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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文崇踏出书房的时候,正好撞见苏贵妃,正纠缠着大太监李清,让其替她通报。
见到他走出,苏贵妃仿佛看到了救星,眼巴巴地凑上前问道:“丞相,皇上可是在里头?”
聂文崇神色淡然,“皇上刚处理完政事,如今要歇息了,李公公,你赶紧进去伺候吧。”
这要是聪明人,早就偃旗息鼓,老实殿里待着了。偏偏这位就像听不懂人话,非还要往里挤,生怕皇上来不及罚她。
被侍卫们拦住,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聂文崇。
“丞相,云嵘呢?他怎么没回来?”
“云姝那孩子被禁足在殿中,不吃不喝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云嵘到底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替她妹妹求个情!”前半句,苏贵妃说的慈母心肠,痛心疾首,后半句,说得牙痒痒的,一脸责怪。
聂文崇:……
算你你小子跑得快!还真就在这等着了。
“那苏贵妃若没什么事,臣就告退了。”聂文崇行了个礼,也不听她废话,转身离开。
回到相府,原以为能看到候在门口的贴心小棉袄,可惜——连个人影都没有。
等聂文崇刚踏进前院,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暄和,你太厉害了!这个九连环,我把玩了一路,都没解出来,你就那么片刻的功夫,就把它解出来了。”
聂文崇:一听就是个马屁精。
“四殿下过誉了。”聂暄和抿唇轻笑。
“哪里过誉,一点都不过。”
“咳……”聂文崇轻咳了一声,踏进院子,前厅里,慕容云嵘和暄暄正有说有笑,几个侍女正站在两侧伺候着。
“爹爹回来了?”暄和一见来人,立刻站起身,眼眸泛着亮光,快步走到跟前,“爹爹累不累?秋宁,把刚炖好的鸡汤端来,让爹补补身体。”
聂文崇满意地点点头,还得是他闺女懂得疼人。
“颜色金黄,味道香浓。”聂文崇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两口,“口感滑腻鲜美,尤其这个——”这松茸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这松茸——”
“相爷,就是我路上看到,带回来的那袋子,可以给您和暄和补补身子。”慕容云嵘补充着,还自豪道,“暄和刚才还夸我很有眼光,这松茸鲜嫩柔滑,嚼劲十足。”
聂文崇顿觉手上的鸡汤都不香了,怎么哪哪都有这小子。
一想到这小子有苏贵妃那种娘亲和慕容云姝那种亲妹子,原本在南下治水中积累下来的那点指甲盖大般的好感,立马被驱散。
“四殿下,你不进宫看看?苏贵妃还在等您。”
慕容云嵘不在意道,“她不是等我,她只是需要我去父皇那替云姝求情。小时候,她就这样,只要云姝想要的,或是云姝犯了错,她总是让我去父皇面前顶包,说什么作为兄长,就应当爱护妹妹。那戒尺打在手上,疼的人是我,被训斥的人也是我。”
“长大后,我搬到了九王宅自由多了,不想听她的,不想见她们,我就躲在九王宅不出去,实在不行,被宣召入宫,我就先答应她,敷衍敷衍她。也不能事事都听她的,要都听她的,父皇早就觉得我恃宠而骄,厌弃我了。”
慕容云嵘显然一副我很有经验,你放心的模样,倒是把聂文崇给看的有点愣神。
苏贵妃这脑子怕不是有大病吧?哪个妃子不是最为看重皇子的,她倒好,眼里似乎只有慕容云姝这个女儿,害的母子都离了心。
“云姝被宠得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和母妃平日里的教导不无关系。小时候,她不喜二皇姐的地位比她高,曾偷偷撕碎她的衣裙,长大些,倒是稍稍收敛些脾气了,不过也只是明面上罢了。”
“母妃宫里的侍女和太监,除了母妃最宠信的大宫女外,哪个身上没点伤的,与其说见了她满脸堆笑,极近讨好,倒不如说是怕挨打。”
“我暴躁无比,动辄打人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聂文崇心惊,这是我一外臣能听的么?你个憨憨!刚想对你改观些,智力就直线下降。
“四殿下心里明白就好,万不可和他人推心置腹。”
“没事,暄和和聂相不是外人。”
