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4 希望

【不够真诚是危险的,太过真诚则绝对是致命的。 ——奥斯卡?王尔德】

鼓舞众生的太阳,在东方揭开了黎明女神**灰黑色的幔帐。金色的光线从苍穹洒下,蒸发了花朵上的精灵昨宵夜梦里流出的泪痕。

洛厄尔的马车已经往巴黎的方向焦急地去了,他们昼夜不停地奔驰着,正同脆弱的生命和无情的时间拼命地赛跑。

但在某片蔚蓝的水域里——它是天空遥遥相望却不能拥吻的新娘,在这片海水的深处、神秘的王国失落的陆地的遗迹里,却有一位年轻的女巫正从昏迷中苏醒。

她金色的头发在海水中悠悠漂浮,她躺在一个破碎的神殿的冰冷的石阶上,睡眼被一条黑色的纱布蒙住。

“脑袋隐隐作痛,眼前漆黑一片。我的眼睛被人蒙着了!啊,明明记得我策马想去郊外帮那个女孩寻找解毒的药草,想如今身处何处?又是摊上了什么难劫?”

米歇尔这样说着,心头的紧张感支配了她的四肢,她慌乱地动了起来。

但她很快便发现自己使不上劲、也解不开遮住她双眼的黑布。她又尝试冷静下来侧耳倾听,却无奈怎么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莫非自己已经死了吗?她有些无力似地把神经松散,悲哀自己居然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可突然之间,她感觉有东西触碰到自己的手臂。她下意识地猛地伸手一抓,那东西像鱼一样滑手冰凉。

这时,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对她说话。

“你醒了?你不要惊慌,请仔细先听我说话。”

她看不见,故以为自己听到的也是幻觉。

她扯着眼睛上的黑布,喃喃地自语:“我听见一个奇异的声音,好像少女又好像婴儿。”

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异常困难。她不住地挣扎着,嘴里喘着粗气。

耳边的声音叹了口气,说:“唉,我还是叫你先看见一些光,那样才能相对安心。

“遮盖眼睛的黑纱,被一双纤细冰凉的手儿解开。我睁眼看见四周水蓝,我竟身处大海!稀薄的阳光从头顶的海水透下,成群的鱼虾围着我嬉笑欢快!才反应过来我浑身湿透,四肢无力……啊,我竟然坐在水里!”

米歇尔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拼命地想办法让自己清醒。

这里的鱼虾成群结队,五彩的鱼儿拖着礼服似的鱼尾。那边的珊瑚好像会场上的鲜花,一簇接着一簇,色彩斑驳,竞相开放。

四周一片断壁残垣,可精致的花雕遮掩不住曾经的辉煌。眼前一派欢腾景致,但空房弃瓦隐瞒不了万年的凄凉。

这是梦吧?不然怎么可能呢?!

“怪事,我居然还在呼吸!”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捏住自己的鼻子。这一切虽然是这样的梦幻,却又是这样的真实。

米歇尔快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她怎么会掉到大海里来?

大海怎么没把她溺死?

她为什么能在海里呼吸?

“欢迎来到海底城,米歇尔。”

那神奇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米歇尔环顾四周还是没有寻到声音的主人。

说话的是谁,竟知道我的名字!她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一个蓝色头发的女郎从一株巨大的珊瑚后面出现。

“呀!”米歇尔不禁惊呼:“莫怪我大声惊叫,不是恐惧而是惊讶。但见她长长的秀发飘在水中,金色的双瞳如此夺目。灰蓝的皮肤窄肩细腰,漂亮的臀部长着一条鱼尾!啊,她是人鱼!和我说话的竟是条人鱼!”

