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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子其实没什么审的必要。

只有太子还在苦苦调查,当了真地去找给韦红裳和太子妃端酒的宫女,还有那个搀扶太子妃进房间的宫女。

但,那必是找不到的。

即便找的到,也只有可能是尸体。

书房内,聂文崇感慨道:“暄暄,幸好你未嫁太子。”

这人平时看着还好,没想到一离开皇后的掌控,完全就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

也不知韦红裳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药,能让好好的一国太子,变成了恋爱脑。这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当国之储君变成了恋爱脑,整个国家都可能给他陪葬。

“爹爹,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劝皇上对韦红裳网开一面?”

聂文崇惊讶道,“暄暄,你怎么知道她此番不会掉脑袋。”

“皇上若是想杀她,太子来之前还有可能。既然没当场命人将她拖下去斩首,那便是想留她一命了。”

“我家暄暄果然心思通透。”

“没错。太子这一跪,倒是把皇帝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但凡帝王,都是极为相信天命的,灵济禅寺的方丈有言在先——韦红裳身负皇后命格,她若就这么被赐死了,会不会影响太子的气运,就难说了,皇上不会冒这个险。”

“其次,是顾及到定西侯,也是为了今后收回岭平封地做打算。此番将韦红裳的罪行坐实,那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皇上免她死罪,必会换得韦坤的死心塌地,肝脑涂地。”

“最后才是真相。韦红裳有坏心思,曾想推波助澜此事是有的,但不是真正的下药之人,这些皇上知道。只是和苏贵妃、慕容元姝比起来,真相只能是韦红裳下的药。”

“以上三点,都是皇上所顾忌的。顺水推舟先坐实韦红裳下药之事,再给足定西侯面子,好意施惠般地放她一条生路,让韦琨死心塌地效忠于他,所以,皇上最后必会留她一命,但她所犯罪名在那,皇帝也要给太傅家一个交代。最终,“韦红裳”这个名字会在世上消失,而东宫从此多了一个婢妾。”

“漂亮,不愧是我家暄暄。”聂文崇满眼赞赏,心道可惜了,暄暄要是身为男儿身,满朝文武的心眼子加起来,都没有她多。

所以说,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必要审。

只需静待五日即可。

这五日里,韦琨和太子必会不停地想办法救人,找证据,可随着时间推进,证据和证人还未找到时,那么,他们就会去恳求皇帝开恩。

皇帝便会朝着暄暄所猜测的那种结果去做。

而需要他做些什么?

需要他确保所有的证人和证据都找不到,坐实韦红裳的罪名。

当然,不单单这个。

聂文崇瞧了眼自家乖巧的女儿,他不会告诉她,他已吩咐刑部那群人,特殊情况下,对罪大恶极,又嘴硬的犯人用些刑,是很有必要的。M..

比如,韦红裳。

聂文崇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看向暄暄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可亲。

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竟敢算计他家暄暄!

暄暄虽然聪慧过人,却从不暗害他人,她自幼便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开善堂,办学堂,收容孤儿,救济孤寡老人……她从不仗势欺人,也不会趋炎附势,对待太子和皇后的讨好,不卑不亢,对待不受皇帝待见的三皇子,也是以诚相待,多加照拂……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女儿太好,讨太多人喜欢,他深感欣慰,至少不用像他这样,什么肮脏事都经手。

可恨的韦红裳。

这次,就算皇帝饶她一命,五日的时间,也足够刑部那群酷吏,将刑具上个遍了。

永宁公主是在翌日一早,随着淮阳王的迎亲队伍一道离开的。

走得异常安静。

不单单与她一母同胞的四皇子没去相送,就连平日里极宠爱她的苏贵妃都不曾去送。

到了事发后的第五日,刑部将得到的供词呈上——韦红裳亲自画押认罪的供词。

太子完全不信红裳已认罪,一口咬定必是刑部造假。指责刑部造假,那不就等于指责聂相造假么?谁不知道,刑部尚书乃聂相的得意门生。

若是以前的红裳,韦琨绝对会和太子一样的认为,但见识过红裳的疯魔和执迷不悟后,韦琨倒有些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做的了。

皇后的眉头都快打成结了,这孩子怕不是魔怔了?

他们这些年与聂相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于,她还一直有意在拉拢聂相,偏聂文崇滑不溜秋的,除了听从皇帝的,其余一概不理会,这让他们无从下手,只得从他最在乎的——聂暄和下手。

她曾耳提面命,无数次叮嘱太子,让他一定要哄好聂暄和,结果呢,人没哄到手,这会儿,他还要替加害聂暄和的人求情辩解!

这会儿,都快和聂文崇杠上了。

谁不知道聂文崇最宠他那个闺女,区区韦红裳,哪里值得了!

文禄阁中,韦琨跪求皇帝饶韦红裳一命,太子更是长跪不起,也要求皇帝网开一面,皇后见他那架势,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连聂文崇都看不下去了,向皇帝求了情,还说了定西侯的种种功绩,韦红裳也曾为斩杀游牧部落首领立下大功,等等这些,最后,皇帝勉强地抬了抬手,艰难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结果竟是和暄和所料一丝不差。

当日,韦红裳便被人抬着进了东宫。

为什么是抬着的?

