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礼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到底是秋天了,云彩也多了。”
夏月依言望去,天际湛蓝耀眼,一片云彩也没有。
俞景礼越过夏月,未等夏月再说话,又兀自停了下来对夏月道:“你知道人生的是什么胃就吃的什么菜,吃惯了山珍海味,换了腌菜窝头偶尔吃吃还可以,若是顿顿吃就难以下咽了,得不到的东西始终是好的,得到手的也就不过如此了,告辞!”
一席话说得夏月心里七上八下,俞景礼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最深处,自见过秋云第一面,她就隐隐觉得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她不止一次问过他,若遇见了更加美貌的女子,他是否会爱上别人?
俞景鸿笑她多心,她却不以为然,当初他对她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张皮囊,若有更美艳的,为何不会动心?
老郎会上,他和秋云错身相见的那刻失魂落魄的神情,她一直记得。
有时负气想到,若是他们两个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倒也登对。
只是自己呢?一时茫然,嗔怒责怪却也毫无道理,到底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现在俞景礼却戳痛了她的心思,她宁肯自己不要,也绝不愿有朝一日被人厌弃。
倘若有一天俞景鸿厌烦了,娶了别的女子,她又当如何自处?
夏月站在回廊里,愣神望着俞景礼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和俞景鸿颇为相似。
她咬紧了唇,管他以后作甚?只要此时此刻欢好,如果委屈一世,倒不如痛快一时。
天气极好,瓦蓝明亮,一抹白云如痕,横亘在空中,切断耀眼的蓝。
阳光疏离,碎金般散落一地斑驳。
秋云心情极好,她一向喜欢秋天,沉郁了几个月的心情也开朗了些许。
一大清早便嘱咐漱玉准备笔墨,要做一幅深秋墨菊图。
只画的几笔,金不换就差人送来消息,李大财主晚上要请她过府。
李大财主家财万贯,一向是青楼的常客,每次都要最红的姑娘陪伴,但是为人极其粗鄙,不仅言谈举止粗鲁,下手更狠,几乎每个伺候过他的姑娘都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只因为他出手阔绰,各家嬷嬷们都极力招揽他。
秋云手微微一抖,墨迹大团落在雪浪纸上,她搁下笔,淡淡回了声知道了,便再无心思作画,沉闷闷站在窗边望着碧清的河水。
她不怕吃苦,只在意是否值得。
她幽幽叹了口气,不知何时才能做她能做的事情。
门推开了,只见俞景泰手里拎着一包东西,笑意盈盈问道,“有什么烦恼?这么早就在这里叹气?”
漱玉一见俞景泰眼睛都亮了,忙迎过去接过东西张罗着请他坐下喝茶,一边又将刚才的话转告他。
俞景泰眉毛一挑,对漱玉说,“你去回嬷嬷,就说姑娘今天没空去,有事我担着。”
漱玉应声而去,俞景泰这才将东西打开,献宝似的打开一个纸包递到秋云面前,“这盒泡螺尝尝,做得倒稀松平常,只是这味道倒是难得的好。”
秋云细看那盒泡螺,拣成螺蛳状,莹白如雪,透着甜香。
泡螺原非稀奇,用酥加入少量羊脂,烘透,再拌入蜜,在冰水中旋转滴成。
寒月里才造的,原先家中也常做这个。
只是暑气未尽,也算十分难得。
当即拣了一个尝了尝,俞景泰见她满意地点头露出的色道:“我的手艺如何?”
秋云笑道:“你一个男子如何会拣泡螺?”
俞景泰卷起袖子,举手虚转拣泡螺,一只手红红的,他边比划边说,“昨天我求人学的,也不甚难,只学了一夜就会了。”
秋云问道,“你那手是怎么了?”
俞景泰嘻嘻一笑,“没怎么,拣泡螺只一样不好,需得冰水。我昨天挖了王大人家的地窖,淘了几块冰做了一夜才得这个。”
秋云明白他是为自己学做这个,他总是这样,为逗她开心倒腾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只是对她而言,真正能令她开心的事情就只有一样而已。
俞景泰见她沉吟不语,也不作声,瞥到她画了半幅的画,画中一大团墨迹,遂提笔在纸上勾画。
秋云定睛一瞧,他沿着墨迹勾勒,画了一朵极大的墨菊,枝繁叶茂,花瓣饱满怒放,相比之下她刚画的那几朵**显得小家子气了。
俞景泰又勾了几笔,将她画的那几朵**勾成一只花瓶,整幅画又相得益彰了。
秋云一见不由暗自拍案叫绝,俞景泰的总能给她惊喜,若当初她和他订亲,许是人生会大大不同吧。
她默然叹息,不能想从前,她的人生只有以后,褪了皮也要向前走。
她不再看画,拣起泡螺说道:“你也教我拣泡螺吧。”
俞景泰见她对泡螺有兴趣,立即放下笔,兴冲冲答道:“好啊,我现在就教你。”
秋云为难地说道:“其他倒也好办,只是这冰现在没有。”
俞景泰答得飞快:“冰也没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去王大人家弄去。”
秋云忙阻拦了他:“现在不合适吧。”
俞景泰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王家我极熟,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的,现在去正好,王大人下朝了,我还可以问他多要几块,省得他家下人絮叨。”
秋云依然不肯让他去,只拿眼定定瞧他,俞景泰忽然醒悟过来,她哪里是惦记冰,分明是想绕圈子认识王大人。
王大人是刑部侍郎,秋云自打知道他们相熟之后,就时常打探王大人的消息,想通过王大人了解柳家案子情况。
俞景泰暗自叹气,他已经追问过王大人好多次柳家的案子,可是每次王大人都讳莫如深,逼急了对方只说一句,千万别惹祸上身!再也不肯多吐口半个字。
问及柳家人的情况,王大人只是叹气摇头,俞景泰想办法凑了许多银子给他,让他带到牢中,务必要照顾柳老爷。
王大人答应了,却再四警告他不要随意四处打探柳家案子。
他不敢把这些话告诉秋云,怕她伤心绝望,每每她问及,只是打马虎眼搪塞过去。倒引得她疑心他只是胡吹大话,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假装不明白她的心意,伸了个懒腰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时候确实不合适,我昨天夜里一夜未睡,实在困得紧,先在你这里借张床。”也不待她同意,躺在她的香帷之内。
秋云非常失望,她忍辱负重这样久,唯一的希望就是俞景泰,而他却遮遮掩掩,不肯为她出力帮忙,尽拿些小玩意来哄她,又有何用!
说得那么动听,也只是哄哄她罢了。
她按捺住心头怒火,用极冷淡的声音说道:“恐怕公子不便久留,一会我还要去李大财主家赴宴。”
俞景泰闻言,鲤鱼打挺从**跳起,逼视她的眼睛,“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