人鱼摆动美丽的尾巴来到她的身边,她对她说:“不必惊讶,更不必惊慌。我前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米歇尔看她的双眉好像一对即将分离的恋人一样悲哀地相拥,她的双眸更像一位正在对爱人吐诉相似的姑娘那样诚恳。

任何动物的眼睛都不会骗人,部分人的眼睛会骗人是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说谎。

米歇尔于是问:“什么要事?为何偏找上我?我听说你们人鱼是神的后代,有什么事竟要一个凡人效劳?”

那人鱼接着讲道:“我们虽是亚特兰蒂斯的后裔,却无奈已失去了祖先的力量。我找你来,是因为此生乃你命中所定。你注定不是平凡人,也正因如此才会遭受更多挫折磨难。”

米歇尔听罢心里暗自嘀咕:她说我不是平凡人,又说我注定会遭受磨难。啊,我倒是想当一个平凡人过简单的日子,但是这世界空乏无聊,老老死死真没什么意思。

“说吧,您要我做些什么?”她回头问道。

那人鱼说:“还记得你最近接待的雇主吗?那个银发蓝眼,命中多灾的先生。”

“您说的是洛厄尔吧。当然记得,钱没到手,我和他的生意还没做完呢!”

米歇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又想起了自己剩下的那一半佣金。糟糕,也不知现在是几时了。要是洛厄尔以为她独自回罗马了,会不会把那剩下的一半钱给赖掉!

“我这里有个东西,要你把它带回去。”

人鱼这样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吊坠。

米歇尔从手中接过,仔细一看,好像是一块古老的玉佩。

“这是什么?一块玉佩?”

她拿在手上继续查看着,那是一块奇特的玉佩。形状像两条鱼,但是颜色一深一浅。

“这个玉佩来自遥远的东方、古老的华夏,你一定要收好了,务必亲手……”

人鱼的话还没说完,米歇尔已经自以为是地接了下去。

“是交给洛厄尔吧!”她说。

人鱼摇了摇头,讲:“不,是交给他身边的少年。”

“你是说那个东方样貌的格雷?说起来我看不见他的过去,也瞧不清他的未来。他和这玉佩是有什么渊源吗?”米歇尔说实话有些意外。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事后我会一一告诉。但现在,时间紧迫,你得快把这个拿去交给他。然后,照我说的去做……”

人鱼和她讲了一堆,她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一一点头,认真地记下了。

“我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我会照你说的做。”米歇尔说。

人鱼异常感激地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肯相信我!”

她看上去那样兴奋快乐,就像一位表白成功的少女。

“不是我肯相信你,是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米歇尔说着,把玉佩藏到了自己最深的口袋里。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我们之后再见。”人鱼这样说着,回头就要准备送她上岸。

“等等。我还想再问一件事情。”米歇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叫住了她,她问:“变成了吸血鬼的人类,有无可能变回凡人?”

人鱼看着她焦急的眼眸,抱歉地说:“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不可能。”

米歇尔恍若得知暴雨来临一样地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谢谢。”

她轻声地说着,并在心里唉过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国的钟声净化着来往的灵魂,白色的鸽子飞翔在无云的天空。这真是了不起的建筑,难以想象脆弱的人类竟然能有如此的智慧。莫不是愚笨的意识接收到了圣灵的感召,我听说在那宇宙银河的尽头,有着生命智慧和罪恶的源头。”

洛厄尔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在塞纳河畔、通往修道院的路上。

他高贵俊雅,好像一尊精致的希腊雕塑。举止投足无一不透露着贵族高雅的气质,以及与法国相称的浪漫情怀。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仆人,跟着他的右侧。他那东方人娇小的体格让他看上去更加灵活。

“我高贵的殿下,我们已经到了修道院门口。但恕我斗胆提醒两件事,一是这里重兵把守,进去出来都得和死亡牵手。二是你窈窕的娇娘必须独自留在旅店,圣神的光芒会把她焚化成灰。”他在一旁恭敬地小声说道。

“你说的一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你说的二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必须面对又无可奈何,那就别犹犹豫豫像个懦夫!走吧兄弟,我和你一同去,一同回。这是最后的希望,你我一路磨难都是为此准备。”洛厄尔说。

白色的长袍,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白色的鸽子。银色的头发,似是一轮迷失人间的月亮。

很快,便来到了圣母院前。

天使的号角声似乎轰烈壮观地就响在耳边。这里是圣洁的所在,一切妖魔鬼怪都必需怯怯离开。

“格雷,我要是有去无归——”

洛厄尔说着,猛地停下步子。他话挂嘴边,似是硬咽。

“请您务必活着自己照顾丽莎小姐!”

