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苏啸天苦笑了。

“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我们的药材,质量的确是足够好,而且也确实有很多人在抢着要我们的药材,价格给的也不错,但是问题却出现在我们的内部。”

程宇跟在后面,静静地听着。

“虽然我们屯子种植药材多,但是药农们却并不齐心,经常是各自为战,甚至相互之间竞相压价,导致药材卖的价格很低,而最终便宜的,也是那些外国人。”

程宇有些疑惑:“既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为什么不成立一个组织呢,专门组织药材价格的组织?”

“本来就要成立了,但是却被后来的那个福田先生给破坏掉了,他成了中药联合合作社的社长,结果药材这一项,不仅挣得少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不挣钱了。”

又是这个福田。

“那直接把这个社长撤掉不就是了?”

“屯子里的人几乎一半都是他的信教徒弟,哪里还会管这种事情。况且人家手里还拿着县政府送的小红旗,还是救济穷人的大善人,哪里管的了。”

程宇心里暗道,那你还不是照样把他给揍了一顿。

一说到福田的话题上,似乎永远都只有坏事,两个人很快就没有话说了,也没有心情说了,于是俩人一路走,很快就走到了屯子的一处两层小楼面前。

如果说刚一进村就让程宇感到惊奇,那是他在为农民们的生活进步如此之大感到惊奇,而当他看到这座两层的白色小楼的时候,则就是为村民们的欣赏水平之高感到惊奇了。

这是一座仿中欧巴洛特风格的住宅,棕色和白色的大面积运用,还有那精致的汉白玉栏杆在其中点缀,让整个楼房凸显出一种特别的味道。

“这就是那个鬼子的家。我去敲门。”

苏啸天虽然嘴上说是敲门,但是当他走到那扇电子闸门面前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地咣咣两脚,只踹的那点闸门格朗朗地响个不停。

“出来!”

这一声吼的有多大声不必细说,反正几乎整个屯子里的狗都开始狂吠。

“咣咣!”又是两脚。

“出来!”

这一声过后,狗吠顿时消减了一大半儿,似乎听的出来,这个声音不好惹。

正在程宇纠结这个方法是否管用的时候,从院子里面走出来几个人。

看穿戴,还挺有派头的,不过看手腕子戴的金色劳力士却又多了一股浓浓的土豪味儿。

“这是谁啊,眼瞅着天黑了也不让我好好吃顿饭啊?”

“哟,看着眼熟啊。”

“这不是老苏嘛。”

老苏?程宇心里有些疑惑,这些人认识苏老爷子?

还真是。

苏啸天刚才还腰板儿挺直气势汹汹,但是当他看清出来的人是谁的时候,顿时也有些心虚。

这是村子里面的村长和村支书,还有几个村里的干部,都在这里。而那个福田,则站在了人群的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妈的,这个王八蛋,敢叫村长他们来压我。

苏啸天一肚子怒火。

那个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大肚子村支书走上前来,负手而立,虽然笑眯眯的,但是眼神中的那份十足的官气,任谁都看的出来。

“老苏啊,这我就熬说你两句了,相亲之间,难免有些矛盾麻烦的,但是咱们要有事儿说事儿,再怎么着,也不能踹人家的大门不是。”

苏啸天脖子一梗,眼珠子一瞪,看着福田说道:“谁跟他乡里乡亲,这小子就是个鬼子,是个杂种。”

被苏啸天这么一瞪,福田不自主地突然浑身一哆嗦,他已经被这个老头儿给打怕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满头白发的老家伙怎么能够出手那么重呢。

“咳咳,”村支书的咳嗽声中夹杂着非常不满的情绪,同时也在用这声咳嗽给所有人提了个醒:“老苏啊,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过两天再商量。你要相信政府,相信领导,更要相信领导班子。好了,先这样,我们正忙着呢。”

苏啸天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虽然是当过响马杀过人的角儿,但是在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和平时代,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些什么。

苏啸天不能做些什么,可是他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实际上是一个比他还要倔,还要更加对小鬼子不客气的人。

程宇看到刚才那个将军肚跟一个将近九十岁高龄的老人说话的时候,竟然一点儿都没有作为后备的自觉,而且刚才连那扇电子闸门都没有打开,就那样隔着一道门跟老人说话。更加客气的是,明明他一身的酒味儿,结果还在撒谎说自己正在忙,忙着喝酒?

