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灵城
【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莫知无用之用。——庄子】
“唉!你啊!我不是说过,天地有理,莫去插手其中造化吗?”昆仑之巅,一白眉男子望着鹏鸟远去的身影,略带埋怨地对自己身旁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沉默良久,接答:“罪由我起,你可不必出手,但我应在其中。”
男子再叹一声,犹如凄风,随风远山而去,曰:“造化弄人,也罢!随他们去吧!”
霎时,朝阳出海岚犹烫,一瞬千里遍金光。猿啼哀哀,峰回路转,人去也,不知何时再归乡。
水牧坐在金泽的背上,飞过一座接着一座的高山,越过一条接着一条的大河。终于,他们来到了青龙使者所在的小国——巫咸。
古书中记载巫咸,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该国之人,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后世古书传说,巫咸国乃神巫所居之处,水牧虽然听过不少关于神巫的传说,但是还真从未亲自到过那里。巫咸国距离南昆仑足有千里,要不是大鹏金翅鸟相助与他,光凭这凡人的脚力,还真的不知道得走多少个春秋冬夏!
在距离巫咸国都暗灵城不远的山头上,金泽停下来变回了人形。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群中,他穿上了水牧给的衣衫鞋帽,并隐去了自己金色的瞳孔。
水牧看着眼前的青年:一身蓝衣博如海,一笑清风赤霞开。茫然不晓人世苦,只管一梦到天白。
金泽虽然已经由仙人点化加速成长,但无奈心智却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童,他对世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除了保护自己的主人,他实在不太懂得其他的什么。
今日,随着水牧一同走进暗灵都,这里新奇的一切立马让他兴奋了起来。
正如其国名一样,在巫咸国的国都里,聚集着许多修习巫术之人。他们玩弄毒蛇虫蛊,卖画符咒魔图,这个地方时而晴天烈日,时而乌云泣雨。
“这真是个好玩的地方!”
金泽有些激动地就要往市集处去,却被水牧一把拉了回来。
“莫要贪玩,误了正事。”
听水牧这样讲,金泽才收回了脚步。他挠挠头,讲道:“都城如此之大,我们如何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呢?”
这样一问,水牧也犯了难。这都城该有万户千家,若要挨个去问,真如海底捞针。
见主人半天不说话,金泽突然双眼一亮,道:“嗳!有办法了!你想啊,那仙人要我们寻的青龙使者,必定是某个大户贵族,在巫咸国内该有一定的名望。我们不如分头四处打听打听,兴许便能知道木府所在了!”
水牧看着他那期待的神情,知道这是他为自己贪玩找的借口。但此刻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照此去试试,也没有什么坏处。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不过,切莫忘了正事。这样吧,我们约在正午之前在北门口汇合。”
水牧这话刚才说完,金泽拔腿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是听着了没有。
水牧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也往闹市里去了。
水牧认认真真地四处寻人打探木府的消息,可惜一连问了八九十个人,一个也没有知道木府的所在。这让他不禁有些疑惑起来,莫不是仙人给的情报有误?又或许那青龙木氏是个行事低调的隐居者?若真如此,那可难找了!
金泽可早就把正经事丢到了脑后,他是哪里人多便往哪钻。这会儿,他来到了一个极其热闹的所在。
这条街也不知是在举行什么庆典庙会,此处人山人海,过往的摊贩竭力张罗,摊铺的卖品五花八门。这可把他给乐着了!金泽诞生这么久,几百年都被关在笼子里,可从来没有这样出来逛过。
走过头里的几家摊铺,他突然发现前面的某块空地上堆满了行人,大家凑在一起也不知在往里看些什么。
满心新鲜的金泽自然不会漏掉这样一个凑热闹的机会,他立马冲了上去,扒开人群,往里一瞧。
原来,是一个杂耍的舞蛇人。场地的中间,有一个大汉光着膀子,两手各抓一条毒蛇。两条蛇吐着杏子,咧着毒牙,好不吓人。那壮汉一边让左边的红蛇盘上自己的头顶,一边又让右边的青蛇绕过自己的脖子。接着,他一吹哨儿,又不知从哪里爬出了一条金色的大蟒。那大蟒像个西域的舞者一般扭动着腰身,柔柔地盘上了大汉的身子。
金泽看得呆了,围观的路人亦无不赞赞称绝。
正当舞蛇者得意洋洋,围观者纷纷准备往外掏钱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笛声,音色异常诡异而尖锐。那盘在大汉身上的巨蟒突然发起疯来,它开始死死地勒住大汉的身躯。壮汉有些慌张地再次吹响哨子,但那巨蟒非但没有停下攻击,反倒越勒越紧。随后,两条毒蛇也开始发狂,青色的那条张嘴一口咬住了壮汉的脖子,那红色的则从壮汉头顶跃下,直冲人群。