格雷的语气冰冷坚决,他隐隐有些生气,把头别到一边,不愿看洛厄尔回头的脸。

“……好,我明白了。”洛厄尔应声微笑着,他的笑容还是如此迷人。仿佛把整个季节的温暖都蒙在脸上。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一步一步,不知通往地狱还是天堂。

在离这里不远的某幢楼房的顶端,有两个人,正冷冷盯着他们的举动。

那一男一女,气质孤傲犹如冰山上的白雪,长相艳丽犹似黑夜里的蔷薇。

他们似笑非笑,正在攀谈。

“他们果然来到了这里。”男人的声音稳重低沉,好似午夜大海的哭声。

“和想象中一模一样。”身旁的女人晃动水蛇一般细弱的腰身,勾起了饱满芬芳的双唇。

“唉,不要怪我洛厄尔……”男人说着,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猜他现在也还以为你是位挚友。”女人一边这样回应他,一边用纤细的食指挑弄自己乌黑的长发。

男人摇摇头,笑着说:“不,我知道他从来不信朋友。”

“朋友就是拿来利用的,这是恶魔一贯的哲学。”女人淡淡地讲着,一手掐住了自己的细腰。

“啊,不过更深层一点则是——朋友就是拿来牺牲的,并且要牺牲地心甘情愿、轰轰烈烈——这才是恶魔正真的境界。”男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得意,他的声音像一把魔力的低音提琴。缓缓地唱响最后的乐章。

“有情有义,这是他最大的弱点。”女人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的人影,眼里闪过一丝耐人揣摩的深意。

“无情无义,天下无敌。这是成熟人才能悟透的玄机。”男人这样说着,就像期待大戏开幕一样,期待着即将突发的变故提早发生。

女人笑着继续问他:“你把情报卖给威尔斯,可得到可观的好处?”

“看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而我独自坐收渔翁才是最大的乐趣。”男人说完,大笑起来。

“那么,我们是回去喝酒?还是留下来看戏?”女人指了指前方。

“怎样都好,反正只会有一个结局。”

男人说罢,又开始死死地盯着前方。

圣母院的门口,洛厄尔和格雷已经要走进去了。

这建筑如此宏伟壮观、精致精美。它像一座大山一样肃穆,又像一片大海那样壮观。它高大又精致、威严又浪漫。

“精灵说,潘多拉的魔盒藏在钟楼的顶端。”

格雷回头,对洛厄尔这样说着。他是要请命去取,他已经习惯自己做他的左膀右臂。

洛厄尔点了点头,单手搭上他的肩膀,说:“你小心上去看看,如果遇到守卫,先保证自己活命。”

“明白。”

格雷话音刚落便背上了鹰翼,他矫健的身姿如同飞箭一般锐利迅猛。

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钟楼上。他抬头一看,那辉煌的建筑的顶端果然放着什么东西!

有了!就是那个吗?!

他正要伸手去取,不想一道如雷的金光从空而降。硬是把他的双手抽了回来。

“是谁?竟敢盗取圣物!”

铜钟般的声音威严高亢,数位白翼的守卫手握长枪,从浮雕里、壁画中,显现真身。

他们一个个雄姿英发,威武不凡,他们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好像一群正在南迁的大雁。

“我家主人要此物有急用,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格雷开口解释着,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恳切。

“管你什么理由,我们负责守卫这里,谁都不能把圣物拿走!”

