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出了门之后,甩了甩袖子,把被苏洛拽出的折痕抹去,唯夜不紧不慢的说。

这恰恰是苏洛最讨厌他的地方,很多时候明明自己着急的要命,他却没事人一样。所以不止一次的想,万一自己什么时候真的有危险,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

“懒得说了。”本来苏洛就是藏不住话的人,看这里没其他人,自然是会跟他说的,但是看他这副样子,还真没了兴致。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

“哼。”苏洛大步走在前面。

“这次走丢了,看还有没有慕承帮你。”即便这么说着,他却也还是加快了脚步跟上。这次出门,相必是错了,因为这一天,都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天命,唯夜也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总是自视甚高的,觉得只要自己留心,就可以规避很多。可是更多的时候,却觉得是自己被天命玩弄在鼓掌,无法逃脱。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捉弄,越是想躲的,就越是躲不掉,甚至,找上门。

其实,苏洛倒是也没想起什么大事。不过是慕夫人在那里的自言自语,她听懂了。苏洛,她就是那个苏洛。只不过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也就是上次和唯夜出门的时候,也是在这山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子。现在想来,慕夫人也算是故人了,自己没认出她倒反而险些被人了出来。

“以后,还是不随便出来了,即使出来也去陌生的地方好了。”嘴上说着懒得说,苏洛还是这样跟唯夜说道。

不过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倒是让唯夜摸不着头脑。

总不出门,着走了一天,闹了一天倒也是累坏了,所以回去之后,两人都不再理论什么,各自休息了。往往就是这样的,有人从旁劝架,越帮越帮,反而是放任自流来的更有效些。

仿佛又回到了冬天,那年的冬天。

好冷,好冷……

即使在这本该常年绿树成荫地方,也是被冰雪覆盖,寸草不生。

天地间,都是白色,看着好刺眼。

我喜欢白色,可是现在,我很害怕。

这白色,让我想到了死亡。

曾经以为,死亡与我无关,纵然我什么都不会。可是,长生,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我不在乎死亡。

直到那年,我才知道了死亡的滋味,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本来嘲笑世人害怕死亡是懦弱,可是,当死亡临近,才知道原来,我,也害怕,很害怕。

没有人,没有路,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漫无目的的。

可是,这走着的真的是我吗,我看不见自己……

是啊,自己如何看得见自己。

如今,我眼中的世界,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连我自己亦没有。我将双手伸到眼前,想看看自己,可是没有,我看不到自己的手,眼前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我明明能感到自己僵硬的双手触碰到同样因寒冷而僵硬的脸,可惜,眼前除却白色一无所有。

我尽力的跑着,希望看到些别的,我不想满眼看见的都是白色,我不想……但是,我却越跑越茫然,慢慢的,我感觉不到自己在跑着的双腿,除去思考,我感受不到我身体的存在。

天,下起了雪,落了下来,却不觉得冰冷。

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只是害怕……

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在雪中舞动。

那是一个红色的身影。

最讨厌别人穿红色的衣服,显得那样俗气。

可是,此时来不及讨厌,这个女人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她,是我唯一的希望,甚至,就是我救命的稻草。

那是个女子,在雪地上起舞,衣带翩然,广袖流仙。

瘦弱的身姿,在风雪中不见动摇,让人,那么想去抓住她,只有抓住她,才能逃出这一片白。

可惜,我抓不住她,她离我永远那么远。我跑近,她远离。她明明是在原地舞动的,可是,我却永远无法触及她。

我猛然想起,这女子,本该是我讨厌的。是的,我讨厌她,即使我不知道她是谁。

我讨厌她,不是因为那一身红衣。

可是,为了什么,我实在,记不得了……

“还是忘不掉吗?”

