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决被俘于鲁州, 鲁州节度使?虽不急于杀他,用来逼供的酷刑却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毫不手下留情。

只用了不到半日, 崔决的身?上便已血肉模糊。

鲁州节度使?想着?崔瞻远的要求, 还是?要给崔决留下一条命, 便让人将他用一席破旧的草席卷起,扔进?地牢中。

他撑着?双臂, 缓缓从草席中脱身?, 倚着?墙轻轻喘息。

每一个动?作,都足以牵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愈发痛苦, 不一会儿, 顺着?手臂趟下来, 一直流到手腕处,染红了身?下的干草。

而那手腕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瘫软无力地撑着?地, 刀刃留下来的伤口分明骇人, 应是?遭了什么非人对待。

地牢中腐烂的秽物混合着?翻涌上来的阵阵潮气在他鼻下肆意窜动?,从松垮的衣襟中掉出来一个材质尚佳的锦囊。

鲜润的血液染红了锦囊, 终于让崔决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悠扬的声音钻入耳中, 崔决昂首, 目光向着?前方扫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蝉衣的僧人正盘坐在他不远处,他以手化掌比在胸前, 在崔决看向他时, 冲他行?礼, “阿弥陀佛。”

他坐在那里,如一尊超俗的佛像, 与腥臭与死亡格格不入。

“贫僧法号慧蕴。”

明明说的是?“又见面了”,却先是?向崔决报上姓名。

崔决嘴角一扯,满口的血腥味让他不愿再说下去,可在此时,他必须要跟人说说话,免得真的睡过去。

“慧蕴大师,也逃不开命运吗?”

崔决确实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叫慧蕴的和尚。

他只不过是?在今生,第一次见他。

早在第一世时,他受困于鲁州城时,就见过一次慧蕴。

听慧蕴所言,他从西域求得真法,后奔走?于中原,于乱世中为生灵祈福,来到鲁州境内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人打上了妖僧的称号,也被抓到鲁州城中,和当时的自己关押在一起。

不过,他第二世和第三世,没有和鲁州有再多的牵扯,直到今世,才算见过他第二次。

真没想到,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徐燕芝,也有人步入轮回。

“生死自有定数,我不急于求生,也不急于求死。我若选择了另一条路,恐怕就不能再见到施主了。”这尊佛像只是?笑了笑,“我倒是?好奇,施主用命数换来的种种,待到施主回去后,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是?想……”崔决话说到一半,却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出来的鲜血顺着?薄唇留下,似是?一节即将萎靡的清枝,“证明自己是?对的吗?”

“施主现在身?负重伤,还是?不要动?气为妙。”慧蕴苍薄的眼神扫过崔决身?上的伤口,“贫僧只是?觉得,生死有命,施主逆天而行?,并不是?一种妙事。”

崔决缓缓闭上眼,表现出一种明显的抗拒,不想再听这秃驴再多说别的。

慧蕴见崔决如此,并不恼,只是?笑道:

“看来施主这次又是?一种不同的心境了。”

慧蕴从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出意外,他还是?跟第一世一样,被几名官兵拉了出去,说是?午时就在要城中问斩。

翌日。

崔决倚靠在爬满青苔的墙边,就连睁开眼,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应是?因感染而引起的发热。

倏地,由两名鲁州军打开牢房的锁链,粗鲁地将打坐中的慧蕴拉起,吵吵嚷嚷道:“你?个妖僧,都快死了还在这里念叨什么,跟我们走?!”

崔决同时被链条撞击之声所吵醒,眼神定定地看着?被拖走?的慧蕴,只见他面带微笑,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他并不打算轮回而改变自己的名字,而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惜……

崔决的视线冰冷,看着?其中一名高大鲁州军突然?出手,将另一名鲁州军打倒在地,又拔出佩刀,刺入他的胸膛。

他将慧蕴推到一边,重新回到关有崔决的牢房前,解开牢锁。

“还能走?吗?”

而崔决如早已预料一般,扯出一丝苍白又病态的笑容:“来的很准时,张兄。”

张乾走?到崔决面前,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势,从锦囊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到崔决口中,皱着?眉头说:“他们下手太重了。”

“若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崔决吞下药丸,又被他扶起,重重地咳了几声,问他:“鲁州节度使?呢?”