话音刚落,更多的金光朝格雷刺来。格雷一边敏捷地闪躲,一边拿出长剑挡住攻击。

“啧,多说无益!”

他皱起的眉毛好像两个决心已要战斗的战士,他开始进攻反击,而不是一味地闪躲。

洛厄尔抬头看着上空的打斗,不由得皱起了双眉。

但见他双目微微合,沉默恍然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不一会儿,不知从何处爬来成千上万的尸虫,朝着他的身体浩浩****地匍匐前进。

尸虫摇滚般地扭动着身躯,从他的脚跟开始往上攀爬。

它们密密麻麻地遍布了他的身体,并开始狂欢似地大口餐食。

尸虫扭动的声音、以及它们吞噬血肉的声音,嘈杂地响在耳边。

过不了一会儿,它们酒足饭饱逐渐退散,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少年模样的怪物。

此时,有天使的守卫看见了他,他们举着手里的圣枪,冲到他的面前。

守卫们猛地朝他刺去,毫不留情,就像是猎杀一头野兽。

却见他单手一抬,掀起一道威力极强的力波,那些守卫竟已被冲击得倒地不起。

“怪、怪、怪物!”

守卫们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的脸色难看得好像一棵白菜。

洛厄尔瞟了他们一眼,但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正陷入苦战的格雷,张开翅膀正要飞上去救援。

“嗨,洛厄尔,又见面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拉出了他即将离地的双腿。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的声音。循声而看,那个男人身材匀称,气质普通。半长不短的土黄色头发挂在眼前,长满了杂乱的胡须脸庞堆满虚伪的笑颜,沥青色的瞳孔正瞧着洛厄尔修长的背影,暗紫色的长袍兜着清风半掩衣衫。

洛厄尔没有回头,却冷冷一笑。他用冰凉胜过极地的声音说:“我就猜你会来。”

那男人也是呵呵一笑,语调平和地说:“你失去音讯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作为兄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一番。”

听到这里,洛厄尔猛地回头。他双眼充满怒火,盯着他这张肮脏的脸,喊道:“下流的东西!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真是没教养!”

他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就好像不小心被自己饲养的家畜咬了一口。

“你对丽莎做了什么?威尔斯!我和你之间的恩恩怨怨,我要你此刻加倍奉还!”

洛厄尔这样说着,他俯身从自己腐烂的身体里拉出了一根粘血带肉的骨鞭。

他一挥骨鞭,才用了不到三层的力,整个地面都被掀了起来。

可是,威尔斯轻轻一跃,便轻盈地躲开了他突然的攻击。他站在乱石之上,双手交叉地抱着胸口,平静地说:“你要是肯乖乖交出颈骨之珠,助我成就圣器,一切不就简单多了!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老喜欢垂死挣扎。当初是,现在也是……明明跟我才算同类,却偏偏要和神魔勾搭不清……”

“闭上你的嘴!我会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洛厄尔气急败坏,他又一次挥动骨鞭,这次用了有七层的力道。就只听,一阵天崩地裂地晃动随之而起。接着,眼前的大地裂开了一道及深的口子,附近的人类好像过街的老鼠那样四处逃窜。那些街边矮小的建筑都被愤怒的大地吞了下去,恐惧和惊慌四处奔逃,把原本圣洁的安心和平静都赶到了坟墓里。

就在大地的裂口快要开到威尔斯的脚下,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撑开臂膀,一股混沌的黑风垫在脚下、撑起了他的躯体并扬起了黑色的长袍。

他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大笑着看着凡人痛苦的哀叫。

“和恶魔走得太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不知道吗?”

