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痛
夏璎看叶朝旭六神无主、面无血色的样子并不像来兴师问罪的，而更像被昨天的枪击事件真真吓到了。
正合她意，大概那种生死关头，逃命都来不及，哪有精力去理别人。
夏璎松口气，盯着叶朝旭的脸，脑补出的，竟是他和也那这几个月暗地里苟合的画面……
叶朝旭喘匀了气说：“你看新闻了吧……夏璎，我向领导提出申请了，尽早回国，待在这太危险了，业务是业务，生命安全最重要。”
叶朝旭越说越快，夏璎反观自己——女中豪杰无疑了。
可她这份淡定、心安，大概……是那个人给的。
叶朝旭自顾自地“谈”完，碰了下她手臂：“夏璎——”
“啊……嗯？”
“走吧，先放下我们间的矛盾，回国再说，好不好？你马上回宿舍收拾东西。”
叶朝旭半推着她，夏璎岿然不动：“抱歉。我还不想走。”
“不……不想走？！为什么？”叶朝旭震惊、费解，又是夏璎从未见过的表情。
夏璎强忍住戳穿他的诡异兴奋，有条有理地说：“我看新闻了，出事的不是在城里吗，矿上附近又没有危险，没必要那么害怕吧。再说，我们虽然在一个系统，但到底不是同个单位，同个领导，你说回去你们公司就能调你回去，我的领导可不一定答应。”
叶朝旭板起脸：“夏璎，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能够来到这，比你回国去要难一万倍！你还是来了！”
好吧，她的家庭背景大家众所周知，整个外派到佤邦的工作人员中，如果现在只能允许一个人回国，便会是她。
不过是借口，但她不厌其烦继续找。
“我和董老师已经做好流程，试验也已经进行起来了，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落人口舌。你说的对，我想回去很容易，之后呢？”
叶朝旭沉默了两分钟，而后上下仔细地打量她。
“夏璎，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夏璎笑：“盘算？呵，叶朝旭你没必要这么揣测我，我没有盘算什么，我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不过是工作职责所在，自尊心驱使，倒是你，你在佤邦也挺久了吧，不是应该早就习惯这的大环境？至于吓成这样？再说……你对佤邦没有一点不舍之情？佤邦的人……还是挺不错的。”
叶朝旭猛然抬头，到底是做贼心虚吧，还是他实在想不到她这句笨拙的挑衅，纵使是向来擅于忍耐和伪装的叶朝旭，也控制不住脸色的变化。
她直直看着他，仿佛捏住蛇的七寸，享受胜利的喜悦之情。
身后陆续有人从食堂走出来，叶朝旭护着面子，气着转身下山去了。
夏璎完全没把叶朝旭逃跑的建议当回事，全身心投入到试验中，忙到天黑最后一个离开。
一天里她反复地查看手机，不时还会傻笑，整个人兴奋不已。
十年了，竟然过去十年了。
十年前，她也曾经这般期待和一个男人见面，哪怕说几句话，有几次眼神的交换也好。
那个地狱的夜晚过后，男女之爱对她来说是羞耻而可恶的，可在父母眼里，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她必须要走出阴暗，不仅继续成为他们优秀的女儿，年纪到了她还要忘记过去，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呵，为什么呢？他们可以当做甚么事都没发生过呢，是为了让她当做甚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从未走出过那夜的冰冷和黑暗啊！
她痛，身上留下的十几处的伤，不及后来他们不经意说出的那句“你为什么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找那个男孩子”痛，不及这十年来他们对她的要求和忽视痛……
为了做个完美的“好女儿、好孩子”，她压抑自己的痛苦，去做一个迎合父母，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在一起，真是可笑又可悲……
夏璎在黑夜里走着走着，哭了出来。
她越走越快，几乎奔跑，脚腕传来阵阵酸痛，才迫使她停下，弓着身子大口的呼吸。
她对这个世界早已毫无留恋，“死”这件事，在她看来也许是挣扎多年的归宿，可她现在……在这个陌生寂静的山谷里，居然还活着……
夏璎仰头望向天空，嘶声哭了很久，直到眼睛肿的快看不清路，才晕晕乎乎地回到宿舍。
醒来时头疼的不行，夏璎努力睁大眼睛，是黑夜，拿出手机看时间，还好没到午夜。
说来也巧，手机一震，是乐正劭发来的微信。
“十二点去找你。”
夏璎一下子弹坐，想了想，闻了闻身上，手指发颤，一个字一个字小心地输入。
“在浴池等你。”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没问为什么，回：“好。”
她俏皮地发给他个“爱心”，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久没动静。
五分钟过去，才同样发来个“爱心”。
乐正劭的“爱心”，原来需要这样斟酌的啊，那她下次也要……
罢了，夏璎，末路尽头的痛快，考虑那么远干什么！
夏璎随意穿了T恤和短裤，拎着换洗衣物和洗浴用品，在黑暗中幽幽独行。
没想到他比她到得早，还是那套行头，除了黑T就是白T，黑白分明，像他这个人。
听见动静，乐正劭回身，双手插兜，等她恍惚着走近，他侧头打量她，问：“眼睛怎么了？”
夏璎微微低头：“你不该先问我，是不是热水器又坏了吗？”
乐正劭笑了下：“不管热水器坏没坏，你如果想来洗澡，我也得看门不是？”
乐正劭会开玩笑？！
夏璎昂起下巴，刚想说什么，胃里隐隐地翻腾起来，有些旧时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佤邦的雨季有种柔绵绵的闷热，她不经意一下子冷起来，垂头等着他开门。
乐正劭自然看出她的异样，默默从裤兜掏出钥匙，推开门，她坦然地大步走进去，轻车熟路找到乐正劭的柜子，开始脱衣服，乐正劭蓦然转过身，声音窒闷：“我出去了。”
“嗯。”
乐正劭关门到了一半，夏璎的T恤已经扔进他的柜子里，背对着他说：“有事我会叫你。”
乐正劭微微侧头：“但愿你没事。”
夏璎：“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