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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书媛离开的第六日上午。

日本当局怒不可遏——他们扶持的张贺昌,于昨晚被黎璋枪毙,与他一道被处决的是还有张的亲信,而一贯和稀泥,极为低调的黎璋也不装了,当即表明誓死不从,西南军上下,谁投日,就枪毙谁。

日本人当即给出最后期限,明早8点前,如果黎璋的西南军不满足他们以下几个条件,他们将从海陆空多方位对西南地界进行攻击。

首先,必须交出下令残杀他侨民的罪魁祸首——乔书媛;

其次,立刻释放西南地界,还被关押着的日本侨民;

第三,赔偿一千万大洋损失;

第四,允许日本人在西南地界经商、居住、投资办厂;

最后,作为补偿,让出西南地界的煤矿开采权和火车营运权,由他们经营。

晚上的时候,再次开会,会议室的座位已经空了三四个。

黎璋拄着拐杖,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上座。

底下众人纷纷噤声。

许久,黎璋环顾一周,沉声道:“在座各位,一起看看日本人提出的这五条,有何感想?”

众人目光坚定回看向上座,声音干脆一致:“但凭大帅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黎璋缓缓起身,“我不是想让你们去送死,诸位都是我黎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们曾经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没有大抱负,不似东北项易鸿整日想着开疆拓土,扩大版图,也没有本事像陈桐那样搞钱有方,各位兄弟,跟着我黎璋,受苦了。”

突然看到大帅冲他们弯腰,深深地鞠了个躬,

高敬是个老大粗,没什么花言巧语,急切道:“黎老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我们都听你的,绝无二话,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不就是打小日本么?兄弟们都等着呢,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立马拉军队跟他干。”高敬一身匪气,“你当谁都像张贺昌那狗东西呢?贪生怕死的紧,您要是真听了他的鬼话,投靠日本人,我们才不齿了!”

“让我西南地界落到日本人手上,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就是死了,都没办法去见底下的列祖列宗!”

“大帅,您放心,我们这些人分得清好赖,留在这里的,都是甘心情愿跟着您的。”又有一位督军站出来道。

“不就打仗么?以前又不是没打过,就算小日本武器装备比咱们好,可我西南军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大不了同归于尽就是,谁怕谁?”

“就是!”众人都站了起来。

黎璋下定决心,“好,那我废话就不多说了,小日本敢打,我们就狠狠回击过去。坑杀我百姓,占我西北,如今还敢来犯我西南,再忍下去,就是我西南军全体士兵的耻辱!守卫我迪南地界,是我西南军人的责任,我们把他狠狠打回去!”

“也让项易鸿、陈桐的东南军和北伐军看看,我西南军不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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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西南城中乱作一团。

自从日本人向黎璋政府提出“五款和解条约”后,西南地区的进步人士纷纷站了出来,拿起笔杆子谴责日本人狼子野心,揭露日本人妄图用对付清末政府的那套——通过一纸条约,要求割地赔款和解,侵占我中国国土!已经占有西北,现在又企图连通西南。

西南地区的百姓思想相对西北,东南,一直是较放开些的。当项易鸿还想着堵住文化人的嘴,驱赶爱国进步人士时,黎璋左拥右抱,享受生活,好不快活,所以,不少被驱赶的爱国人士落到了西南地界;当孙寿南还在暴力镇压境内起义时,黎璋还在盘算着拿儿子去联个姻,买个好价钱,骗个金疙瘩回来。

就他们这个看上去不怎么中用的大帅,竟然直接在全国报纸上刊登了他西南军的立场:“战则存,和则亡,西南全境紧急戒备,西南军抱必死之决心,驱逐日本人。”

一时之间,迅速传播,延续至全国范围。

西南各行各业纷纷响应,其中不乏潜伏在内部的中共地方组织和国民政府成员参与其中,倡导中国人都团结起来,这件事不光光是西南军一方的事,而是全民抗战之大事。

傍晚的时候,西南军这边已经开始调兵遣将,西南地区各省市的地方军队也迅速向重京城归拢,守卫重京城的西南守军也开始挖掘战壕。

日本人一时之间有点被黎璋这一手闹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手。

原本,在他们看来,自认为是做了让步的。

他们没有要求严惩当时指挥战争的黎家兄弟,而只要求追责乔书媛,就是想给黎璋一个台阶下。

如果让黎璋交出他两个亲生儿子,他必是不愿的,反而容易激起他的抗战心理。但是儿媳妇就无所谓了,不过是一个外人,还是个女人。

况且,从他们得到的确切消息来看,当时,炮轰两军舰、拿他侨民当肉盾的命令,就是乔书媛那个罪魁祸首亲口下的,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向黎璋要1000万大洋的赔款,是孙仁平给出的主意。本来日本人觉得500万大洋差不多了,但是孙仁平参照当初他爹当西北王时,一年的税收和各方面收入,向日本人建议:1000万大洋对于黎璋来说,可是一点都不多,人家家底厚着呢,完全拿的出来。

日本人当时眉开眼笑,还夸赞了他,大大的忠心。

但是现在,黎璋不接那个茬,日本人又觉得,难不成是赔款要的高了?黎璋不想给钱?越发感觉孙仁平就是个蠢货,连带着也不给他好脸色了,孙仁平在日本人那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日本人把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孙仁平干了,甚至让他准备准备,明日八点以后,要是黎璋还没消息,就让他带着西北界的一批日伪军,作为先行部队,攻打重京城。

