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

“哈哈,精彩!精彩!还好我没错过这场精彩的戏啊。”

很快我就听清楚了这是谁的声音,严哥,严晟雷正一边拍着手一边从林子里走出来。

司机见我还傻站着,忙又冲过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定定地将枪口对着严哥的胸口。

“九尸爷手下果然从不缺人才,特别是这么年轻又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我一路追了你这么久,只不过想请教下你的名字,何必跑这么快呢?”严哥手里撑着一把黑色长伞,正是之前机场里中山装手上那把,黑伞很大,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严哥!”小顾刚想说话就被中山装用细剑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道,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淌下来,但他只是皱了下眉,我也可以看出划的并不深,中山装也许只是想警告一下他别说话,同时也警告严哥不要再靠近。

“你就是严晟雷?”中山装问道。

“呵呵,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用自我介绍了,但还烦请你也介绍一下?”

中山装没有说话,那司机却说话了:“严哥,好久不见。”

“呵呵,原来阿华也在啊,九尸爷最近可好?”

“托严哥的福,九尸爷身体还硬朗,不用多挂念。不过这位小哥的名字你也别问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不是九尸爷手下的人。”原来这司机叫阿华,他仍然紧张地用枪口对着严哥。

“哦?有意思,呵呵……对了,阿华,你能不能帮我和这位小哥沟通下,让他松松剑,放了我这兄弟?”

“严哥,你这兄弟叫小顾吧?你不知道他刚才差点在我脑袋上开个窟窿,就用这东西,那子弹尖儿贴着我头皮飞过,可把我吓惨了……”阿华手脚并用的比划着,那模样没显出一点害怕的神色,倒是看起来挺逗的。

“呵呵,真不好意思,小顾是我兄弟,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好吧,既然严哥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我让这位小哥马上就放了小顾,而马元庆跟我们走,应该没问题吧?”

“呵呵,没问题没问题……”

“咳!咳!”这时候我已经躲到了一棵大树下面,在那使劲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不得不假咳了几声,清清嗓子说道:“那个……你们尽管说你们的,不要当我存在嘛……我是观众……”

“哈哈,小马啊,你严哥我一路对你照顾不周啊,阿华是你九尸爷的老伙计了,接下来有他带你去见九尸爷,问题应该不大了,你就放心吧。”严哥转头对我说道。

“严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此刻我已经大致能猜出这几个人和老施的关系了,但我还是想确定下。

“呵呵,这个问题我就不和你说了,你要想知道的话,等会问阿华好了,他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我看看阿华,阿华却不鸟我,继续问道:“这么说,严哥你答应了?”

严哥看了一眼被挟持的小顾,说:“小顾的命都握在这位小哥手里,你说我还能不答应吗?”

“严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阿华忽然就把枪收了起来,一边往自己屁股后面塞一边说;“别人不清楚你严哥,但我阿华却是懂得分寸的。虽然我手上也有这么一把东西,但我知道这对你根本不管用,你都站在那里了,我的命也就握在你手里了,所以能不能带走马元庆,还是由你说了算。”

我心理一惊,这阿华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他手里拿着枪对着别人,竟然还能说自己的命在别人手里,这他奶奶的到底咋回事?

严哥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华给了中山装一个眼神,中山装迅速抽过细剑,像变魔术一样将那剑藏了起来,那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楚藏哪去了,只见他将小顾向前一推,小顾一个趔趄就朝严哥那边跌了过去,真想不到这中山装的力气这么大,随手一推竟然就能把小顾这样的人推到嘴啃泥。

小顾摔倒在地,抬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回头恨了一眼中山装,又看了看我,对严哥说道:“严哥,马元庆……”

严哥摆了个手势示意小顾不用多说,随后又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我看到他贴着小顾耳朵的嘴巴动了几下,但雨声太大,我没听见。

中山装已经开始往林子外面走,阿华见状也拽了下我的胳膊,让我跟他们走。

到现在为止,我能确定的是阿华、中山装两人是和老施一起的,他们也确实是来接我的,而严哥和小顾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没法确定,但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严哥和老施认识已经很久了,而且内里的关系似乎还比较复杂,至于具体怎么样我不想管也管不了,能见到老施和诗妹就是我目前最关心的事情,既然严哥也说了,阿华会带我去见老施,那就肯定是真的了,所以我也快步跟了上去,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等等。”严哥突然在背后说道。

阿华停了下来,我看到他的两条腿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你忘了东西了。”只见严哥将那把黑伞收了起来,然后一把甩了过来,妈呀,我眼睛花了吗?那伞就跟装了火箭推进器似的,在我眼前飞过,穿过重重雨幕和草木,最后直插进了50米开外一棵巨树上,我当场就石化了,这严哥他妈的是人吗?2012年伦敦奥运会标枪总冠军非他莫属!

