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神情和语调都古怪之极,把我吓得一哆嗦。
我伸手就摸了摸背后的大刀。还好,刀还在。
不知道是因为看见我摸刀了,还是怎么回事。司机有些委屈的说道:“兄弟,是你自己说的啊,要回家。”
我晃了晃脑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我能记得这几个动作。比如我抓着卡车上的把手爬上来,对司机说我要回家。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了,我冤枉你了。”
司机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大家都出门在外。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
我点了点头,赞道:“你倒是好心。”
随后,我又敲了敲脑袋,暗暗地想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回家?即使是想破头,我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吕先生和薛倩呢?他们两个没有送我吗?我现在惹了一身麻烦,怎么敢轻易回家?”
我又问那司机:“我有没有说过,我为什么要回家?”
司机想了一会,说道:“好像说了。你说叶落归根什么的。”
我听见“叶落归根”四个字,脸上的肉抽了抽。我怎么用了这么晦气的字眼?听起来像是要把我运回去安葬似得。
我接着再问司机问题。那司机就不怎么知道了。看来他对我的了解也很少。我确实是半路上拦车上来的。
我把脑袋靠在座椅上,微闭着眼睛想了起来:“事情有点不对劲。我打坐运气的时候,挑了一处农田。这农田距离道路很远。距离能够行驶大卡车的公路就更远了。从打坐到拦车,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似乎失去这一段记忆了。”
我敲了敲脑袋,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连夜拦车赶回去?叶落归根,叶落归根。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我命不久矣,想要死在家里面吗?”
我想到这里,心里面就有些发毛。
忽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辆卡车的驾驶室开着灯。有几个昏黄的小灯将这里照亮了。我和司机的脸都黄漂漂的。可是汽车的大灯却没有开。
汽车外面是黑乎乎的。既没有路灯,也没有车灯,根本看不见道路,我们不知道在向哪里行驶,我甚至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
我向司机说道:“你为什么不开灯?”
司机指了指头顶上的小灯,说道:“我这不是开了吗?”
我说道:“我指的是,你为什么不开汽车的大灯?”
司机淡淡的说道:“为什么要开大灯?”
他这幅样子,简直古怪极了。
我把大刀抱在怀里面,说道:“你不开大灯,知道在向哪边走吗?万一走错路了怎么办?”
司机忽然笑起来了:“嘿嘿,嘿嘿……我不会走错路的。千条路,万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兄弟,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司机伸手指了指后面:“车来的地方是生,车前进的地方是死。无论你在世上怎么折腾,你是达官贵人也好,你是乞丐娼妓也罢,都离不开这条大道。我开不开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怎么开都是向着死亡走的。”
随后,他笑眯眯地问我:“你猜到这条路叫什么了吗?”
我就是再糊涂,也知道这司机不对劲了。我刀尖对着他。这样的话,万一有什么异状,我可以马上把大刀递出去,给他来一下。
做好了这个准备之后,我就回答道:“难道是人生路?”
司机又嘿嘿的笑起来了。他的嘴唇上翻,露出来被焦油染黄了的牙齿。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果早几个小时你问我,那我们还在人生路。现在已经开到黄泉路啦。”
他不等我有所反应,就眨了眨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灯吗?因为这里不能开。谁要是开了灯,嘿嘿……”
他的话说了一半,又闭口不言了。
我很想用大刀结果了他。可是我又担心没有人开车会出车祸。实际上这个担心真是多余,他就算抓着方向盘,也根本看不到路,那不是和没开一样吗?
司机忽然清了清嗓子,叫道:“开灯喽……”
随后,两束强光打了出去。
隔着挡风玻璃,我看见外面愁云惨淡,烟气缭绕。在这烟气中,有不少的影子,一闪而没,他们似乎被灯光惊扰,远远地躲开了。
时间不长,我就骇然的发现,一直以来我们都行走在一座桥上。这座桥不过三四米宽。货车的两个轱辘轧在桥面两侧。稍微一动方向盘,就会翻下去。
这桥下面是黑乎乎的河水,河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样,冒着粘稠的泡沫。而在这河水中,又伸出不知道多少手脚来。
我惊得目瞪口呆,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司机淡淡的说道:“是奈何桥。”
我简直要哭了,声嘶力竭的问道:“你又是谁?”
那司机忽然大哭起来,他像是崩溃了一样,趴在方向盘上,一边哭,一边喊道:“我只是一个司机。”
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有东西撞在挡风玻璃上面了。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外面的那些小鬼已经适应了光线。他们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不断地冲过来,撞在卡车上面。
我正在惊慌失措。忽然耳边响起司机的笑声来:“嘿嘿,兄弟,你的老家到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重重的踹了我一脚。我的身子撞在汽车门上,那扇门一下就被撞掉了。
我的身子落下去,直挺挺的掉进了黑乎乎的河水中。
在落水的前一刻,我惊惶之极的大叫了一声。
随即,扑通一声。我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安静祥和。我坐在农田中,月亮挂在天边。而我的嘴里面,仍然在下意识的尖叫着。
我闭上了嘴,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心想:“刚才这算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一个噩梦?或者按吕先生的说法,是一个心魔。不过话说回来,这心魔还真是可怕。幸好在关键时刻我醒过来了。不然的话,掉进那河水里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应该刚刚鸡叫过去。看来心魔和妖鬼一样。金鸡一叫,就会退散。
我从农田中爬起来。慢慢的向槐城走去。
清晨的草叶上有很多露水,我走了一会,裤子就被打湿了,冷冰冰,粘糊糊的贴在身上,像是尿了裤子。这种感觉真不好。
我走到大马路上,伸了伸懒腰。
今天和上一次很不一样。我感觉很疲惫,一点也不神清气爽。就好像真的坐了一次车,在车上和司机斗了半夜一样。
我叹了口气:“这心魔可真是愁人。看来下次打坐的时候,我有必要安几面镜子,四面八方将我围起来,这样的话,无论月亮在哪,月光都可以照到我的额头上。”
我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等走到空亡屋的时候。就再也抑制不住睡意。我扑倒在**,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只觉得外面渐渐地有了车声人声,然后外面的空气燥热起来了。
我能感知到外界的东西,但是我睁不开眼。我实在太困了,太累了。
过了一会,我听到有两个人走到了空亡屋里面。
随后,是薛倩的声音,他在叫我:“老赵,老赵?”
我困死了,懒得张开嘴答应。
薛倩的声音有些慌张,他叫道:“吕老道,你快看看,老赵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