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被徐燕芝摆到桌案上,这样就能日日见着。

她时不时冲着小狐狸傻笑一下,想着自己真是太幸运了,在长安居然还能遇见老熟人!

跟温哥哥相处的感觉真好,自由自在的,不怕被嫌弃被挑理……如果她未来的夫君跟他一样就好了!

等等,她要找门好姻缘,而温应遮……

不就是撞到眼前的缘分吗?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又把温应遮送到她身边了,她再不灵光一点,岂不是要错过了?

她跟温哥哥是同乡,知根知底,并且,他们在一起,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她在九牛镇最富裕的时候就是温应遮带着她出去招摇撞骗,到大户人家里“驱邪”。

她扮演“邪祟”山精野怪。温应遮扮演开坛做法抓“鬼”的假天师,赚的钱两个人平分。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俩的角色还要轮换着来。

现在温哥哥混的也不算太差,毕竟能给崔氏祭祖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也就是说未来他们也不会太愁吃穿。

至于喜不喜欢她不要紧,她可以追他嘛!

就是目前不知道他可有婚配。

思至此,徐燕芝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开始给温应遮绣香囊。

她决定先试探试探他。

她女红的速度早就锻炼出来了,没过几天,就约了温应遮见面。

但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表姑娘,你在这等谁呢?”

庞青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个时辰了。

徐燕芝看到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香囊藏进长袖,“没等谁,你去忙吧。”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庞青的眼睛。

表姑娘手中拿着的……新的,挺好看的,藏着掖着的……香囊——肯定是送人的。

他猜得果然没错!

表姑娘又要对三郎君故技重施了!

三郎君怎么就甩不掉她了?

只是之前表姑娘对他都是要笑脸相迎,客气说话的,这几回是怎么了?

谁知道她又盘算了什么野路子,花名堂。

庞青摇了摇头,小跑着去通知远处定省归来的崔决:“三郎君,我那日说得没错,表姑娘对你是贼心不死啊,她又打算堵你了,瞧——”

崔决一身月白色华袍徐徐而来,衣袂随着春风摆动。

他顺着庞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假山和一汪池水,哪里有什么表姑娘。

“咦,不见了……”

崔决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不悦,

“你急忙跑过来,就是与我说这种事?”

庞青低头:“不是的,郎君。我来是想通知您,张家五郎提前到了,正在临漳院中等您。”

崔决这才嗯了一声,“他这般着急,想必之前那张字画对他很重要,你速回库房取了给他,如有人拦下,就说我已告知父亲。”

“是。”庞青临走时又往假山处看了一眼,心里叹道,这会其他房的人也陆陆续续定省回来了,希望她是真的走了,又搞这么一出,出丑的也是她。

无论如何,三郎君都不会接受她的。

-

徐燕芝本来想就这么离开的,没走几步她又想,说不定是温应遮对崔府不太熟悉或者有什么事才没到,她等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如再等等。

第6节

现在也不过黄昏,要是太阳落山之后还是没等到,她再回去也不迟。

走回来时,正巧看到庞青急匆匆地离开,她实在不愿和他打照面,便转身藏进假山后。

她蹲在山石后面,一边模拟着自己如何将香囊送出去,一边透过假山的石缝期待着温应遮的出现。

殊不知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被某人尽收眼底。

崔决绕回临漳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徐燕芝猫着腰钻到假山后面,露出一截裙摆,像只没藏住尾巴的狐精。

但他不难看出,她面上算不得多高兴。

失落和沮丧被简单易懂地刻画在脸上,又在一遍遍的重复动作中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那些失落沮丧又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了。

崔决没有在此停留多久,因为她已经透过假山间的缝隙看到了她所期待的人,猛地提些裙摆站起来,因为动作跨度太大,还趔趄了一下。

就在她奔向他的一瞬间,崔决突然被她眸光中的明亮鲜活刺了一下,眼前立时白光一现,脑中似火在烧,亦如危楼轰然坍塌,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

“崔决!”

明媚的少女从假山中突然窜出,冒失地撞进衣冠整洁的郎君怀中,而郎君顺势抱住她,任由她撒起娇来。

少女的怀中还捧着一束鲜花,她献宝似的要将它们送到他的鼻尖下,“我院中的花都开了,全部都是我自己照顾的喔!我采了最好的给你,你闻闻,好闻吗?”