一个好听的男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忘不掉?忘不掉什么?我现在根本就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回头看去,一个男子看着我。

淡紫色的长袍,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束了起来。表情让人看不透,耐人寻味。微微扬起的嘴角,是在笑吗?柔和的笑,看起来让人舒服,可是,并不轻松。虽然笑着,我却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忧伤。这是怎样一个人,永远淡淡的,那不是淡漠,也不是亲近。若即若离,让人抓不到头绪。

他向我走近,让我不知所措。这人我从未见过,对于陌生人的靠近,或许我该躲避。我正在想着,他却径直穿过了我,走到了我的身后。

穿过了我?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顺着男子的目光,我看到了我身后的人,那个站在窗边的人。

是他……

虽然,他的斗笠周围垂下的黑纱将他的头挡住,看不清相貌,可是,我知道那是他,很熟悉。却不曾细想,他,是谁。

永远的白衣,虽然和雪同一颜色,可是看着没那么刺眼,这样纯净的颜色,只与他相配。

他望着窗外,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外边。大雪纷纷落下,和刚才一样的情景,只是,少了那抹红色……

少了红色,我怅然若失,不是不喜欢么,不见了应该开心才是。心口的位置有些疼,那红色,是心么?即使看的顺心了,可是少了心,总是空落落的,即使是破碎的心,也是要有才好的。

窗子?此时我才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原来我已经在屋子里了。虽然窗子是敞着的,可是屋子里的炉子是点燃的,我眼睛看着他们,身子却不由己的靠近那暖炉。经过刚才的严寒,我现在觉得我几乎要被炉子里的火烤化了。靠得太近,不小心碰到了炉子的边缘,烫的我不由得退后了几步,我怕叫出声来,就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看那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我才想起他们大概是看不到我的。

既然看不到我,那我就随意一些好了。我肆无忌惮的走来走去,左右权衡着,在他们与火炉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样才使我觉得舒服一些。

调整到舒服的位置,我便可以专注的看着他们,其实主要还是看着那一袭白衣的人。我喜欢看着他,没有缘由的。刚才我所看见的,只是他所想的吧,他想着刚才的情景,我想着他,因为太想,所以他所想,就是我所见。

仿佛没有听见紫衣男子的话,他连头也不曾回。诚然,窗外的景色很美,但是也很冷,冷到我害怕,真的有那么诱人么?还是他已经深深的陷在其中了。

“别看了,无论你多么执着也回不来的。”紫衣男子走到他前面,关上了窗子,隔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语气里透露出无可奈何。

“我总是觉得,只要我在这里等着,盼着,她就会回来的。”他说着,像是回答紫衣男子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无视着人。他们两个一起无视了我,他也无视了自己的朋友,他们大概是朋友吧,还是很好的朋友。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我不在乎的,只要能这样安静的在身后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总觉得这气氛怪怪的。我很想上前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再说了,即使我说话他也看不见我吧。我真的不能被看见么?

正对着我的,是一面铜镜,很大的铜镜,大到可以把一个人全都映在里面。可是铜镜里没有我,只有一袭红衣,还有火炉,衣架。这红衣很眼熟,就像是那人穿着的那件。

“你也该回回神了,两年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你看你,屋子里还摆着她穿过的衣服,又有什么用呢?”

紫衣男子走向我,也就是红衣的方向。

“你越发的不仔细了,这红衣皱成一团你也不展开。”

我想闪开的,可是避之不及。紫衣男子将红衣展开,可是我分明觉得,他展开的是我。

或许是我离着红衣太近了他才碰到我的,我回头看去,没有,除了衣架什么都没有,而且我是挂在衣架上的。

我仔细的看向铜镜,除了紫衣男子,没有其他人,我看到了我自己,那袭红衣。

原来,我便是那红衣。

怪不得,我那样恨她。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目光是否只是停留在她的身上,可否为红衣留恋过,是否在红衣上停留过,哪怕只是转瞬。

那只属于红衣的目光,与她分毫无关的目光是否存在过。

真的很想知道……

我看见他脚下的青砖湿了,他在为她流泪吗,他居然在为她流泪。是,为她流泪,已经看到腻了。还是放不下,那走了许久,再也不回来的人,为何还是不舍?

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奢侈。

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可是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见了,是否也会有人为我流泪,我不稀罕别人的眼泪,我只要他的眼泪。

一梦醒来,泪水浸湿了被褥,他未曾在意过我,我却为他流尽了此生的泪。

这个梦做了太久太久,我几乎都要相信那是真的了,可是,这不是真的,甚至是荒谬。

我只是我,不是红衣,更不是她的。

只因我太想念他,而那年他离去的时候,只带走了那一袭红衣。

红衣才是与他永生相伴的吧,如果这样,我愿为红衣……

原来,爱,竟卑微至此……

一梦醒来,方至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