聂文崇:……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你脑子算是清醒的,收回。
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真是没眼看,以我家暄暄的脑子,要是想算计你,你连渣渣都不剩,都用不着我出手。
“爹爹,能让我和四殿下说几句话么?”聂暄和把玩着手中的簪子,走上前道。
“嗯。”聂相腰背弯曲了些,总觉得女儿快留不住了,胡乱地点了点头,眼神警告地看了眼慕容云嵘,然后一步三叹气地走进了内院。
“四殿下,你做的很对,贵妃娘娘说的对的,我们得听,若是她说的不对,若是她要你为非作歹,我们可以不听不做,绝不能一味顺从,那叫愚孝。”
“嗯嗯。”慕容云嵘使劲点点头,满眼的星星眼,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就知道暄和也是喜欢他的,只要事关他的事,总能找到切入点去袒护他。
从小到大是这样,之前在珠宝店的时候是这样,在聂相面前还是这样。
旁人听到,说不定得指责他不孝了,可在暄和眼里,他就是顶顶好的。
原本一团糟心事等着他,一想到回到九王宅,说不定母妃派的人就已经守在那了,慕容云嵘还挺心烦的,但好像只要暄和对他笑一笑,似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她还明确告诉他——他做的没错,可以继续这么做。
等到慕容云嵘回去了,小系统1105开始暴走了:【昭昭,这人得智商时有时无,非常堪忧,而且还摊上了苏贵妃那种亲妈,慕容云姝那种亲妹子……简直就是一团糟。】
【还有还有,你别忘了,慕容云姝上辈子可是害许愿人的罪魁祸首,虽说不知道杀你的人是不是苏贵妃和慕容云姝派去的人,但设计陷害许愿人与陆洵有染,害许愿人声誉扫地,受尽羞辱,被迫抬进岭平的人总是她吧!】
“嗯。”昭颜淡然地抿了口茶。
【你挑谁不好,就挑中慕容元嵘了?你喜欢他什么?我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来。】
【是!之前我觉得他傻,现在我看他其实好像活得挺通透的,但是,但是他是慕容云姝的亲哥啊!人家可是一家人,万一真有个什么事,你能确定他能站在你这边?】
【昭昭,我们是有理智的,不能恋爱脑,可不能被小屁孩随便哄哄就动心了。话说,你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就他了,不选了。”
“他浑身上下,我最喜欢的是耳朵。”
“他站不站在我这边,无所谓,有我在,他没有选择权。”
“我没有动心,只是觉得他合适。”
小系统愣了愣,这是……回答它刚才的提问了?
喜欢耳朵什么的,听上去好羞耻,它家昭昭变坏了……不对不对,1105觉得它不该这么腹诽它家昭昭,说不定昭昭是喜欢他动不动就红透了的耳朵,喜欢的是他那份纯真?这倒有可能……
小系统这么安慰自己。
果然,之后几天过去了,宫里再没传出什么八卦来。
慕容云姝那绝食威逼什么的,似乎没起到作用,皇上也没有撤回圣旨,和淮阳王府的婚事照旧。
慕容云姝依旧被皇上禁足在殿中,她似乎也认命了,乖乖认了错,还在殿中安心绣起了嫁衣,苏贵妃那边也没了动静,总觉得这事太过轻易解决了。
转眼就入了春,昼长夜短影斜横,日头也渐渐变暖。
天下太平,江山如画。
皇上突然就来了兴致,通知一众文武百官和皇子妃嫔们,一并前往皇家草场春猎。
兴许是心情真的不错,皇上还叫上了定西侯韦琨,后者自打三个月前,韦红裳惹事后,被他遣去庄上后,就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皇上事后清算。
没想到,这回皇上不光带上他,还有意问了句其女伤势可痊愈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责备,说他对子女要求太严格了,小孩子家家,性子是急了些,可能被宫里的嬷嬷圈得紧了,有些女儿家的娇气也属正常。
至于和四皇子争执那事,就变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总之就是不碍事,不碍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韦琨心里摸不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自我检讨了一番。心里早就琢磨开了,难不成皇上突然转性了?这是终于看到他的一片忠心了?
