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下来,我抬头一看,皓月当空,圆如玉盘。
我学着查婆平时的打坐样子,定下心来,默默念着离鬼咒,一心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四周树林里的树叶沙沙被风吹响,“吱”尖锐的一声,我顺着声音望去,不禁要吓出泪来。
妈呀,今年黑竹镇的这些脏东西怎么这么多啊!
不远处有三两成群的鬼魅,歪曲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往我这里走来,也有单独的木石禽兽化作的妖精,一般都是长相奇怪,丑陋不堪。
“呜呜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声,我猛地回过头,一个穿着血纱披头散发的女鬼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面如黑漆,两眼发着幽暗的绿光,额头上有个硕大的血洞,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我大声默背道。
但女鬼的抽泣声更凄惨了,她还把断了半截手指的胳膊向我伸来,顿时,一阵冰凉的寒意袭遍我全身。
查婆的放置在四周的古钱忽然在地面微微晃动起来,那女鬼低头一见,瞬间飘出一米多远,不敢再上前半步。
对于女鬼而言,我更害怕看见厉鬼。
通常死前饱受大冤大屈惨死的人,死后周遭鬼气会特别的重,有的集齐怨气一身,面目獠牙,血盆大口专门噬血。
尽管这些年,我都能在月圆夜看见这些,但是现在坐在圈内望着四周来往的鬼魅众生,我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
哪怕,
我深知他们无法上前靠近,但是看见那样一张张恐怖阴森不成人形的脸,我终究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
就在我闭目一点一滴忍受这种煎熬时,一阵笛声宛转悠扬的响起,只不过曲调却略显凄怆。
我睁开眼睛看过去,是他。
那个男子剃发留辫,垂于脑后,穿着瘦削的一袭白色素衣,腰间挂着一枚缺角的玉佩,玉佩上那个字我辨认了很久才确定是一个“卿”字。
他目光清明,笑容温暖,只是脸色却稍显的苍白,周围一切可怕的鬼魅都成了陪衬,我的眼里只有他俊朗挺拔的站在岩石上。
我知道,他也是鬼,而且应该是一只古董鬼,看他的装扮我觉得和电视剧那些清朝年间的人很像。
见我睁开了眼睛,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笛子,笑着开口“染儿莫怕,我会陪你。”
我已经记不得是从哪一年开始,只要月圆夜他就会出现,不同是他并不可怕,他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人。
清清朗朗一公子,謙謙君子温如玉,我想这句话就是形容像他这样的人吧,噢,不!是鬼。
之前几次,我从未听见过他开口说话,他从来都是默默地坐在不远处对着我淡淡一笑,偶尔一挥袖驱走我身边靠近的可怕鬼魅。
原来他的声音如此温润,如同暖阳。
“我说话你也能见吗?”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对鬼说话,估计查婆要是知道会一棍子敲碎我天灵盖。
他慢慢向我走来,停留在八卦血阵外,学着我的样子席地坐下后,目光里满是暖意说道“能,染儿说的话子卿都能听见。”
我心中的恐惧慢慢驱散,冲他礼貌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不过,没有人叫我染儿的。”
“自然是知道的,染儿是我才能称呼的,旁人是不会这么叫的。”他笑起来很好看,眉毛泛着柔柔的涟漪。
我又问“那你叫什么啊?”
“张子卿”
“那你是怎么死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都点不尊重鬼,询问死因有点大不敬的意味。
好在他并不在意,直接脱口回我“我是因心爱的人而死,也是为心爱的人而存。”
我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见他并无反应又说“你是不是死很久了呀。”
张子卿将手中笛子搁于腰间,点了点头“的确,我已经死了二百五十多年了。”
原来真的是古董鬼啊!还是一只清朝的古董鬼。
见我久久没出声,他蹙着眉,似乎在思考,淡淡的笑声从口中溢出“不过,我死时才刚满二十四。”
“难怪,你这么年轻。原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染儿,你能叫我一声名字吗?”他忽然向我提出要求。
“张子卿”
他似乎不满意,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脸上说“看在我一直守着你的份上,叫我一声子卿可以吗?”
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无所适从。
不过想到他一直这些年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从无半分伤害我的意图,好几次甚至出手帮忙。
本着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笑道“子卿”
“染儿...”他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我身体,嘴里低喃着这两个字,手指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笛子,骨节分明手指很是漂亮。
“张子卿?”我面带疑惑。
他回过神,只是嘴角的笑意显得生硬起来“每次月圆看见他们会害怕吗?”
“嗯,有些特别吓人。”
他沉默了一阵,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看,我们都怕你前屋里的那个婆婆。染儿,我会一直护着你的,不必害怕。”
我心想,人有好人坏人之分,鬼也有善恶之分吧。
“那为什么之前,你都不和我说话呢?”
他说“之前你身上的封印太重,我解不开所以你听不见我说话的声音,或许是天意,如今倒是自行化解了。”
“封印?什么东西?”我作势在身上摸索了一番。
张子卿见我这样,一愣,随即笑道“也或许是我猜错了,你别摸了。”
......
“你长得真好看,不会是勾人魂魄的艳鬼吧?”
“你放心,我不勾人魂魄。”
“你在古代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染儿的问题一向都是这么多,曾经你也这么问过我。”
......
张子卿一直陪我闲聊,他说我前世与他是旧识,这倒也解释了他三番四次出现帮我的理由了。
天空一点一点被白光延伸开来,晨曦慢慢爬上天空,周围的鬼魅也渐渐消失不见。
我冲着面前的张子卿摇摇手说道“张子卿,天要亮了!”
他站起身,冲我微微一笑“染儿,保重。记住,我一直都在,莫要害怕。”
就这样,他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如同气体一般慢慢消散。
我走出查婆的八卦血阵,站在院里的墙头,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望着山下黑竹镇上渐渐走出的人群。
今年的月圆夜终于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