:“我把他放进笼子里面,一遍遍地浸在水里,在他快死的时候又拉上来救活他,再接着泡进水里,他的命还挺长,我折磨了他三天才死。他不停地求我,那个惨叫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唱歌挺好听的,不知道叫起来怎么样?”
冬梅最终没忍住尿意,她吓得魂不附体,直到宋鸣天离开许久,方才清醒过来。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宋鸣天的影子,仿佛她做了一场噩梦。
她确定了方向,提起了裙子向衙门跑去。
这一夜风雨骤降,白日里好好的,到了下午来了一阵风,风声呼啸而来,像一个巨大的妖怪吞噬金陵,街上店铺纷纷闭门谢客,摆在路边的摊子都被吹翻了。
不到酉时,乌云压境,天黑透了。
不多时,雨如白练倾盆而下。
衙役们各自办案去了,衙门里人不多,采雪吃过药后躺在**听雨声,在这僻静的屋子里修养了两天,她身子好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若非林捕头,她只怕已经被打死在万花楼了。
从前的日子恍如隔世,连宋鸣天的脸都恍惚起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这个男人爱过。
他为了她烧了万花楼,好生痛快,却无法抚平伤口的痛楚。
她依然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和一个被朝廷下了海捕文书的男人在一起,明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