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虞二十九年,五月六日。

顾家军带着二十六万将士直入虞都,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较量,萧家兵马终究不敌,以兵败收尾。

萧从云捂着箭伤跪倒在地时,望着昔日的几位故人,吐出一口鲜血,才略微讥讽的说道:

“没想到一向忠君报国的定国公,竟也成了昔日口中最为不耻的乱臣贼子。”

“我们顾家忠不忠君,爱不爱国,还轮不到你这等奸佞小人来置喙!”

顾钰站出来反击了一句。

萧从云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瞧见了站在后面角落里的一位少年,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神色一凛,眼光也微微沉了起来。

“策儿?”

不管心中思绪如何变化,等开口时,却是满满的慈爱。

“这一年多,你去了何处,你可知,为父到处在派人寻你?”

他记得,这孩子,以前十分的依赖他,想得到疼爱,哪怕自己从未喜爱和亲近过他。

他知道自己这次注定要栽在顾家的手里了,以他们那爱女和爱妹如命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那顾明菀去世的真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好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要是策儿不忍心失去父亲,肯为自己求情的话,自己还能活命。

想到这里,他便更加卖力的解释道:

“这一年多,你可是在外受了不少苦?若是你母亲知道了,定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他神色黯然,似乎是内疚到了极致。

“若是你实在觉得对不住我母亲的话,不如直接去下面日日跪在她面前忏悔祈求原谅吧?”

萧策安拉着时穗的小手,抿嘴冷声道。

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还是算了,你这种人死后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怕是见不到我母亲,而且想必,我母亲也不愿再见你这种人,哪怕一眼,没准都会觉得脏了眼睛!”

原本他正拉着妹妹在旁边,看着对方的如丧家之犬般的下场,心里正感到痛快呢,可谁知他还偏要不知廉耻的扮出一副慈父爱子的样子来恶心他。

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他了。

“策儿你..?”

萧从云脸上满是惊愕,似乎没想到能听到这番话,他脸上慈父的神情还没收回去,此刻听到这番话,一时间又气又怒,表情跟变脸似的,好不精彩。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稚子了,你们萧家对我和我娘所作的一切,包括我娘的死,我全都知道,今日我之所以在此,并不是来与你相认,扮演什么父子情深的,而是想亲眼看着你死,好为我娘报仇!”

相比刚刚的冷静,此刻提到亲娘,少年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稍稍侧过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不愿再男人面前落了下乘。

萧从云没想到这孽障已经知道了真相,看来自己最后的筹码也没了,脸上也顿时没有了刚刚的慈爱。

“难道你想弑父?你可别忘了,就算我再罪恶滔天,可我终究是你的父亲,今日若你杀了我,难道今后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指摘吗?”

萧策安刚想说他不怕。

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跟萧兄和顾家没有关系,是本皇子看不惯你们萧家这么多年来的横行霸道和奸佞谗言,才特地求助了国公和顾将军他们。”

沈和砚一字一句的说道。

“九皇子?”

萧从云实在想不出,九皇子为何会和顾家的人搅合在了一起。

“既然你们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你们都去死吧!”

眼见大势已去,萧从云顿时如发了疯一般,打开手腕上的袖箭机关,一通乱射,似乎是想在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大哥,四哥小心!!”

眼见箭头往这边射过来,时穗的心脏仿佛都吓的停止了,一时间大声的呼喊着。

好在舅舅们反应及时,大哥更是在反应过来后,直接就抱着她一个飞跃,直接避开了。

“妹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四哥!四哥还没出来!!”

时穗想到四哥并不会多少武功,哪怕在军营里学了一年半载,可终究还是些防身的手段,自是没有大哥那么厉害的。

好在在危及关头,四哥曾经的赤卫及时赶到了。

“属下来迟,请主子降罪!”

为首的那人跪在地上,请罪道。

沈和砚看到跪在面前的六人,都是他半年前又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好在此时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起来吧,这一路上你们都辛苦了。”

他们能在此时赶回来,已经比他预期的提前了半天了,想必自收到他的信件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了。

他们都是母妃留给自己最后的暗卫,更是护着自己一路厮杀了出来,忠心无人能比。

“多谢主子宽宥!”

赤一抱着剑冷声道。

这厢有惊无险,可萧从云却被顾宴给当场制服,直接一剑插中胸口直接毙命了,

“爹!”

“你们竟然真的敢杀了我爹!!”

萧横看着倒地身亡的父亲,一时间又怒又恨,他抱着受伤的手臂,拖着中箭的腿想站起来,却终究无力,只能奋力的嘶喊着:

“你这个贱种!竟然联合他们一起杀害了父亲,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猩红着眼疯狂的叫嚣着。

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个任他背地里欺凌和辱骂的贱种,如今怎么骑在了自己的头上,这让他觉得无比的屈辱和难受。

“你在骂谁贱种!看来你还是没吃够苦头啊,来人,把他带下去,然后再好好的教育一下,记住先别那么快就弄死了!”