“对了,阿华,那枪?”严哥甩完黑伞又指了指阿华的屁股。

“严哥,嘿嘿,小顾说这枪藏在我座位底下,那我也就留着了哈。”阿华拍着屁股,笑嘻嘻地说道。

“呵呵,那可不行,小顾没了这东西,可没法交代了,阿华啊,看在我的薄面上……”

“哈哈,好说好说,严哥我跟你开个玩笑呢,这枪当然得还给他。只是小顾啊,以后自己的枪可别再说是别人的了啊,演戏也不是这样演的,有空多学学你严哥,从不带忽悠人的,你看咱小马那样儿,到现在还被你弄得云里雾里的呢……”

小顾站在严哥身后,气得直瞪眼,但似乎又碍于严哥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没有说话。

这下我倒是完全明白了,枪是小顾的,刚严哥又说小顾没了枪就没法交代了,所以完全肯定他们仨就是自己所说的那个特派小组的成员了,而且根据刚刚发生的所有情景,我马上给他们几个人做了个厉害程度的分析:

小顾是一个级别,他能轻轻松松地将我整个人提在空中,但他在中山装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连中山装的出现都没察觉到就给捏住了命脉,然后严哥出现了,严哥并没有采用突袭的方式,而是撑着黑伞潇洒地走了过来,中山装挟着小顾全神戒备,阿华更是分外紧张,而且还说即使自己手里有枪对严哥也没用,管乐这点之前我还没弄明白,现在是明白了,严哥是个非常厉害非常牛B非常高端的人物,高端到甚至别人拿枪指着他都不管用,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真正出过手,只是甩了下黑伞,但那黑伞甩得也太神奇了,所以按照我的想法是,越深藏不露的人就越厉害,越厉害的人就越不轻易出手,所以我没法想象严哥究竟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想不通的是严哥既然厉害到神鬼莫测的地步,又为什么要放我们走,难道真的是迫于小顾被中山装挟持着么?而中山装和严哥打起来究竟谁厉害我也真不知道,我忽然有种非常想看戏的冲动,无奈的是两方人就这么散了,中山装从树干上拔下了自己的黑伞,阿华将手枪扔还给了小顾,我看了一眼站在雨中的严哥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傻不垃圾地挥了挥手当作告别,然后就又跟着阿华他们往林子外走去。

出了林子后,天色黑得很快,这雨却越下越大,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我身上这件皮夹克也早已完全湿透,几乎整个人都浸泡在了雨水里,手脚冻到快失去知觉。中山装撑着伞在柏油路上走得飞快,一开始我还小跑着想跟上他,顺便可以暖暖身子,但没想到这雨就跟我有仇似的,刚冒出一点热量马上就给浇灭,越跑越冷,我也干脆不跑了,从路边扯了一片脸盆大的叶子举在头顶,拖着冻僵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往前挪,阿华走在我前面,看我半天没跟上,又折了回来问我还能走不,我说我一整天没吃饭,肚子里面空空的,实在走不动了,你看看前面有没有地方可以躲下雨休息一下?

阿华抬头看看天空,说这雨一时半会还是停不了,前面两里路不到有个破棚子,你再坚持一下,到那里我们就休息,顺便给你弄点东西吃。阿华这么说,无疑给我提了下精神,两里路不算远,走路的话顶多也就20分钟。为了能早点避雨顺便休息,我甩掉叶子,又开始小跑起来。

但是才跑了没几步,就感觉脑袋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堪,耳朵里嗡嗡直响,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隐约听见阿华冲着我大吼你咋了你咋了?突然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我感觉好冷,越来越冷,耳朵里有声音传进来,似乎就在我周围,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我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似乎我的大脑已经下达了睁开眼睛的指令,但是这个指令却怎么也传达不到眼皮上面去,那眼皮就像不属于我自己似的,怎么睁都睁不开。又过了一会,知觉开始一点点恢复了,眼睛也能睁开了,但是四周仍然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黑暗就像沉重的幕布将一切笼罩,只有那铺天盖地的嘶嘶声不断划拉着我的耳膜。

随着知觉的缓慢复苏,我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似乎有什么东西将我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抽出自己手,往旁边摸索去。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我,包裹我的东西摸起来很粗糙,就像湿漉漉的树皮,不同的是没有树皮那么坚硬,而且这些东西在不断蠕动着,我又尝试着将身体从它们中间抽出来,但是裹得太紧了,腿脚根本用不上力气,努力了好几次,始终动不了。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在头顶上闪过,借着这一秒钟都不到的光线,我还是看清楚了,将我紧紧包裹住的东西不是什么树皮,而是湿漉漉的鳞片,那些鳞片在不断蠕动着,五颜六色,一条条手臂粗的蛇正抬着头部,嘶嘶地吐着信子朝我看。

