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燕芝睁开眼时, 一缕烛光透过将?她双眼遮住的?红色长巾,带来丝丝模糊的?光线。

她先是闻出?一股奇特的?香气,鼻尖带动双颊那片肉时, 她才发?觉自己脸庞上泛着一层湿意。

徐燕芝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 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喉咙上下一滚, 对自己喝下的?东西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崔琅推过来的?那杯酒,加了蒙汗药。

但这蒙汗药可不?比她在西市那次给崔决下的?那样许久才生效, 她连门都没出?, 便晕倒了。

好一场鸿门宴。

现下,喉中似乎粘着一股难以吞咽的?胶, 让她出?声都成了困难。

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试图动了动手腕,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一条韧性十足的?麻绳捆住, 双腿也是一样。

“你醒了?”

她刚刚太过专注于自身,自然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角落, 坐着一个?男人?。

而坐在角落中静静等待她清醒的?男人?, 早在她睁眼时,便发?现她已经醒来。

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崔智不?紧不?慢地等待她发?现自己被束缚住时,才缓缓开口。

他看见徐燕芝愣了一瞬, 耐心十足地又?问了她一遍。

“醒了, 是么??”

徐燕芝挣扎着起身,却失败了, 她的?身体还在发?软,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

“……崔智?”

“不?错, 是我。”崔智这才站起身子,脚步声在静谧的?室内,一下子如?同锤声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徐燕芝,她再次挣扎起来,试图透过红色的?巾布看到崔智的?行动。

“你离我远点!”

崔智哼了一声,在即将?走到她身边时,顿住了脚步。

“别慌,我还不?打算过去。”

“你放开我!”徐燕芝从脑海中想拽出?一个?可以威胁到崔智的?名字,可就?今晚桌上的?其他三人?,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你若是胡来,明日,你就?不?怕弄得人?尽皆知吗?!”

徐燕芝的?声音还很哑,怒吼时,如?同一只声嘶力竭的?小动物。

对于崔智这种?风月老手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再者说,他这算是帮他大哥的?忙,以他大哥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徐燕芝闹得满城皆知。

“人?尽皆知,好啊。如?果表姑娘是主动的?呢?”

“大房的?表姑娘,竟然向他的?三叔父投怀送抱,枉为人?伦!”崔智呵呵一笑,“你认为,我可不?可以让他们这么?想?”

他舔了舔唇,想到自己本还准备费一阵心思才能得到的?美人?,竟然被大房拱手送上来。

甚至还可以对美人?没有顾虑地做尽任何他想做的?事。

他真是捡了个?便宜。

而且,他把这件事当作对他的?一个?肯定,他崔智从小读书就?一般,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也没获得他们父亲的?赏识。

他也不?爱读书,最钟情的?还得是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说大齐疆土内,只说这长安城中,谁有比他崔智更懂女人??

他缓步走到拔步床边,将?新换上红烛的?烛台举起,从床边漆黑的?柜子中,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在柜子中挑挑拣拣。

“这里面都是我的?珍藏,你可以选选,我们今晚用哪一个?。”

他取出?一个?蚕豆大小的?器物,与她介绍:“这是勉子铃,其内部是空星的?,将?其置入户中,行事起来可谓妙不?可言。”

当然,他并不?会真的?等徐燕芝来挑选,自顾自地将?那颗蚕豆放进?柜中,又?将?第二层的?抽屉扭开,从里面一排排的?竖棍中取出?一根相对较细的?,说道:“这是jiao先生,这根中空,体物入微,也堪称一绝。”

他对自己柜中的?器物津津乐道,再一看徐燕芝,她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红布,将?其晕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你哭什?么?。”崔智最讨厌女人?在床笫之?间哭泣,比如?他的?妻子,曾经就?因他纳妾之?事成日以泪洗面,只可惜他们高门大户不?便合离,不?然的?话,他早就?将?那妒妇休了几遍了。

可徐燕芝毕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小美人?,看到她泪痕留在面上,就?像是涂上了一层轻薄的?胭脂,反倒衬着她脸庞十足水润。

谅她年纪小,饶过她一回。

“夜还漫长,这些?都是后话。等你开心了,我们想怎么?玩怎么?玩。”崔智将?那些?东西重新放回抽屉里,最后在柜子的?角落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红棕色的?机关盒。