顾钰这个暴脾气,看到这个野种还敢大放阙词的谩骂自己的外甥,当下就忍不住心中的火气,势必要给眼前的人一个教训。

萧从云已经死了,这下妹妹总算能安息了。

不过萧家剩下的那些人,他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到时候再一个个的收拾也不迟。

英极殿中。

这里是沈焱的寝宫。

在控制了整个皇宫后,顾宴让心腹带人把守住英极殿的各个角落,并遣散了所有的宫女太监。

此时,时穗站在沈焱的床前,望着躺在**形同枯槁,一副行将木就的老人。

看那灰白的脸色,就知道是时日不多了,看来之前匈奴那边得到的情报是可靠的。

“阿肃,你为何要这样做,这些年朕待你不薄!”

沈焱躺在**,身体已经有些不能动弹了,满屋子都是药味,他只刚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臣为何宁愿冒被天下人口笔诛伐的代价,也要做这件事,难道陛下从未想过是为了什么吗?”

“难道你是为了你的女儿萧明菀?可那件事,贵妃说了只是一件意外,是你女儿想不开要服毒自尽,并非萧家有意加害于她。”

沈焱解释道。

“若陛下执意听信萧元瑶的一面之词,相信小女的死亡只是一件意外的话,那臣也无话可说。”

顾战肃无意在这件事上多辩解,因为毫无意义。

“臣为小女伸冤只是其一,臣此举主要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自从陛下那年把萧元瑶纳入后宫,萧家便势如中天,这些年来,萧家仗着萧元瑶的势,一手遮天,不知做出了多少黑暗的勾当和欺压百姓的事,可谓是磬竹难书,而这一切,都是陛下放纵的结果。”

“陛下,这天下并非是皇家的,而是百姓的,若陛下身居高位,却不能为百姓谋福祉,终有一日,就算不是臣,也会是其他人。”

说到此处,顾战肃便不再说话了。

“你这是大逆不道,朕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就地斩首!”

沈焱听完这番话,直觉龙威被挑衅了,怒不可遏的训斥道:

“若你现在收手,朕还能开天恩饶你一命,若不然,咳,朕诛你九族!”

“咳,咳咳咳...”

说完,竟是直接气到吐血了。

“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动怒,毕竟这继承人还未定下呢。”

顾钰在旁默默补刀。

“一年不见,没想到父皇竟是憔悴到了如此地步,都是儿臣的不孝,若不是父亲当时将儿臣差点赶尽杀绝,儿臣定每日侍奉父亲左右,为父亲煎汤喂药。”

说到赶尽杀绝时,沈和砚的眼里浮出满满的恨意。

要不是眼前的人的纵容和刻意授意,他的母妃根本不会死,还会活到长命百岁,到时候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

若非尚存最后一丝理智,他怕是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眼前的人给乱捅上一千一万刀,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你,你还活着?”

沈焱抬头看着面前还算熟悉的面容,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仿佛见了鬼一般不敢相信。

明明,明明那日暗卫来报,说是已经处理干净了的,怎么会?

“让父皇失望了,儿臣还好好的活着。”

沈和砚自然知道他心里此刻在想什么,无非是,自己当时明明已经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了,为何今日还会出现在此。

当时那件事,只是妹妹设的一个计罢了。

为了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妹妹特地选了一个身高胖瘦跟他差不多的尸体,还正好是毁了容的。

然后再稍微改装了一下,让面容跟他有六七分的相似,最后再让那尸体穿上他的衣服。

在那伙人再次追逐的时候,刻意让马受惊,让马车摔下了悬崖,顿时四分五裂,到时候就算那些刺客找到尸体,也辨认不出来到时候是不是他本人。

因此他才借此机会逃脱了追杀。

“当日你纵容萧元瑶害死我母妃,就该想到今日会是这种下场。”

“你,你这个...”

沈焱瞪大了双眼,颤颤巍巍的指着眼前的人,嘶哑的呼喊着:

“来人,来人!!”

“父皇,您别浪费力气了,现如今您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只要你写下退位诏书,并传位于我,我可承诺不杀你。”

“你,你休想!”

沈焱怒斥道。

“如果父皇实在不愿,那恕儿臣只好不孝了。”

“你,你想干什么?”

“儿臣不想弑父,不过若是父皇把儿臣逼急了,儿臣不敢保证。”

最后,怕死的沈焱还是亲手写了退位诏书,并传位给了九皇子。

“多谢父皇,父皇这两日先好好养伤,等儿臣处理好事情后,定会亲手挑一个好去处给父皇颐养天年。”

说完,便带着退位诏书和顾家一干人再次浩浩****的去了长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