意识到自己正被埋在蛇堆里的时候,我脑袋里一个激灵,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咬紧了牙关,拼尽所有力气想把自己从蛇堆里捞出来。然而腿脚实在太无力,胡乱扒拉了半天,一点动弹的迹象都没有,这些冰冷冰冷的爬行动物在我脚底、腿间、胸口、脖子处嘶嘶地游弋着,我越挣扎它们游动得越快。

黑暗继续笼罩,我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蛇向我游过来,一点一点地将我慢慢掩埋,直到全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下一个脑袋,恐惧感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

这些是毒蛇吗?只要一小口,我马上就完蛋,更何况是这么多的蛇?我就要被蛇海淹没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叫我,夹杂在那无边无际的嘶嘶声中,若有若无。

“元庆……元庆……元庆……”似乎是老施的声音。

我想回应他,大喊老施救我,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声来,然后又听到有其他人也在叫我。

“小马……小马……”严哥的声音。

“小马……小马……”小顾的声音。

“马元庆……马元庆……”阿华的声音。

……

难道他们都在这里?都被埋在了蛇堆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一下子所有人都埋到了蛇堆里?就在我已经忘了恐惧甚至快忘了思考的时候,上空又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又连续划过几道闪电,借着亮光,我看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恐怖景象:

老施、严哥、小顾、阿华、中山装、还有诗妹全都围在了我周围,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下面都不是人的身体,而是覆盖着湿漉漉鳞片的蛇身,就那么顶着一个个被雨淋湿的脑袋在叫唤着我的名字。

我被吓蒙了,说不出话来,定定地望着他们,这个景象太恐怖,太离奇,太诡异了,他们到底是蛇还是我认识的人?

老施的头颅忽然不叫我名字了,只听他幽幽地问道:“我的那些宝贝你看好了吗?”

我看看一旁顶着严哥头颅的那条蛇,只好摇了摇头。

“那你自己的宝贝看好了吗?”老施的头颅继续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疑惑地望着他,老施的头颅把目光转向我下面,说:“你的身体就是你的宝贝,你看好了吗?”

我赶忙低头一看,自己的脖子下面竟然也是一条蛇的身体!

这下,我整个人都崩溃了,发了疯般,不顾一切地扯破喉咙想张嘴大喊,却发现有一根黑黑的细长的分叉状东西从我嘴里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就在我歇斯底里发狂时,天空突然亮了起来,有一张巨大的脸从天上探下来,说:“马元庆,你他妈的做梦也能发疯啊?醒醒,快醒醒!”

我闻到了呛鼻的烟味,再次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阿华那张大饼似的脸正俯在我脸上,还有两只手在啪啪地拍我的脸,我一把将他手推开,坐了起来,说:“行了,别拍了,我醒了。”

“马元庆啊,你可把我吓坏了。”阿华见我醒了,挨着坐了下来,开始拨弄身前那一堆柴火,火苗蹿得不高,却烧的噼啪乱响。

“我昏过去多久了?这是哪里?”全身酸痛,脑袋还有点疼,我揉着太阳穴问道。

“一两个小时吧,唉……你别揉啊,把绷带给揉下来了!”阿华一把扯下我的手,我这才发觉,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了起来。

“我的头?”

“放心吧,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给你稍微包扎了下,不流血就行了。不过我说你这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这么细皮嫩肉的了?撞那么一下,头就给撞破了,再稍微淋点雨,就直接给淋昏死过去,也亏得有我在,否则没人把你背过来,准得死在大马路上!”

“阿华哥……我……”

“行了,别说了,你再躺着休息下吧。对了,身体上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虽然全身酸痛,脑袋发胀,没一个地方舒服的,我还是摇了摇头,生怕这阿华又嫌我没用。

火光将四周照的红彤彤的,我左右看看,明白过来现在这里应该就是阿华之前所说的那个破棚子,不过似乎还少了个人,于是问道:“中山装……哦不……那小哥呢?”

“谁?噢……你说阿飞啊,去找车了,待会就能回来。”

“阿飞?”

“对!他叫凌剑飞,年纪比你小,你叫他阿飞吧。”

“你跟他熟吗?他也是和老施一起的?”

“不太熟,可以这么说吧,现在他是和我们一伙的,不过以后我就不知道了。在这里我先给你提个醒,不要有事没事找他说话,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指不定就给你来那么一下,就有的你受了。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我来讲,你九尸爷是我……”

阿华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我这才发现棚子里又进来一个人,还是那身黑色的中山装,不过似乎已经干了。

凌剑飞摆着一张酷毙了的脸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车来了。”

这棚子里坑坑洼洼,坐得屁股生疼生疼,一听到车来了,我马上就蹦了起来,揉着屁股跟上凌剑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