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活不长了,他自己一直都知道。
自打十二年前他下定决心并付诸行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活着脱身,只要能报仇,死有何俱?
因而就算他成为了一个药人,每天都试十几种药,拿毒药当饭吃,他也从未生过退缩之意,甚至在试药之余还苦练武功,昼夜不停。
他体质特殊,没有被那些穿肠烂透的毒药毒死,却成为了一个浑身是毒的毒人,在武功修炼一途也极具天赋,短短十余年时间,就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但,也没几年回头了。
他的身体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实际上却已经被毒药侵蚀得千疮百孔,经脉筋骨,无一不是靠那些相生相克的毒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就好像他已经变成了容纳毒药的器皿,任它们在里面搅动,可毒药药性本就千变万化,平衡是偶然,崩坏才是常态。
最迟三年,他的身体便要被这些毒药腐蚀殆尽,走向消亡。
所以灵玺说的一点都没错,血毒不仅没有解药,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法抑制。所谓缓解痛苦的药,也不过是像他当初一样,靠着加深血毒浓度来让浑身经脉对毒性不那么敏感,麻痹痛觉,让中毒之人感觉不到痛罢了。
他沉默半晌,笑容也装不下去,只面无表情道:“你都知道了。”
“我说过,你为何而来我并不感兴趣,想必白少侠也看出来了,你要的东西飞云山庄没有,如此,今晚我们便分道扬镳,白少侠也不必再苦心跟着了。”灵玺没再看他,径自忍着身上的麻痒,开始调理起内息来。
“你怨我?”白钰盯着她那苍白透明的小脸,眼中暗色翻涌,“也是,你是该怨我的。”
他害得她活不过三个月,还每日都要受这样的折磨,任何人都没法不怨。
如果他现在说当初是灵玺在睡梦中抓住他,他见她太痛苦才给她一滴血,以为她可以像自己一样,毒性在体内制衡,至少还有十几年活头,她会信吗?她必然不会信的。
怪只怪他并不知道灵玺会医,能解开身上的毒。
说到底,最可恨的还是当初给她下毒之人。
想起上山路上那对男女说的话,白钰眼睛眯起,嘴角也绷得死紧,凶煞之气显露无疑。
**的灵玺一直没有说话,等毒性褪去睁开眼,发现他竟然还在,这才轻嗤道:“白少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白钰眸光闪动,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推窗声响起,两人皆警戒起来,却见进来的人是凌霄。
“都在等我呢?”凌霄跳进来,笑着坐到桌子旁,到了杯茶一饮而尽,“我跟你们说,我看到大师兄了!”
听到这消息,灵玺也顾不上撵白钰走了,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在哪看到的,他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你听我说啊,我一路跟着那两个人,路上还碰见天威门的弟子了,我看那两人可不简单,天威门弟子都恭恭敬敬地跟他们打招呼。”凌霄啧啧两声继续说,“我躲得好没被发现,等天威门的人过去,就跟着他们到了后山的一处山洞里,你们猜怎么着?”
“快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灵玺简直想给他一脚。
凌霄扁扁嘴,“那山洞从外面看着普通,里面却机关重重,若不是我聪明,跟着他们的脚步走,只怕都会有去无回。越往里面走就越暗,我怕被发现,看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便没有再跟。屋子里有光透出来,在最外侧一个笼子里,我看到了被绑着手脚的大师兄。”
“原本我还想着进去救他的,可他看到我后一直示意我快走,我就先回来了。”凌霄放下茶杯,深深叹口气。
灵玺蹙眉,“你是说,那山洞里有人造的屋子?”
“没错。”凌霄连连点头,“里面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但我不敢靠得太近,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山洞就在天威门后山,如果是其他人大费周章地在山洞里建屋子设计机关,那天威门的人不可能不发现,也就是说,山洞以及里面的布置很可能就是天威门的。
这也解释了为何薛培风下午刚被带走,晚上就出现在山洞里。
知道他还活着,灵玺松了口气,“辛苦你了,被关一天也累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休息只怕是不能够了,我听之前遇到的那群天威门弟子说,天威门已经开始到各大客栈搜查了,我们名字还在客栈掌柜的登记册上,等他们来这里后再跑就晚了。”凌霄又喝了口茶,“得马上就走。”
灵玺心知会有这么一遭,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原本还想着明早走呢,现在一看,明天走定就来不及了。
她肯定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回房收拾,我哥的东西也别忘了,我这就去告诉徐师兄,马上走。”
两人分头行动,白钰亦步亦趋地跟在灵玺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是单纯地跟着。
直至走到徐景门外,灵玺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少侠还不离开,意欲何为啊?”
白钰薄唇微抿,黑亮的眼睛失落地黯淡下去,语气低沉道:“天威门人多势众,我与你们师兄妹三人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怕灵玺生气似的,他又紧接着说:“你放心,等出了凉州,我自会请辞离去。”
对上他洒脱中暗藏决绝的眼神,灵玺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妥协道:“随便你吧。”
她敲门唤徐景的名字,徐景立马跑来开门,他坐在窗前等了整晚根本睡不着。
将情况简单同他说了一下,他也同意撤离,四人收拾东西往城门赶去。
好在凉州虽然戒备森严,却只管进不管出,他们没遇到多少阻拦就出了城。
这个时候,白沟河上已经没了渡船,他们在渡口处转了一圈,发现在不远的山坡上有一个破庙,里面有火光闪烁,可见已经有人在那住下了。
灵玺与白钰对视一眼,“去看看。”
其他人也点头,小心戒备着往破庙走去。
里面的人显然也察觉到有人过来,他们一开门,发现对方几人也正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四目相对,灵玺又惊又喜,“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