“被俘。”张乾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崔瞻远会在今日于他在城外汇合?”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不过我已经按照你?的安排,不大动?干戈将鲁州军一举围剿,只在城外设了埋伏。”

崔瞻远十分狡猾,不是?崔决亲自当饵,崔瞻远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而不用他们的兵来换鲁州军,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要抓到崔瞻远,他必须要下点血本。

至于因救他而无意中救下的那个和尚,崔决也没想再去管他。

但当他一瘸一拐地从慧蕴身?边走?过时,便听到了慧蕴的一声叹息。

“罪过,罪过。”

“施主请留步。”

慧蕴站在血泊中,蝉衣上却是?那倒地不起的人身?上溅出来的血。

又似邪魅的妖惑,又似无欲的神佛。

不过,是?妖也好,是?佛也罢,都不能阻止他。

若这个慧蕴想要做什么,崔决可以做到眼睛都不眨地从他身?上踏过去。

只听他说:“万事有因有果?,施主在扭转命数时,也无意中改变了我的命运。”

固执的和尚。

崔决心里想,若是?再多嘴一句,就杀了他。

“施主若是?执意如此,那么贫僧再送施主一句话吧,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施主曾用自己的命数换得的东西,唯死,方破。”

他微微颔首,算是?对慧蕴的一个回应。

张乾身?上的盔甲被他开裂的伤口染红了一片,他的眉头皱的更深:“还能走??”

“尚可。”

扯到的伤口依旧会狰狞地裂开更大的口子?,只不过此时吞下的药丸起了,他全身?已经被麻痹地失去了大半的知觉。

“你?的手废了几只?”

“一只,右手手筋被挑了。可以恢复七成,不会成为残废,如果?有燕娘的照顾,估摸可以恢复八成以上。”崔决咬着?牙,薄唇毫无血色,他颇有经验地开口,似乎打算在这个严肃紧迫的时刻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韩双是?否在外面?让他帮我先简单处理下伤口,捉崔瞻远,我必须在。”

……

徐燕芝在崔瞻远的马车上一连待了几日,才从蜀州赶到鲁州境内。

幸好这几日,崔瞻远好似有其他打算,并未对她做什么。

不然?的话,自裁这事,她做得出来。

她被他关在了马车里,独自一人出去了。

不多时,徐燕芝听到车外升起阵阵短兵相?接的声音,东砍西斫之下,她所处的马车也不能幸免于难,在她第八次试图打开车门时,一枚弓箭射了进?来,差点将她整个肩胛骨射穿。

徐燕芝惊叫一声,再不敢靠近车门,只敢站在车中央,拿着?一些看着?厚实的物什将自己围住,避免可能受到的伤害。

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又感觉到了马车的行?动?,车轮滚滚,她整个人被带着?往前一倾,额头磕在地面,肿起了一个小包。

徐燕芝又一次感受到她在肃州逃命时,因为马车的颠簸被震得反胃,她身?形一歪,在差点压在那根射进?来的箭时,车门登时被打开,被崔瞻远提着?胳膊拽了出来,险些摔倒了地上。

“你?!”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塞下一颗药丸,脖颈前横上一把弯刀。

她不敢再动?一丝,生怕刀剑无眼,划破了她的喉咙。

崔瞻远扯着?她来到一处悬崖前,悬崖上呼啸的风,如同冷刃一般拍打在她脸上,黄裙翩飞,扬起汹涌的浪。

“你?们都别过来,让崔决一个人过来!”崔瞻远掐着?徐燕芝的后颈,刀架在前面,对着?一众弯弓持剑的士兵威胁道:“不然?我就让她死,你?知道,我做得到!”

此时此刻,徐燕芝才知道崔决就在不远处,他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劲装,却是?被人搀扶着?。

她看的不真切,只觉得他面色发青,浑身?颤抖不止,呼啸的山风,似乎也要将他吹到一般。

他……受伤了?

崔瞻远狞笑着?:“你?也莫再做无谓的挣扎,若崔决拿你?换我的命,也别来找我,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他在说话时,徐燕芝的心却猛地一颤,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中散发出来,又纠到一处,从微颤的唇齿中发出:“是?你?……?”

——‘徐娘子?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下去之后,也别来找我们,我们也只是?奉旨行?事。’

“什么是?我?”

这如出一辙的口吻,让她几乎在一刹那,就对上了曾经那个在将她从后宫中掠走?,从城墙上推下去的那个黑衣人!

当时,世人都认为尊为“太上皇”的崔瞻远已经“驾鹤西去”,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他假死而归,劫持了她!

是?他杀了她!

第95节

“为、”她的话刚开口,却又全数吞进?腹中。

还能是?为什么?

在这一世,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清楚吗?

因为他嫉妒,他憎恶。

他把她看作徐蕊的替身?,却又是?闻佑褚的儿子?,夺了他的位置,又夺了“他的女人”!

