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刘在白纸上留下了两个名字,男的叫顾南岗,女的叫鲍雪凉。

通过户籍人口查询得知,这两人是一对夫妻。不仅如此,两人的户籍信息后附录的犯罪记录一共有十七页之多,基本上都是他们一同实施的碰瓷扒窃犯罪。李石当即将电话打到了市局刑警支队反扒大队,让值班人员立即核实这两人的下落。很快李石就收到了相关情报:这对夫妇依然活跃在城西的永宏建材大市场,随时随地可以对其进行抓捕。

下午三点,此时正是建材市场最人声鼎沸的时候。店铺老板、装卸工人、货车司机、装修师傅,还有许多来此选购建材的顾客,来来往往,摩肩接踵。顾南岗和鲍雪凉瞄上的是那些驾车来的顾客。顾南岗会在司机发动车子的瞬间突然出现在车头,然后不知怎的就把胳膊给弄脱臼了,接着便缠着不让车主走。车主会下车理论、争辩。顾南岗先是耍无赖,不依不挠,到了要报警的环节,他便不再纠缠,掉头钻进一条小巷。等到车主回到车内,或早或晚,他会发现自己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或副驾驶座上的手包,又或是盘在挡杆上的沉香手串,甚至原本在后座上趴着睡觉的泰迪犬,不见了踪影。

当然,这些东西是鲍雪凉趁丈夫缠住车主的空当悄悄打开车门拿走的。她也不是稀罕泰迪犬,而是现在人们都不带现金了,他们便只能偷些能换钱的东西,以解他们对毒品日渐摆脱不了的渴求。也正是因为吸毒,他们两人都染上了艾滋病,所以几次被送进看守所后又因为这种会传染的病毒被取保候审,回到街头。

在李石的特批下,韩江雪跟我一起来到了抓捕现场。我对她反复交代:千万不要和这对夫妇有身体接触!”

韩江雪反问我:“如果我被他们传染了,你会和我分手吗?”

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由于这对夫妇对警察的脸很熟,韩江雪便自告奋勇,钻进她租来的那辆红色小车里打扮了一番。她再出现时,已经是一个裹着一身中国风大衣、挎着一个香奈儿玫瑰色小包、戴着一副大得有些夸张的墨镜的成熟女人。只见她从一家红木家具店内款款而出,穿行在忙碌的人群中,就像是一堆土拨鼠中出现了一只美丽的火烈鸟——这当然会吸引顾南岗和鲍雪凉的注意。

韩江雪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随手将那个香奈儿的包包放在了驾驶台上。这个动作就像一个信号,引得顾南岗从暗处快步走出。在韩江雪发动车子的瞬间,他一个翻滚将肩膀撞在左侧的后视镜上,随即号叫起来。

韩江雪下了车,瞅着顾南岗耷拉的胳膊没有说话,从大大的墨镜外看不出她有丝毫的表情,任由面前的男人继续在那里哭号。与此同时,鲍雪凉偷偷从车后方摸了过来,因为车窗是开着的,她甚至不需要拉开车门。她如探囊取物般将手伸进车内,拿起香奈儿的包包。她刚准备缩回手,韩江雪随即转过身,摘下墨镜,冷冷地说:“我最最亲爱的,你们这是要干吗?”

鲍雪凉瞬间愣在了那里,或许她觉得自己吸毒吸多了,听力产生了错觉,但面前年轻美貌的女子像是有强大的磁场,把她吸在原地动弹不得。

韩江雪笑着说:“我给你们准备了副手镯,就在包里。”

鲍雪凉犹豫着打开了手包,发现明晃晃的手铐正在包里面。鲍雪凉“啊”了一声,喊道:“老公,警察,跑啊!”顾南岗刚一拔腿,韩江雪便抬脚踹在他的腿弯上。顾南岗再想反抗时,埋伏在边上的警察已经冲了上来。其中也包括我,我不满地抱怨:“不是不让你和这两个艾滋病扒手有接触吗?!”

韩江雪呵呵一笑:“忍不住了呗。”

在两间审讯室内,夫妇俩绞尽脑汁都没有想起这个有香奈儿包包的女孩到底是谁。李石和曹大牙只得分别向他们提起了顾竹雪和马克刘的名字。昏昏欲睡的男人头脑还没清醒过来,但鲍雪凉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这个女人此时鼻涕横流,呻吟声越来越大,像是全身爬满了虫子。这当然不是悔恨的呻吟,而是犯了毒瘾,对毒品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李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将里面被碾碎的白色晶体倒在一张纸巾上,言下之意很清楚:若是你把当年顾竹雪如何被拐卖的事情说清楚,这些白色晶体就是你的了。

早已失去抵抗力的鲍雪凉全身抽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凡城矿务局下属一家幼儿园的保育员。有一个叫雪姨的女人经常会送来一些婴儿,让我先带着养一段时间,短则数天,长不到一个月。雪姨会再次出现,留下一笔钱后把孩子带走。我隐约知道雪姨在做什么,也试着打探过,但她只说自己是在做好事,还自称是‘送子观音’。我觉得不踏实,一直想拒绝她。

“后来,我认识了顾南岗那个死鬼。这个人除了长得还可以,没有一点本事,可我就是喜欢他的帅。他知道我在帮着寄养小孩儿,为了多赚钱,便鼓励我接着做下去。

“再后来,我发现雪姨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猜想她肯定是怀孕了。她来找我时并不是一个人,每次都有一个瘦男人陪在她身边,唯唯诺诺的,雪姨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又过了几个月,雪姨和这个男人回来了。看得出来,雪姨此时刚生产完。他们怀里抱着一对双胞胎女孩,雪姨让我挑一个养,还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了,说完还给了我十万元钱。那个时候,十万元绝对是一笔巨款了。我犹豫了,我能看出陪雪姨来的瘦子非常犹豫。可雪姨和那该死的顾南岗态度非常坚定。顾南岗收了那十万元钱,随手抱了其中一个女婴。之后,雪姨和瘦子就抱着另一个孩子走了。

“后来,那个瘦子回来过一次,提出要见那个婴儿,但顾南岗拦着没让他见。又过了几天,雪姨也回来了。她又给了我五万元钱,要我们搬家,永远离开这个小镇,还要我们承诺像真正的父母一样养育那个女孩。呸,真正的父母,她肯定不知道,五年后顾南岗就因为没钱吸毒,把那个女孩卖到了夜总会。”

“你之后再没见过那个叫雪姨的女人?”

“是的。”

“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鲍雪凉摇了摇头。

“那对双胞胎和雪姨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双胞胎是雪姨刚生下来的孩子。”

“瘦子呢?”

“我猜是双胞胎的父亲。”

“另一个女婴的下落呢?”

鲍雪凉摇摇头:“或许交给另外一对男女照料了吧。我觉得,对雪姨来说,那对双胞胎就是一对累赘。”

李石接连拿出傻大个儿画的素描和殡仪馆里那个死者的照片给鲍雪凉看:“是这个男人吗?”

鲍雪凉看了一眼,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石说:“那个瘦子叫朱大可?”

鲍雪凉咬着嘴唇说:“不,不是朱,是米,我听雪姨喊他‘姓米的’。”鲍雪凉舔了舔渗着血的嘴唇道:“领导,我什么都说了,现在能让我吸一口了吧?”

李石捏了一小撮晶体放进嘴巴,笑着说:“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从街上买来的冰糖,你会不会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