他接着刚才未讲完的话,继续说着,似乎天地坍塌也丝毫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恶魔如果不自私就不叫恶魔,恶魔如果没有智商也不叫恶魔。”

他平静的语气仿佛在和故友悠闲地谈天。洛厄尔挥动骨鞭朝他直直打去,威尔斯身边的房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地全番倒塌,可他自己却依旧毫发未损。

“这个怪物……”洛厄尔不禁拽紧了拳。

威尔斯的力量已经比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提升了不少。当初,他们在凡间相遇,威尔斯还对圣光有所惧怕,对魔力有些顾及。但现在……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肆无忌惮?无视了神魔和自然,只顾自己纵横天地……

“恶魔就是这样奸诈的存在,但他们比天使要有趣得多。他们不会让你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即便其实从头到尾都在出卖着你。”

威尔斯继续大笑着,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远方建筑物上窥视此处的一男一女,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洛厄尔一声怒吼,使出十分的力道再次挥动手里的骨鞭。力波好似狂风龙卷,地面不禁被连番翻起,大地新开的伤口里,更是流出了赤色的鲜血。那血液滚烫,把周遭的一切都烤成了焦碳。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你体内另一半白色的东西要是不在的话,你可能会比现在强大得多。可惜啊!”

威尔斯依旧悠闲地跳着轻盈的舞步,他好像一个小丑,灵活地穿梭在各种早已预料的障碍。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却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本色如此。

只见,他把右手的拇指放到嘴唇边,双唇微微一扬,他张开口用牙齿将拇指的尖端咬破。那乌黑的血液在伤口的缝隙里好像毒蛇一样扭动着,他一挥右手,一道长而有力的血鞭重重拍向了洛厄尔白色的翅膀!

这逆天的力道光速一般地从空而降,洛厄尔闪避不及,惨叫一声滚落地上。而他那半翅膀所在的陆地,已然碎成了一片滚烫的粉墨。

威尔斯简直就像《启示录》里所写的魔龙,威力巨大,让一切有生命的都对他惧怕不已。

原本就因为在圣地,洛厄尔魔性的一半力量被压制减弱,他一直是在用自己另一半的力量勉强撑住。但现在,他等于两遍都受了重伤!

他吃力地抬头看着威尔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和他力量的悬殊怎么会变得如此巨大。

“为、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在圣地里,他的力量却丝毫不减……”洛厄尔拖着受伤的身躯,那原本就已经腐坏的躯体,现在看上去更加破乱。

他只觉喉头瘙痒,奋力一咳。一口黑紫色的鲜血伴着几条濒死的蛆虫一起翻出了喉腔。

蠕虫在血液里挣扎着身子,没过一会儿便再也不再动弹。

威尔斯迈着颇有节奏的步子,悠悠走来他的身边。他边走,边还像唱歌一样地在嘴里念道:“你想知道我的力量为什么丝毫不减?我亲自来告诉你吧愚蠢的孩子!他们说你非神非魔,却其实只是半神半魔。而我才是真正的非神非魔,不属于天使,也不是妖兽。神魔的力量有相通的源头,所以他们才会互相抵制,才会相互厮杀。而我的力量就是我的本身,既没有天敌也没有生命!所以我不老不死,所以我永世长存。哈哈哈,来吧,洛厄尔,我亲爱的弟弟。你也来成为我的力量吧!”

他奸笑着,步步向洛厄尔逼近。

洛厄尔想要反击,却无奈身体好似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一半血液沸腾却已受重创,另一半濒临灭亡奄奄一息。

他极不甘心地握紧骨鞭,想在他来到眼前时近身袭击。却不料那吃力的动作早已被对方看在眼里。

威尔斯再抽血鞭,一把拍向了他另一边的魔翼。洛厄尔的眉头像两个慌张的囚犯一般紧紧相拥——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痛楚。

“殿下!”

还在上空同守卫打斗的格雷,余光瞟见了自己身受重伤的主人。他心急如焚,只想快点夺取魔盒,赶下去救援。

但那群死脑筋的天使,好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苍蝇!他们死缠着他不放,数量众多,杀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你这放肆的妖孽!休想从我们手中盗取圣物!”