“崔瞻远,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

“我让你?一个人过来,听到没有!”他冲崔决吼道:“让他们放下兵器,你?也放下兵器,独自过来,拿你?换她!”

崔决给了身?边侧将一个眼神,举起手掌,示意让身?后的弓兵放下长弓,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走?到离他们十步之遥的地方。

崔瞻远:“我说!都放下武器!!!包括你?的!!!”

崔决的长发被崖风吹的扬起,解开自己的佩剑,置在地上,表情冷然?:“放了她,我会给你?一条生路,给崔家一条生路。”

“你?闭嘴!你?以为我能信你??你?是?个连你?亲妹妹都可以玷污的疯子?!”崔瞻远疯狂地吼着?,那声音震耳欲聋,让她陷入一阵又一阵的耳鸣,“你?和徐燕芝,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逆天无道,禽兽不如,就算把控了中关,此消息传出,不怕天下人耻笑?”

“崔瞻远,你?认为,我和崔决,是?亲兄妹?”徐燕芝被他勒住脖子?,忍着?痛,飞速扫了一眼架在脖颈前的刀,看着?他因为激动?而让刀刃离远了些,赶忙回道:“你?真可悲……”

“你?岂能不是?闻佑褚的女儿?”崔瞻远的手掌却将她勒的更紧,歇斯底里地质问着?:“若不是?你?跟徐蕊长得一模一样,我就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一刀一刀地将你?凌迟!”

徐燕芝被崔瞻远吓得打了个寒颤,不过,她依旧鼓起勇气呛声,努力转移崔瞻远的注意力,给崔决他们提供机会:“我自然?不是?闻佑褚的女儿,也不是?你?的女儿,我是?徐承彬的亲生女儿!”

“徐承彬?”崔瞻远大吃一惊,似乎又觉得可笑,慌忙地否认:“徐承彬?那个闻佑褚的侍卫?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配……他只是?一个侍卫……何?况,闻佑褚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感受到了他的动?摇,一边将福宁告诉她的事复述出来,一边等待着?崔决那边的号令。

“崔瞻远,你?其实和闻佑褚没什么区别……你?们自负又可笑,都自以为我阿娘心悦你?们,而你?们两个一个心思缜密,一个阴险狡诈,又出身?名门,她哪敢得罪任何?一个!跟你?们说的那些话,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她真正喜欢的人,就是?我阿爹!”

徐蕊当年喜欢的人,就是?有过一次护花之缘的徐承彬,当年,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大人误以为这个远道而来的卑贱表姑娘喜欢他,从而对她百般刁难,一边看不起她,一边又被她的美?貌吸引。

徐蕊为了见到徐承彬,迫于无奈,只得周旋在闻佑褚和崔瞻远之间。

自然?,她也自食恶果?,闻佑褚爱而不得,将她囚禁于安国公府,被崔瞻远救了出来之后,又被他威胁,后得到崔昭的帮助,终于逃出生天,直到阿爹的意外去世。

这才让她们母女二人的行?踪逐渐暴露出来,让崔瞻远找上了门。

而这桩惨剧,正不断地延续给了他们这一代?。

就算离开了长安,徐蕊也噩梦缠身?,半夜突然?惊醒,将徐燕芝认错成他们,好几次差点要了徐燕芝的命。

崔瞻远与闻佑褚为了一个他们认为极为卑劣的女人大打出手,不共戴天,崔瞻远更胜一筹,用计让闻家满门抄斩,还收养了他的儿子?,只为一解心头之恨。

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的福宁,为了将她母亲从宫中救出,成为灾民颠沛流离,不远千里来到蜀州。

荒唐又糊涂。

“不、不可能!”崔瞻远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那个侍卫能给她什么,把她待到那种地方生活!让她生生病死!”

“怎么不可能?若她真爱闻佑褚,为什么拼死要从他身?边逃出来?若她爱你?,为什么要在你?将她从安国公府救出来的时候,为何?不安心留在崔府?”

“那是?因为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有了闻佑褚的孩子?!”

“那是?假的!我阿娘骗你?的,你?不会真信了吧?信到现在?”徐燕芝的脸色涨红,已经被他掐的快要窒息,她猛地咳嗽几声,

“可惜闻佑褚到死都不知道,她假装怀孕骗了你?,让你?被妒火吞噬,让你?设计污蔑安国公府,最后她和她的心上人跑了!”