轻轻扣动机关,就?听?到几声零件被旋开的?声响,里面的?瓶瓶罐罐就?映入眼帘中。

“我们先从这个?下手,小美人?。”他再次挑挑拣拣,从药瓶中取出?一个?塞着红布的?青花瓷瓶,一把抓住徐燕芝脸上的?巾子,抽开。

一双梨花带雨的?狐狸眼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

他是不?喜欢女人?狐媚的?模样,但又?想到那销/魂的?身段,以及崔琅拜托他的?事,不?禁觉得觉得眼前?的?小娘子秀色可餐起来。

听?到徐燕芝吓得瑟缩了一下,对自己此时所拥有的?权威很是满意。

崔智轻蔑地笑了笑,“你装什?么??我在别院看到的?不?是你?那次你与崔决那厮,不?是就?躲在柜中厮混吗?”

“还是你觉得害羞,需要见不?得光才好?”

“恁娘个?死鳖孙!天杀的?下贱货!”

她看着崔智的?靠近,蜷缩成一团,尽量不?让崔智碰到她。

“我在床/上不?爱动粗,徐燕芝,你最好别逼我。”崔智将?那瓷瓶的?红布揪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而圆的?药丸,“此物名叫‘春意浓’,专治你这种?不?老实的?小娘子!”

他托起徐燕芝的?下巴,抵着徐燕芝对她的?踢蹬用力一掰,将?手中的?药丸塞到她口中。

第64节

“嘶——你这小娘皮!”他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指被徐燕芝两颗尖尖的?犬牙咬出?一道血痕,“你疯了不?成?!”

徐燕芝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她胳膊不?能动,只能尽量低下头,想将?那药丸咳出?。

“你放弃吧,‘春意浓’入口即化,他与寻常的?那些?劣质品可不?一样,它的?药效又?久又?强,一阵完了还有一阵,若你想忍着也是白费心神,此物必须由我来帮你止渴。”

“说不?定你觉得舒爽了,还要求我来一颗呢!”

“我呸,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徐燕芝又?在咳嗽,但这春意浓真如?她所说,她只感受到了微微的?甜味,那玩意就?化在她口中了。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委身于你!”看着崔智一个?膝盖已经压在了床榻上,徐燕芝只能尽量往后靠,直到脊背抵在墙壁上,她朝他呸了过去,把唾液吐到他脸上。

这就?是到了崔智喜欢的?环节了。

跟他玩贞洁烈妇是吧?

他乐意奉陪。

“别说得那么?严重。曾经也有娘子这么?说,但你猜她在哪呢?现在正在我的?院中呢。”他草草抹了一把脸,又?朝着徐燕芝的?方向爬了几分,看到她酡红的?脸颊,猥琐地笑道:“你是不?是感觉热了?看来‘春意浓’已经起效果了。”

徐燕芝也感受到了她腹中起火,双腿已经在下意识地互相摩挲,浑身瘫软成一团,就?连自己的?意识也开始重新发?蒙。

他面前?的?崔智覆上来,手指碰到她的?双颊,刚刚她咬破的?伤口的?血,已经蹭到了她身上。

“小美人?,你可真香……”

就?在此刻,屋门砰的?一声被踹开,随着一道惊雷劈下,面色阴沉的?青年就?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却在此时有说不?出?的?气势。似真似幻,似鬼似魅。

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狭长的?眼底尽是冷戾诡谲。

崔智转过头:“崔——”

立时三刻,一道白光乍现,崔智连他的?名字都没念出?来,他的?脑袋就?和他的?身体被一分为二!

鲜血从他的?脖子上喷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到弧线。

血在烛光下,竟诡异地反射出?了三人?的?表情。

冷淡的?,惊愕的?,惊恐的?。

崔智的?脑袋摔到徐燕芝腿上,滚了两圈,掉在床榻上。

甚至,他的?表情,还保持着惊讶的?模样。

崔决的?面上溅起一束血点,像点缀在这张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最猎奇又?适配的?装饰。

而徐燕芝却被溅的?满身是血,本是一身黄衫却被血红色完全污染。

她尖叫一声,便看着崔决将?她身上的?粗绳拿长刀挑开,拉着她就?往屋外走。

她差点腿脚发?软,差点在崔智的?歪倒的?身体上摔了一跤,也就?是这么?一歪,她再次尖叫起来。

“崔决,那里!”她指着屋中另一个?阴暗的?角落的?长帘,“那里好像有人?!!”