守卫们坚决的说着,他们的声音恍若圣母院的钟声,空旷而神圣。

格雷一边招架着他们的攻击,一边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再次投到了他的主人身上。

洛厄尔趴在地上,吃力地看着眼前的强敌。

威尔斯摇了摇头,做作地说:“哎呀呀,这样就不行了吗?你未免也太让大家失望了。”

他大笑着,笑声如同拉锯。他一把抓起了洛厄尔受伤的双翼,洛厄尔如今恍若一只中了枪伤的猛兽!

洛厄尔吃力地撑开眼睛,咬着牙,愤怒而不甘地盯着威尔斯丑陋的脸。

这个怪物……他心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却怎奈力不从心。

“殿下!!”格雷忍不住大喊出声。

天使的守卫,还如铜墙铁壁一般盘旋在他的周围。格雷心里一紧,挥剑声怒吼道:“可恶,你们这群杂碎!快给我滚开!”

正在这时,他体内突然迸出一道太阳般的金光,那光辉耀眼无比,好像黎明后的第一缕曙光,又向旭日后的最后一抹斜阳。

天使的守卫大惊失色,他们看着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意味深长地面面相觑。

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扬起洁白的双翼,分别飞回了天国和壁画、雕塑里。

天使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格雷愣在上空,半天也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反正,现在那些烦人的家伙都已经不在了!

他回神于是立马取下了钟楼上的魔盒,挥动白色有力的鹰翼,迅速地掠回到了洛厄尔身边。

“殿下!魔盒已经拿到!”

他一边急速地飞驰,一边撕声大喊着。

洛厄尔吃力地抬头回应他:“打、打开……”

于是,格雷猛地掀开了魔盒的盖子,本想会冲出什么奇异的光芒从而扭转整个局势。

可是……

“……!!明明拿到了钟楼上的魔盒,里面却空无一物!”格雷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神情就好像是被自己的至亲欺骗了一般。

“明明步步按照神明的指示,如今却全盘尽输!”洛厄尔全身无力,他仿佛一棵已经注定要枯死的大树,风干的枝干早已失去了抵抗狂风暴雨的力气。

“难道是神明欺了我们?”格雷恍若一片永远都不会再有星光的黑夜。

“莫非是我的命已该绝?”洛厄尔如同一个再也不会飘雪的圣诞节。

他们主仆俩相互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威尔斯在一旁咧嘴大笑,他的笑声点缀并加深了他们心底的悲哀和凄凉。

良久,洛厄尔轻声地启齿,他平静着语调,对格雷说:“你带丽莎离开这里,从此之后,不要再与世间有任何纠缠。哪怕力量再强大,你也没必要自己给自己背负责任,记住,一切的必须都是我们自己的一厢情愿。不去行善,就是最好的善行。不必为恶,因果都有报应……”

洛厄尔说完,居然自愿地跟在威尔斯的身后。

威尔斯早已在一旁开好了通往地狱深处的大门,那门漆黑混沌,好像去了就再也不能出来。

洛厄尔明白,格雷和威尔斯拼命根本就是死路一条。那既然天意如此,那就犯不着再白搭一条性命。

他和他兄弟一场,但是命运却是两条。不能说他想要救他一命,只是觉得自己的命运自己承担就够了。

“殿下!”

格雷听懂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悲哀地一声大喊,洛厄尔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他迈着优雅地步子,继续向前走。

他边走,边嘴里继续喃喃地说:“我错就错在太信天命,不信自己。倘若能够从头再来,无情无义,绝情绝爱。”

威尔斯和他同时迈进了漆黑的大门,那一刻,白色残破的长袍、以及那银色如同明月的秀发,被黑暗一齐吞没。

“殿下!——”

格雷无力地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魔盒,在断壁残垣的废墟中,他悲哀地仰头不住地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