回到府上,老妻正在念叨着红裳,儿子也说红裳在庄子上生活得很不好。
韦琨也是心疼闺女的,那既然皇上都不责怪了,要不就把闺女接回来吧。
而另一头的韦红裳却是在韦家老宅处休养生息,静待终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上次,在京师遭遇的一切,让她认清了一个现实。
虽然在现代,她是一顶一的杀手,甚至可以达到一个狙击手的极限,1000米左右将人爆头。而她的实战经验,近身格斗技术也是非常高超的。
但是,那又如何。
这是古代,这个朝代,从小习武,拥有内力,武艺高超的人多的是。
她如果近身搏斗,出其不意,兴许能将人击杀,可若是真的认真起来,一对一,她不是对方的对手!
而这个该死的古代,压根没有人权这么一说,只有皇权至少!
就像上次,一个小小的皇子,她平日里最瞧不上的纨绔子弟,都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她!
经此一事,让她坚定了一个决心,既然没办法回去!那么就要努力适应这个朝代!
而她绝不屈居人下!
她立誓要成为站在皇权最高位上的女人。
在她伤愈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靠着山的老宅中,虽说风景秀丽,山清水秀,但此刻她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享受这个。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陌生的环境让她警惕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旁敲侧击,她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宅子已经出了京师城范围,属于东边的祁城,祁城最有名的当属衡岳山。
而衡岳山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山上有座千年古刹——灵济禅寺,有大盛朝第一寺庙之称。
在**养了几日,她身体素质本就较好,伤口很快就恢复了,但敏感的五官让她察觉到暗处有不少人在监视她。
她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是韦家父母怕她连累他们?因此找人看管她?抑或是皇上或那位四皇子,不放心她,想囚禁她一辈子?
眼下,她能做的只有乖乖地吃饭睡觉,既可以麻痹对方,还可以静待时机。
于是,她没事就静下心来,去不远处的寺庙祈福。
在寺庙中,她常常对着佛祖忏悔,忏悔当初对四皇子的不敬,对皇室的不敬,害的父亲因此蒙羞,也害的韦家蒙羞,身为人女,她罪孽深重。
并为大盛朝祈福,为家人祈福。
日复一日,三个月也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直到她发现,身边监视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撤走了。
“铛铛铛——”一阵浑厚的钟声传来。
“施主,梵钟已撞响,在三途恶道受苦的众生,都会得以停止痛苦烦恼的逼迫,暂时获得解脱。你每日第一声唤钟敲响时,便来此忏悔,最后一声梵钟敲后才离开,足足三月之久,真诚恭敬,一切恶道诸苦都将会远离你。”
韦红裳双手合掌,放在胸前,垂眸敛目,神情失落地摇了摇头道:“但我之前犯下的错实在太大,虽然我已悔不当初,也不知佛祖能否原谅我。”
主持刚要说话,就听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是山脚下韦家老宅里的小厮,此时跑得气喘吁吁,一手扶着门框,喜气道,“二,二小姐,你快随我回去!京师那边来人了。”
“是夫人身边的大嬷嬷,说是老爷夫人命她来接小姐你回京师。”
韦红裳面色平静,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欣喜,倒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味。
老和尚面带微笑,宽慰道,“施主,你看,这好事不就来了么?乃是施主的诚心打动了佛祖。”
韦红裳脸上一片释然,进退有度地冲对方微微颌首,“多谢师父这些日的宽慰,红裳感激不尽。”
等到韦红裳随着小厮离开,主持拨了拨手中的佛祖,喃喃道,“这姑娘竟是世外之人,也不知缘何在此,不过此番出山,必是会有一番大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