崔决的?脚步这才定住,长手一伸,让她躲在他身后,自己却将?长刀再次举起,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那片阴影。

徐燕芝不?确定自己真的?看到的?是人?,但她即将?要摔倒时,确实在那长帘下,看到了一双皂靴。

在他即将?用刀剑将?那片布帘抬起时,便听?到门外出?现了声音:“刚刚是什?么?声音?!你们听?见了吗?还是我做梦魇着了?!”

“我也听?到了,快起床看看,喂,火折子呢?!”

“是不?是进?贼了,快点火把!”

崔决不?得不?放下刀,继续拉着徐燕芝,用指腹点了点她的?手背,示意道:“先走。”

院内的?火把一个?个?点起,正寻找方才那声巨响的?来源。

“是不?是那间院子?”有人?指着那还燃着丝丝烛光的?院子,问道。

“可三爷嘱咐过我们不?让我们靠近那里!”又?有人?说:“你忘了吗?他精通专门说了,说如?果去了,小命怎么?没的?可能都不?知道,可别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大喊着走水的?人?高举着火把,指着开着门的?那间屋子,“那里着火了!!”

有人?将?这人?认了出?来,“咦,周蒙,你怎么?在这?”

“我半夜尿急起床,看到火从外面烧了起来,这才赶过来”

周蒙喘着粗气,看着是匆匆赶来的?,一点也不?像有假,“问我这么?多做什?么?啊,快来打水啊!”

也是被他这么?一说,他们才发?现三爷叮嘱过他们今夜万万不?能靠近的?院子火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般地蔓延到外边,一个?个?赶紧闷头打水,未注意到崔决已和徐燕芝坐上了一辆马车。

随着马鞭扬起,从黑夜中窜出?一匹烈马,银色的?马鞍似乎是一道烁星,直奔向崔府的?尽头——

可供马车通行的?后门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被打开,随着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人?们才逐渐察觉在今夜所发?生的?一切。

“什?么?声音?!”

“那个?人?是……是崔决!崔决他跑了!”

有人?推了一把周蒙,命他快去:“我来救火,你们去通知家主!”

可已经来不?及了,跟随着崔决的?几名部下,也一并骑上马匹紧跟其后。

崔决一边环住徐燕芝的?腰肢,一边与跟他并驾齐驱的?人?说道:

“各位,计划提前?,恐怕也会生变,我们兵分三路,在约定地点会合。”

“郎君,您要的?东西,我给您带回来了。”周蒙从前?襟取出?一个?锦囊,扔给崔决。

锦囊在空中被掷出?一条线,崔决只看前?方,便已轻巧地抓到,“多谢。”

他说罢,两边马头一转,众人?与崔决分为三道,隐入长安城的?各个?街坊中。

很快他们便驱车来到长安城门下,

崔决从荷包中拿出?宁贵妃的?玉牌,守卫再怎么?心疑,也只得乖乖将?城门打开,为二人?放行。

等行了大约二十里时,崔决才将?缰绳拉紧,让马车缓缓停下,这才有时间去查看徐燕芝的?状态。

“没事了。”

此时明月高悬,银月如?钩,月华倾洒到万物上,也落在二人?身上,如?披着一层缥缈虚幻的?光。

他像在触碰易碎的?宝物一般,轻轻抚上她的?发?顶,抚摸到她浓密柔软的?乌发?,感受到她此时的?颤抖,竟一时舍不?得放开。

“表姑娘……”

少?女泣涕如?雨,一滴又?一滴的?泪珠掉滴落在他的?前?襟,她同时也死死地抓住他,只为追求片刻安宁。

只求片刻。

而那泪水汇聚成一条河流,将?会在崔决身上永不?止息。

他看着她身上的?血已经被疾驰的?风风干了大半,大片大片地在徐燕芝身上,让他怔忪片刻。

好像一朵在血中盛开的?花啊。

而徐燕芝从小声抽泣,也变成了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慢慢变了味。

……不?妙!

她那劳什?子春意浓还没解!

但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

她忽地从崔决胸口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彼时也在一刻不?错地看着她,随后有些?疑惑地歪了脑袋。

但她来不?及再做些?什?么?了,四指并拢,大拇指僵硬地指着马车,干笑道:

“我要去车里、睡会!有点哭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