徐蕊将这些事,悉数告诉了崔昭,而作为她的手帕交的崔昭,愿意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那时的崔昭怎会知道,这个秘密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你?——”崔瞻远满脸悲怆,眼神躲闪,不过多时,他的面上就浮现出一丝冷笑,“哪会有人告诉你?这些?一定都是?你?编的,这种话我编的太多,就连皇上都信我,你?难不成真以为能骗过我?”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怎么能用徐蕊的脸,骗我呢?”他病的严重,又将刀刃横在她的脖前,“我还是?杀了你?吧,不能让你?用徐蕊的脸说出这种话,我的表妹,是?不会骗她的表哥呢,她跟你?不一样——”

正当刀刃贴在徐燕芝的皮肉上时,一把从极远处射过来的长箭蓦地出现在她身?侧,崔瞻远眼疾手快,弯刀一把劈开了长箭,大笑道:“崔决,你?是?不是?疯了,我就让她真死——”

他的弯刀离开徐燕芝的那一刻,崔决抬起手臂,从护手中射出一枚银色的暗器,从徐燕芝的长发中穿过,直直地射中崔瞻远的喉咙。

崔决身?形也如一把着?银光的宝剑,薄唇紧抿,满目阴鸷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崔……决……”因为暗器带毒,崔瞻远乌黑的鲜血一下子?从喉管中爆出,他手中的弯刀落在地上,发出瘆人的脆响。

徐燕芝见状,急忙挣脱开他的束缚,就在她抬步向着?崔决的方向跑去时,崔瞻远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向旁边一推,

“就算我死了,我也要将你?们……”

徐燕芝脚步不稳,踩上了几块松动?的石块……

跌了下去。

明明是?转瞬间发生的事,就好似过了有一万年,久到徐燕芝赶紧自己在跌入悬崖之前,就看到崔决冲她奔来。

好熟悉。

好似,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看到过。

她站在城墙之上,被人推了下去,有人奔她而来。

“徐燕芝——!!!”

……

长剑嵌入峭壁之中,一路带着?火花,发出令人胆寒发竖的声音。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徐燕芝在跌下不久,就被人紧紧抱住,脸颊磕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里本来是?温暖的,此时却被草药和血气所覆盖。

她抬眸时,看到崔决一脸痛苦,还算得上康健的手握着?剑柄,而另一只断手,则在奋力环住她的腰,让她不再向下坠落。

崔决仿佛已经感觉到他的身?体被撕裂了,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此时源源不断地渗出新鲜的血,就算是?深红色的衣袍,也掩盖不住他浑身?的血腥味。

“崔决!”徐燕芝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心怦怦直跳,眼泪也夺眶而出,“我们还能不能……”

她微微昂首,希望又变成了绝望,他们离悬崖,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根本不可能再爬上去。

更何?况,崔决受的伤很严重。

他握住剑柄的那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脱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我恐怕要坚持不住了。”

崔决喘着?粗气,黑如漆墨的长发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盖住了她面上的神色。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可笑了。

这种危急时刻,他居然?在想,要是?他在能有一只手拨开这碍事的头发就好了。

她在为他哭吗?

她终于能为他哭了吗?

要说一切有因有果?,从一个他只稍稍放在眼中的表姑娘,到他追寻了四生而愿用生命交换的人。

“如果?我放手,我们就要死在一起了。”他想尽量笑的不那么难看,可还是?失败了,“你?怕不怕?”

他自认为清醒,却愚昧糊涂,自认为机关算尽,却又被崔瞻远摆了一道。

若让他再死一回,他定心甘情愿。

但他不愿让他的燕娘再受苦。

他明明已经算好了这么多。

但,他为什么这辈子?又没有救到徐燕芝呢?

“我当然?怕啊……不过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崔决你?再坚持一下,这次我来想办法……”她这么说着?,脑袋里却一团浆糊,她自知这已经是?他们自我安慰的话,用不了多久,甚至恐怕是?下一瞬,他们就要粉身?碎骨了。

等等。

崔决突然?灵光一闪。

若每一世都是?如此,若每一世都无法破局……

倘若是?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呢?

他轻轻地嗤笑一声,没料到今生还要再听一次那秃驴的话。

“今日,我也体会到了燕娘所体会到的恐惧。”

在他准备松手时,残留的理智让他恍惚了一下,想要试图再握紧剑柄,可惜他失败了。

血液慢慢地从他身?体里流失,甚至,已经开始顺着?衣袍,滴落在无边的山崖中。

“不过这一次,有我在你?身?边,燕娘可以将这份恐惧全数交予我。”

他在松手时,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明明是?在她耳边呢喃,那低沉的声音却如此缥缈、遥远,恍若隔世:

“就让我们,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