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和的话像是让罗璧有了主心骨,双眼呆滞完全没经过思考,带着慌乱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

被脚绊倒而差点摔了个趔趄的背影,让方瑞和无奈地抚了抚额。

衣角被人轻轻扯动。

齐喜咬着嘴唇,面上写满了为难,最后下定决心,缓缓抬眸,用盈盈目光注视着她:“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大家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我怕到时候大家都会和村子一起,葬身在洪水之中。”

她之所以这么为难,是因为嫂嫂和他们有过冲突,特别是前两天打水的事,得罪了不少人。

害怕嫂嫂因为个人原因而罔顾性命,她这才多了后面那一段。

方瑞和自然明白小姑娘的担忧,也很欣慰她能为别人考虑,做不到齐李氏的冷血。

她摸了摸齐喜的发髻,温声道:“包在嫂嫂身上。”

触及到小姑娘开心的眼神,方瑞和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没有任何义务去通知他们,但好歹是几十条性命。

再心高气傲的人在天灾面前,不过是一条烂命罢了。

方瑞和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给齐喜听,让她看着罗璧她们,自己则换上了较为轻便的衣裳,将杀猪用的雨披套在外面,打着油伞小步跑了出去。

她率先去了村长家,想借他的口将山洪提前一事告知他,再由他出面告诉村里的每一个人。

她人微言轻,要是连村长都承认山洪提前爆发,就不怕大家不听了。

轰隆隆!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耳边的暴雨声更加大了。

方瑞和擦了擦额角被雨浸湿的地方,再度叩响紧锁的木门。

可依旧无人回应。

“村长到镇上去了,他媳妇摔伤了腿,村长去接她回来了。”

住在附近的村民朝她大喊,并挥手让她回家去。

雨雾模糊,就算是站在几米外,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得到一个轮廓。

方瑞和挽着裤腿,艰难地从雨幕中跑到屋檐下,抖了抖伞上的雨水:“今年的山洪会提前暴发,你们赶紧收拾东西!”

本以为那人也会像罗璧一样,着急忙慌地回屋收东西,可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双无动于衷的眸子。

“愣着干吗?”

那人害了一声,摆摆手:“今年的山洪早就过了,这不过就是场普通的春雨,用得着逃难吗?”

方瑞和都快急死了:“先收拾啊,又不会掉块肉,到时候你连跑都跑不赢。”

都这么说了,可他还是不相信,指着村长的门扉:“要是有情况,村长肯定会回来通知我们,怎么还会到镇上去?”

“可是——”

“好了闺女,你也赶紧回去吧,我要睡了。”

村民放着她的面关上了门,将倾盆大雨隔绝在房门外,独留方瑞和一人在雨中孤独的站着。

她看了看天,打算去先去下一家,等动身的人多了,就不怕会人又不相信了。

村长隔壁的杨大嫂出来倒水,抬眼见氤氲雨雾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叫住了她。

方瑞和回头,发现是村里的大好人,再度折返了回去。

“你这个点不在家,冒着大雨出来干什么?”杨大嫂怜惜地看着她,赶紧让她进来喝口热茶,“瞧瞧,浑身都湿透了。”

方瑞和抖了抖身上的雨,虽然有雨披和油伞的遮挡,但还是抵不过狂风暴雨的侵袭,一双湿漉漉的布鞋下是早就冰凉的脚趾。

“我和他们说山洪的事,可大家都认为我在开玩笑,根本不愿意收拾东西离开村子。”

方瑞和脱下雨披,纤长白皙的脚丫凑在暖炉前烤火,手上捧着杯热水小心吹着。

浑身从上到下的暖和,可眉头依旧紧皱。

杨大嫂哎哟了一声,双手在身侧擦了擦,脚步紊乱,神色动**:“我就说今夜的雨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孩他爹别睡了,赶紧收拾东西!”

她问都没问,对方瑞和的话深信不疑。

见杨大嫂家中兵荒马乱,女人隐隐有股暖流涌上心头。

相比较在另一个村民家吃了闭门羹,杨大嫂的行为更让她产生好感。

“多谢嫂子的信任,瑞和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嫂子。”

方瑞和向她说了刚刚的事,并坦言这次山洪可能会带来可怕的泥石流。

一旦撤离不及时,别说是人,连房子也会被泥石流冲走,分毫不剩。

“我通知了两家,可除了嫂子没一个人相信我,嫂子在村里还有些威望,我想劳烦嫂子一趟,将这个消息告知他们,瑞和感激不尽。”

“这是哪里话!”见方瑞和低头,杨大嫂赶紧掰回她的身子,“你能想到他们,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嫂子这就去告诉他们,你就在这别乱跑,困了就睡啊。”

说完就跑回内屋,重新换了身行头出来,带着一把宽大厚实的油伞,冒着大雨踏出了门。

方瑞和并没有听杨大嫂的话,喝下最后一口热水,也重新穿上雨披,不顾布鞋里还是湿漉漉的触感,龇牙咧嘴撑着油伞与杨叔告别,也冲进了雨幕中。

咚咚咚!

“谁呀?”船夫阿三揉着眼睛给杨大嫂开门,后者言简意赅,让他赶紧收好东西,等明天雨一停就到镇上去,山洪就要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三连忙从瞌睡中清醒过来,大声招呼着媳妇闺女收拾东西,灯火瞬间通明。

紧接着是村东、村南,杨大嫂冒着风雨挨家挨户通知了个遍,期间还和同样在战斗的方瑞和打了个照面,看向她的眼里还有责怪。

“嫂子怎么样?”方瑞和明白杨大嫂是在关心自己,但时间不等人,她心里只有这一个任务。

“都差不多了,你那边呢?”

方瑞和点头:“虽然费了许多口舌,但还是劝动他们了,只剩下马老伯一家,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不愿意搬。”

马老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也是村里除申家外最富有的人家。

与陈申氏的泼辣不同,马老伯为人较为固执,别说是方瑞和,就连杨大嫂这样的好人磨破嘴皮也不一定能说动他。

杨大嫂也到他家,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马老伯不为所动,拄着拐杖坐在堂中,板着脸说什么也要等村长的消息,否则别想让他离开村子一步。

能劝的已经劝过了,方瑞和早就筋疲力尽,连杨大嫂也睁不开眼皮,两人一合计,打算放弃对马老伯的劝说工作,到了路口各自分道扬镳。

草草休整过后,村子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泛白的鱼肚,触手可摸的白云绵绵,鼻尖一股子清新草植的气味,除了湿漉的泥土,根本看不出昨夜下了场特大暴雨。

“东西也已经收好了,衣裳也带了几件厚实的,镇上已经没了位置,我们只能到月牙山上避避难。”

桌上摆着满满的行囊,方瑞和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不满地看着东倒西歪的众人。

“不就是让你们收个东西,怎么都困成这样?以前干活的时候不是还精力充沛吗?”

罗璧打了个哈欠,靠着墙连眼睛都没张开,杵着一根指头指向屋外:“这才寅时啊,之前干活也是辰时才起床,现在又没有下雨,就不能晚一点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