因为用刑的关系,不要说自行走路,就是手脚并用地爬,估摸着都爬不到东宫。

刑部酷吏的手段,你永远可以相信。

之后,太子如何心疼,险些落泪,这些暂且不表。

韦红裳事后,因伤势过重,导致手部残疾,再提不起重物,更别提像以前一样灵活杀人,也姑且不提。

但暄和已经有好几日未见到慕容元嵘了。

自打慕容元姝大婚那日,闹出那事,皇帝断案之后。

聂相看着原本几乎每日都要来他府上,美其名曰向他请教问题的四殿下,如今久未露面,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偷瞄自家闺女,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

心中纳闷,难不成他猜错了?闺女真的不中意那小子?要不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本,聂相确实不中意慕容元嵘,谁让他摊上苏贵妃那种母亲和慕容元姝那种妹子。可同时,他也看出来了,慕容元嵘对暄和是上了心的,但他家闺女那态度,又让人琢磨不透了。

前日,三皇子慕容元峥邀暄和下棋,她欣然前往;

昨日,七皇子慕容元尧投其所好,说也想为城郊的孤儿们贡献一份力量,便捐助了银钱,借着这个由头,与其一道采购了米面粮油送去城郊发放;

今日,今日,五皇子慕容元逍也上门了,大概是韦红裳那没戏了,又想起他家暄和来了,那要是跟这种花蝴蝶相比,聂文崇觉得,四皇子慕容元嵘也不是太差的。

但让聂文崇傻眼的是他家暄暄的态度。

聂文崇突然觉得,他家暄暄好像有点渣。

人慕容元嵘可没你这样,这答应一个,那答应一个的,自始自终,眼里都只有你一人。

自家闺女这感觉可不行,这是想要脚踏几只船的节奏!

暄暄没有心仪的对象时,他愁她嫁不出去,不停地幻想着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一定一定要替她挑选一个全大盛朝最好的夫婿;

可暄暄如今交际频繁,答应的人太多时,他又担心,暄暄是不是被这些臭小子勾得春心萌动了,平日里不理会的邀请,这几日可都答应前往了,难不成女儿想要左拥右抱?

有这种心思的,不单单聂文崇一人,还有憋在九王宅里的慕容元嵘。

前日,老三故意在他面前夸赞暄和棋艺高超;

昨日,老七笑得一脸不值钱,连连夸赞暄和人美心善;

今日,连老五都去了!

他……不管了,他也要去!而且把这些人都赶走。

等慕容元嵘敲响丞相府门的时候,暄和已经等候多时了,聂相这回极有眼色地主动离开。

等了半天,慕容元嵘只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眼底的思念再明显不过。

“四皇子怎么有空来我丞相府的?”

慕容元嵘喉结滚动了下,身体弯了下来,配合着她的高度,四目相对,注视着眼前恬静的人。

“暄和,对不起。”

“四皇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暄和,虽然韦红裳转赠你下了药的**酒,想要谋害你。但其实,在酒里下药的人,并不是她。”

“那是谁?”

慕容元嵘痛苦地想,这个真相若是告诉暄和,暄和会不会连带他一起恨了,若不是母妃和元姝,暄和根本不会身处危险之中,若不是有他阴错阳差地搅了局,说不定,韦红裳的计谋就得逞了。

一旦得逞,暄和会如何?

他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连自己都恨。

“是我母妃和元姝。”慕容元嵘说得艰难,“我早该想到的,婚前,虽然不知是何故,但元姝闹了好几回,都是求父皇解除她与陆洵的婚约,甚至不惜绝食,伤害自己以求达成目的,但父皇不为所动。”

“那日,在那间房间里,看到陆洵和太子妃同时出现在了被点了催情香的房间里,我便隐隐觉得不对劲了,真相怕不是我之前所猜测的那样——韦红裳主使了这一切。”

“诚然,陆洵和太子妃绑在一起,太子妃名誉坏了,韦红裳是最大的受益者,说不定太子妃的位置便是她的了,但同时,这里还有个最终利益获得者,就是慕容元姝。”

“而且,慕容元姝比她更具作案的条件和动机。”

“元姝和陆洵的口径不一致时,我便猜到她才是下药的幕后黑手了。”

“对不起,是我母妃和元姝,害你身处险境,我没脸见你……我也怕你知道真相,就生我气,再也不理我。”慕容元嵘愧疚地低下头,在暄和面前,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卑,这么好的暄和,他怎么配得上。

她就知道是这样,这么些天一直躲着不见她。

“既然没脸见我,那今日为什么又来了?”暄和反问道。

“我……”

“你听说,我应邀了三皇子,和七皇子一道去了城郊,今日,更是让五皇子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聂暄和蹲下身,歪着脑袋抬头,看着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大男人。

她的眼睛和她的人一样,明亮而温暖,一如初见。

慕容元嵘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忘了言语。

“前日,三皇子相邀,我不拒,但我带着林宛白一道去了那茶室,林宛白叫上了她的闺中好友,还有他哥林凛之,林凛之你记得吧?就是皇家草场,你救了的太子身边的侍卫长。他又叫了他的朋友,一行人浩浩****的,直接从下棋,变成了许多人的棋友会。”

“我和三皇子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中间更是隔了一众人。”

“昨日,七皇子给善堂捐了银钱,不是我接待的,善堂里有管事的,管事的将善款善物的清点,花销处与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保银钱的去处透明。这一说,就从早上说到了中午,下午带七皇子又去实地走访了城郊的几个善堂。”

“一道发放米面的事,倒是有我,但不是因为七皇子想见我,而是我许久未见那些孩子了,我也想他们了,便一道去看看了。”

慕容元嵘听得一愣一愣,他的心跳得飞快,暄和在对他解释么?

“还有,五皇子就没那么大面子了,前头两人好歹还有正当理由,别管是不是借口,但说得过去。”

“五皇子这个出行游玩西市的建议,我当下便直接拒绝了。只是拒绝就拒绝吧,我让秋宁留人进府喝茶,喝了七八盏茶的时间才让走。”

可怜慕容元逍在丞相府的大厅里,喝茶,等人,如厕,继续喝茶,等人,如厕……如此反复,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被秋宁小姐姐放人。

暄和声音柔和,问道:“四殿下,你说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你舍得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