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你不会再看到我的。”老人冒出了这么一句,然后再不多看刘阳一眼,合上眼睛睡去。
刘阳怀着满腹的疑云,下了楼。
走出阴暗低沉的老宅,刘阳发现已是天色微白。清晨的凉风吹拂在脸上,让他有一种重返人间的舒畅,也令他对刚才在三楼见到陈雪奶奶的事产生了一种怀疑,似乎那根本不曾存在过似的。
那里那样的阴暗,那样的压抑,那样的恐怖,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影像,如同一卷过期了的胶卷,你可以看到上面存在着隐约的影像,却又怎么都分辨不出上面所演绎的究竟是什么,那些人物与故事,是否就真实地存在过。
在晨曦的照耀下,院子里所有的影影绰绰的事物,都露出它们真实的面目,那些树木,那些花草,凝聚着露珠,丝毫没有夜里那种阴郁的压迫感。
“不异旧时行履处,异旧时人。”刘阳想起这一句禅语,确实如是啊,世间万象原本并未有多少的变更,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人心自己制造的。
就像月圆月缺,只是月球与地球一个轨道交错的效果,但人们就硬是要赋予其沧桑变幻的感怀情感,于是要生出种种的愁绪离恨。不过人若是无情,固然可以省去许多的忧伤与恐惧,但生命也就失去丰盈与多姿,少了存在的意义。
刘阳脚步轻松地掠过草中小径。经过水井时,刘阳很想探头去看一看水面现在浮现的究竟会是自己的面容呢,还是那四眼怪婴。但还未等靠近,他就已经感到一股寒气涌了上来。
“看来是真的有些邪门儿。”刘阳头皮发麻,快步绕了过去。
出了大门,刘阳意外地发现刘长江正带着厂里的几个人,对着大门指指点点,不安地议论着什么。刘长江见到刘阳,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的惊喜,一路小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刘阳的手臂,摇晃着,“太好了,太好了,张老师你没事呀。你真的没事吧?”
刘阳看着他一脸的真挚,一股感动之情涌了上来。他反手握住刘长江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心中千言万语,却无法倾吐。
其他厂里同事呼啦地全围了上来,七舌八嘴地问道:“张老师,你都看到了什么呢?”
“张老师,里面没有鬼吧。”
“张老师,我们可是担心你整整一个晚上……”
刘阳这才知晓,原来刘长江逃跑后,自己深感不安,担心刘阳一个人留在陈宅里会有危险,于是召集了厂里的一干同事,想一起壮胆来到陈宅探看一下,结果他们还没进入陈宅,就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哭啼,又像是老人的呜咽,中间还夹杂着低低的野兽般的叫吼声,吓得一干人没人敢踏进陈宅一步,只在门外守了一宿,祈祷刘阳平安无事。
直到天亮了,他们发现那些怪异的声音也都跟着消失了,于是商议着要一起进去找刘阳,结果还没决定下来,就看到刘阳平安无事地走出来。
“张老师,你知道那些恐怖的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吗?”一干人中年龄最小的王喜好奇地问道。
刘阳有一点迷糊,“我昨天晚上在里面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只遇见陈雪的奶奶。她一个人住在里面,呃,准确地说,是一个人住在三楼的棺材里。”
众人面面相觑。
刘长江大着胆子问:“张老师你没有看错人吧?真的是陈雪的奶奶?”
“她自己说是。”刘阳有点莫名其妙,简略地向他们描述了一下陈雪奶奶的形象,“是她老人家吧?有什么问题吗?”
刘长江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张老师,按你描述的,那个人应该是陈雪的奶奶。不过我们都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以为她早跟陈雪他们一家一起迁走,要不……就是已经死了。”
“哦,如此啊。”刘阳释然道:“她没有跟陈雪他们一起走,而是留守在家里,靠地窖里贮存的余粮来维持生活,另外偶尔还会抓一些老鼠来吃。对了,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水桶应该就是她平常打水用的。”
“这怎么可能呢?”刘长江喃喃道:“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见过她呢?”
“这……”刘阳挠了挠头,“这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她老人家的作息时间与正常人不一样吧。这样好了,我带你们进去找一找她,这样一切不都可以明了了吗?”
刘长江看着刘阳,再看看身边其他人疑惑的眼神,把心一横,“那好,我们跟你进去找陈雪她奶奶。”
刘阳对他们轻笑了一下,带头重新推开陈宅的大门,径直带着他们上了三楼。
“奶奶,奶奶……”刘阳叫唤着。
“喵”的一声,一只黑猫从黑暗中蹿出,绿莹莹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人群中胆小者忍不住惊叫了出来。刘阳无心去关照他人的情绪,只是沉浸于自我的震惊中,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与当年在陈雪家中闻到的浓臭几乎一样——那是死人特有的尸臭!
刘阳的心开始下沉,越来越低,直到坠入冰点。他哆哆嗦嗦地靠近大厅中那黑漆漆的棺材,每靠近一步,那一股味道就要浓重一些,他的心也要收紧一点,勒得他几乎吐不过气来。
其他的一干人,看到刘阳一脸紧张的样子,一个个心头更是直打鼓,战战兢兢,亦步亦趋地跟着刘阳靠近那棺材。
一时间,刘阳恍惚觉得那棺材就是地狱,他每靠近一步,就是离地狱更近一步,一旦抵达,此生即将陷入万劫不复境地。他手心冰凉,满脸冷汗,连呼吸都变得紧促不安。
终于靠近那棺材,刘阳发现,棺材并非如他走之前看到的,盖子落在地上,而是盖了一大半在上面,只在尾端处露出一截空隙,于是人除非走到棺材的那头,否则根本无法看见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但就这么两步的距离,刘阳却再没有力气移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