“好闻。”那郎君低头去嗅颜色各异的鲜花,轻笑。

“好简单的评价啊!你倒是多说两句呀!”少女的嘴角下撇,转瞬后扬起笑容,“我刚刚故意躲起来吓你的,你怎么不惊讶?”

“我早就看到你在这里了。”他指着她藏身的地点,眉宇间尽是笑意,“你在那里,有一条没藏住的尾巴。”

……

两段小尾巴逐渐重叠,真实的像是刚刚发生过。

但这绝无可能。

他半年内拒绝了徐燕芝二十又三次,也从未和她多说过一句话,更别提如此亲密、暧昧的举动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揪起来,疼得要命。

好似从这段记忆中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抢夺他的意识,对身体的掌控权的流逝让他浑身颤抖。

恍然间,他又看到她即将跑到他身边,落下的薄汗挂在分明的长睫上,他咬牙后退一步,强装镇定开口道:

“表姑娘……”

“温哥哥!”

一大一小的声音同时出现,让崔决不由立在原地。

徐燕芝哪里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崔决,她跑出来时才发现了这座瘟神。

她当机立断,当没看见!

“温哥哥,我在这里!”

她将手高高举起,摇着手中绣好的香囊,与崔决擦身而过,裙摆如浪花波动。

少女打定主意,头也不回。她扬起的发丝,从青年的尾指间拂过,五指连心,撩起一丝延绵心尖痒意。

从心底被唤起的那抹不知为何的东西,将转瞬即逝的痒化作一把把利刃,见缝插针似的搅动着他的心房。

让他痛苦,让他不可自控。

渐行渐远的徐燕芝当然不知道崔决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觉得他们二人以后就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选择了放下,他也不要再想着和洛浅凝一起恶劣地捉弄她,看她笑话,最后还要把她逼上死路。

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开始埋怨起姗姗来迟的温应遮,“温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温应遮满头是汗,赔着笑脸,

“这回真是我的过错,我那师父忽然找我有事,要我去城里走一趟,结果耽误了一个时辰。”

“真有这么巧?”徐燕芝不信,娇嗔道:“不会是在城里还有什么未了的情缘吧,道士大人?”

要是真有,她这香囊就不送了!

“我在长安城中天天寄人篱下,哪有人瞧得上我啊。”温应遮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轻轻倚靠着身后的红柱,一脸无害地看着她。

徐燕芝正在辨别他的可信度,虽然他俩都是从小地方来长安的,但是要说没人瞧得上温应遮,她可不信。

就温应遮这长相,卖到小倌馆,高低也是头牌。

不过,她看到他又跟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掏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中,“燕娘,我回来时正巧看到翠云楼卖荷花酥,说是最后一盒,好运气地被我买下了,我知道你爱吃甜的,顺道再把这个彩头送给你,能不能原谅我,开心点,嗯?”

翠云楼的荷花酥!

她上辈子就爱吃这口,只是后面离了长安城,再回来时翠云楼的糕点师傅换人了,荷花酥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她也就没再想过。

现在忽然又将原来的荷花酥摆在她面前,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算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啦。原谅你这一回!”徐燕芝抱着锦盒,鼻尖下全是荷花酥弥漫出的清香,方才的怒气都变成了轻飘飘的云,被甜甜的味道赶走了。

她觉得今日收获不错,虽然等待时间不够满意,但是她十分自然地问到了温应遮的感情问题,还得到了原汁原味的荷花酥!

“再有下次,可不会这么简单饶过你了。”徐燕芝假模假样地哼了一声,伸开手掌,将一直握着的香囊展示给他看,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刚要把练习许多遍的介绍词说出来,一道身影蓦地插进二人之间,让她想说的话一下子打了磕巴。

“这是我送给你的呃、我自——崔决?!”

崔决的身形高挑,让她不得不昂着头,被迫承受着他幽深的目光。

她被吓到直呼其名,只得尽量去克制自己不摆出嫌恶的表情,可随之而来的痛感让她不得不纠起眉毛,手腕上的力道,是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扭断的力度。

她被他拽动,猝不及防地跌向他,撞上他的胸膛。

崔决的面色还透着与什么抗争过的惨白,额面覆上一层轻汗,眼尾微红,

与生俱来的自克与冷静,此时随着他愈发炙热的体温,**然无存。

徐燕芝气到咬牙切齿:“这是第二次了吧,三郎君。您这一次,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你个王八蛋!

而他却说:“我只能同你说一会话,跟我走。”

那语气真是奇怪,一点也不像出身优渥,又清风明月的崔家三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