至于如今西北地区的傀儡邹亮,日本人另有用处,他们需要他来维持西北地界的稳定,别西南地界打起来了,西北又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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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中共方已经发表宣言:明确指出了日本帝国主义,现在对中国进行的是更公开、更粗暴的侵略战争,旨在像侵占西北地区一样,侵占西南地区,并号召全国人民,动员起来,给日本强盗以严重的回击。

但,国民政府那边迟迟不见动静,北伐军依然驻守在东南地界,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而另一方面,金陵城内,国民政府内部已经开了第三轮会议,依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曾镇义作为东南战场的总指挥官,东南战场告一段落,他本来还在收尾,接到消息,将事收尾工作交给别人,自己则一路风尘仆仆地紧急赶回金陵城的家中,小轿车刚刚停稳,他满脸肃穆,脚步匆匆地走进家中。

迎面遇到家中老管家,脸上多了几分焦急,“小初回来了?”

老管家泪眼婆娑,连连点头:“回来了,小姐回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曾镇义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往二楼方向而去,到了书房门口,反而怯步了。

这孩子独立自主,太像亡妻,他又忙于工作,忽略了她,等他想要弥补时,小初已经不需要他了。

她十六岁时,留下一封书信,独自一人飘洋过海,前往海外求学,她说,她想去看看母亲曾经求学的地方。

他只得赶紧写信给曾经的同窗兼好友任启鸣,找到她,替他好好照顾她。

没想到,她一去就是四年。

回来后,还没等他给她安排工作,因为看到家里多了个女人,小初行李都没放下,转身又离开了家,至此,不再原谅他。

后来,他动用关系,打听到她去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东南校区)任职,曾去找过她,劝说她跟他回家,但都没能如愿。

曾镇义陷入回忆之际,书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张和亡妻极像的容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面前,距离上回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他去劝说她回家,已有一年的时间。

“我让吴伯给你去信,是有事相求,进来吧。”

曾镇义直到被她引入书房,脑袋都有些嗡嗡的,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刚才她对他冷淡的态度,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半个时辰过去,听她说完,曾镇义眉头微锁,目光如炬地望向她,“你想见董主席?”

“是。”

曾镇义斟酌片刻,明知她所求之事不可能,还是想劝解一番。

“早在日本人和黎璋起了冲突之时,国民政府内部就已经开始讨论事态发展。而董主席因为曾经留学日本,对日本人的海陆空军队和装备,有所了解,他长久以来,一直都认为,日本不管是军队还是装备来说,都远远高于我们。”

“所以,董主席对于日本政府的态度,一直是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那也尽量不结仇,不正面对上,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和日本人对战。”

“因为西南地区的情况,国民革命军内部也起了分歧,中共方是持抗战态度的,提出联合抗日的口号,但是,我国民政府这边,董主席有所顾虑,并不想和日本人对上,所以,才迟迟不表态。”

“其实,不难理解董主席的想法,他并不是不想抗日,只是日本人的军事实力实在太过强悍,我们……”

昭颜不想听他去说些有的没的,听她这个便宜爹表忠心,诉说董某人的难处,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耽误一分钟,西南战场瞬息万变。

昭颜直接打断道,“我原谅你,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求您替我求见董主席,我去说服他。”

“你?”

昭颜显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质疑,她直接了当道:“我还有一个新身份——黎家的儿媳妇,我想见董主席,商谈西南军归顺国民革命军事宜。”

曾镇义睁大眼睛,饶是他什么风浪没见过,竟然被她前一句话给惊到了。

“你,你,小初,你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现在能见董主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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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镇义当下不敢耽搁,亲自前往董主席官邸通报,得到同意后,经过士兵的层层搜查,昭颜总算走进了国民政府董主席的书房。

曾镇义目送她坚毅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的。

她像亡妻,亡妻就是个奇女子,她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提倡女权女学,生前为推翻清朝专制统治,一直在奔波,她能跨马携枪,曾不远万里留学海外,去学习先进的知识……

孩子终是长大了,而他也老了。

谈了约莫一个小时后,就见董主席身边的朱副官行色匆忙地从外面进去,之后,又离开。

之后的几个小时,他就见到不断有人被朱副官领着进了书房,又被送出来。

几乎每个走出书房的人脸上都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

直到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在报纸上见到过的一位武器研制专家,不远万里,从国外赶回中国,就为了报效祖国,曾经还遭到国外势力的狙杀,最终,以假死结尾,被秘密安排在了核心的兵工厂。

曾镇义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直到董主席身边朱副官告诉他,他可以回家休息了。

“小女呢?”

“曾小姐怕是暂时走不了了。”

曾镇义心里咯噔了下,只是见朱副官面色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些心,“小女可还好?”

朱副官笑了笑道:“曾军长生了个好女儿,后生可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曾镇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至少小初是安全的。

果然,当日清早,七点三十分时,国民政府最高领导人董主席公开发表宣言:“西南乃我国土一部分,密不可分,临到最后关头,惟有坚决抵抗,但此番战事,吾等只准备应战,而并非求战。”

如果说七点三十分的声明还温和些,但是紧接着的声明就表明了国民革命政府的立场了——凡我中国军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国民革命军亦不例外。

不多久,东南地区的项易鸿迫于各方面压力,不得不紧随其后,发表了声明:积极抗日,保卫我国土。

原本,已经准备起飞的日本轰炸机,海面上的军舰,还有准备就绪的日本陆军,已经将目标对准西南地界,突然被下令,暂缓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