围观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一幕不是表演的一部分,遂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逃窜。
金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惊住,他慌忙地快速回神,一把抓下了死咬着壮汉脖子不放的青蛇,将其狠狠摔死在了地上。接着,他又伸手掐住巨蟒的头部,呵气奋力一捏,那巨蟒的头部便碎成了肉渣。
来不及喘息,身旁再度传来惊恐的叫喊,那条红色的毒蛇还在街道上游走。金泽正要回身去收拾它,但见眼前蓦地红光一闪,那条红蛇遂被光线击中,瞬间化成了飞烟……
也不知是何方高人出手相助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人群的气氛才又平稳下来。但此时惊魂未定,不幸已至,回头再看那个舞蛇的壮汉。毒从颈入,七窍流血,早已不治而亡。
金泽有些失魂地往后颠了两步,他明明有能力在第一时间救下那人性命,却因为自己疏忽大意,酿成了眼前的悲剧。
此时,那诡异的笛声再次随风飘传而来。这次,笛声的音调相比方才有所不同。金泽听着那个曲调,突然感到头痛欲裂,神志模糊。
他隐藏的同仁渐渐变回了金色,一股无名的怒火充斥着胸口,心跳急速好似在催促着他马上往外迸发愤怒。
就在他即将完全失控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拽起了他的腕子。
那人带着他一路狂奔,一直到了距离刚才那个地方很远的一条小巷里。笛声已远,金泽这才慢慢平凡了心情。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说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金泽感觉有人正在温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背脊,他抬眼一看,但见眼前站着一位身材玲珑窈窕的女子。红纱遮住了一半的脸,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但那双眼睛流线婉转宛如凤目,抚媚而不失庄重,小巧的脸蛋虽然朱颜半掩,却掩不住其倾国倾城之色。虽有些成熟,但应年龄并没有多大。
正是:朦胧月里现嫦娥,犹揽彩云半遮面。秋波盈盈载星来,娇媚透骨不可掩。
除了水牧之外,金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什么其他凡人,他下意识地躲开了女子正在安抚他的手。有些警惕又不得不感谢地看着她,问道:“……您、您是?”
那女子见他已经缓过来了,遂立马收回了方才的姿态,半含微笑道:“过路顺便救你之人。”
“……谢、谢谢。”
金泽虽不情愿被自己主人以外的凡人救下,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倘若再晚一步,自己方才可能就得失控了!
那女子注视着他还没来得及隐藏回去的金色瞳孔,道:“你可要小心,此地近日正有怪异……”
“你指的是方才的吹笛之人吗?”
金泽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笛声,那旋律实在太诡异了!他只要光想起来,就会又觉得一阵晕眩。
“是的,就是他。”女子言道。
“他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奏出这般让人头晕目眩的笛声……”说到这里,金泽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非是笛声让人头晕目眩,而是那笛声让你头晕目眩。我们凡人听那笛声是没有反应的。但是,蛇类、鸟类,听到那个笛声似乎就容易变得暴躁。”那女子这样说着,抬起双眸似笑非笑、难琢其意地看了金泽一眼。
金泽与她对视,忽一刹那,他感觉到她的眼神好像能把自己从里看到外。他遂立马躲开了视线,不敢再多说半句,以免走漏身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女子见他这个样子,心觉好笑。她于是故意转了话茬,欲要压下这份尴尬。那女子问:“你因何至此?说来听听,没准我能帮你。”
听她一问,金泽更是半天不敢吱声。他心里正不停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问这个女子木府的事情。此时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自己这样唐突会不会反而坏了大事?
女子见他依旧半天不来讲话,心里难免有些不悦,她开口对他嗔道:“好个忘恩负义的!早知你如此信不过我,方才就不来救你了!”
闻听此言,金泽有些急了。他连忙低头作揖对其赔罪,言:“姑娘莫怪!姑娘莫怪!非是在下信不过姑娘,实在是情况复杂,事出有因。姑娘就还是不要掺和此事为好。”
他低着脑袋,半天不闻对方回应,等他再抬头,佳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咦?人呢……”他有些纳闷。
但此刻日悬中天,他须得先赶去北门与主人汇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