天子拥有百万疆土,尚知君轻而民重,你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儿,有什么资格对一个九旬老人大呼小叫?

怒火翻腾到最后,终于犹如一座活火山喷发出来。

“站住!”一声嗓门儿不高的喊叫,但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几个转过身马上要走的干部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怎么着?路见不平?还是拔刀相助啊?”

跟我来这套。程宇也不说话,只是满满地走上前去,然后学着苏啸天的模样,一脚踹在了那电子闸门上,这一脚看似没什么份量,但是那带闸门的下场却是跟方才完全不同。

整扇门就那么突兀地从墙上的连接处倒了下去,像是一条被扭断脖子的野蛇,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

对面的那群乡村里的干部顿时惊呆了,其中还有一个派出所的所长,看到此情此景想到的不是怎样缉拿此人,而是考虑用多少钱来贿赂他,然后不杀自己。

程宇一脚跨过耷拉在地上的电门,站在将军肚的面前:“怎么称呼?”

“……兄弟,犯不上这样吧?哪条道上的?对下山头呗?”

村支书早年也在外边儿混过,不是一直好鸟,头顶上这顶“村支书”的帽子还是花钱买来的,所以到这个时候,还想着用江湖上的套话来寒暄一下。

行有行规,也有术语,所谓的黑道,早年间为了避免被官府给查处,所以专门制定了一系列的用于短暂交谈并且只有内部人士知道的术语,也就是黑话。

程宇虽然也是皇宫里的太医,但是在进皇宫之前也曾经跟着师父走过万里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八九年,这江湖人士之间的黑话儿也学会了不少。

听到这个家伙开始用黑话套自己,程宇心里虽然冷哼一声,但还是聊了起来:“我混江南道,这次是走远路探亲戚,只是亲戚没寻到,却碰到了过路桩,还请把头给搭把手。”

将军肚面色稍微一沉,然后又恢复了神色,接着问道:“山上可有真龙,地下可有麒麟?”

程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挽起袖子,伸出了两跟手指,比了一个“八”字,然后左右晃了晃。

“兄弟,没别的办法了吗?”

程宇还是不说话。

旁边的人有些听不明白了,这俩人说的这是啥啊?

其实,他们两人刚才说的话,都是在明清时代甚至更早时期就出现的江湖黑话儿。

“江南道”,自古混黑路的人就分南北,南方贩盐,北方产铁,这两样都是绝对的军用物资,因此,时间一长,江南道也就是说长江以北的南方。

程宇说的“走远路,探亲戚”,意思就是说,自己是外来的,是到这里来找人的。

路上碰到“过路桩”,这过路桩指的自然就是那个福田了,走路的人和马匹就怕那些躲在落叶里的枯木桩子,万一被绊倒了,绝对是鼻青脸肿,而那马蹄子如果绊伤了,那这匹马也甭要了,直接杀掉吃肉算了。

“把头”,就是老大的意思,只是一个尊称,实际意义并不大,可以的话,找个乞丐问路也得称呼人家把头。

“搭把手”的意思就是说帮帮忙,行个方便。

而那个村支书说的“山上可有真龙,地下可有麒麟”的意思就是,能不能找人进行调和,天上的真龙就是上层人物,而地下的麒麟就是那些辈分高的民间地头蛇。

程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八”和“办”谐音,并且晃动了一下手指,意思就是说,办不到。

村支书有些沉默,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显就不是善类,能够懂得江湖黑话儿并且熟练应用的人,不是底蕴十足的豪门大族就是常年混迹江湖手上有绝活儿的高人。

蠢货!废物!老子给了你那么多钱,想不到你这么没用!

看到前面的局面似乎僵持了下来,站在后面一直不说话的福田心里狠狠地骂了那村支书一顿。

福田一郎是日裔的华人,也是遭受奴化教育之后不思悔改的典型,而且倭国对物产丰饶的东北依然贼心不死,所以就暗中派了大量的汉语流利的人进入到了华夏,流散在全国各地,而福田一郎,则就是东北地区的一个小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