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币厚赐。
徐十九心头一凛,这时候司令部突然打来电话,莫不是计划有变?可爆破海军司令部的砍头行动已经开始了,就像射出去的箭再收不回了,若强行叫停行动,则很可能永远错失爆破海军司令部的机会,当下徐十九对独眼龙大喝道:“阿龙,走!”
可惜朱侠的反应也不慢,转瞬间他也回过味来,厉声大喝道:“慢着!”
徐十九厉声喝道:“总攻时间就快到了,炮兵8团、10团那边炮声一响,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闯入日租界了,此事绝不能再拖了,阿龙,马上行动!”
独眼龙看看朱侠,又看看徐十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司务长老曹巴巴地上前来,喘道:“大队长,参座,司令部电话。”
“阿九,先接电话。”朱侠推着徐十九便往大队部走,列队的团丁们面面相觑,已经跨上摩托车的谢狗子和高疯子也是表情纠结,做出从容赴死的决定原本就不易,现在还要让他们坐在这里等待,那种糟糕的感觉,直能让人疯掉!
不出徐十九所料,拂晓总攻的命令果然取消了。
“总攻可以推迟,砍头行动绝对不能推迟,必须按原定计划执行。”徐十九重重搁下电话,斩钉截铁地对朱侠说道。
“不行。”朱侠断然道,“上峰的命令是一切行动都推迟,包括砍头行动。”
“老朱,朱参谋长!”徐十九急道,“情况你不是不了解,阿龙的线人已经开着战地救护车从海军医院出发,无论砍头行动执行还是不执行,他都已经暴露,错过今天,我们恐怕就再没有爆破海军司令部的机会了!”
“不管怎么样,砍头行动必须推迟!”朱侠却根本不容徐十九分说,断然道,“这是张总司令的军令,更是领袖的意志,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张总司令的军令?领袖的意志?”徐十九摇着头,颓然坐回椅上,“淞沪抗战,还没开打我们就已经输了,输了……”
“徐十九,危言耸听了啊。”朱侠闻言颇为不悦。
“危言耸听?”徐十九惨然道,“参谋长,你又何必故作违心之言?
若此时开战,驻沪日军准备不足,首批援军更是舟车劳顿,我军还有机会一鼓作气将其赶下黄浦江去,若是等两日再行开战,日军早已将外围据点连成完整的工事链,那时就只能够逐屋巷战了,面对训练有素、准备充分的日军,胜算渺茫。”
朱侠不以为然道:“既便打巷战,我军未必就会输给日军。”
徐十九从抽屉里拿出《日本步兵操典》和《陆军大学步炮协同战术》两本书,又向着朱侠抖了抖书页,叹息着道:“你能帮我弄来这两本书,想必对日军也是有所研究,你觉得你们这些陆大军官能打过日本陆大的军官吗?”
朱侠反驳道:“日本军官在军事思想以及军事理论基础上,的确要比我们更加扎实,但是我们这批人全都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实战经验更丰富,双方是互有优劣,单从军事角度考量,胜负应在五五之数。”
“五五之数?”徐十九哂然道,“我说一句诛心之言,同等兵力、同等装备水平,你们这些陆大军官跟日本陆大军官对阵,十次会战能打赢一次,就该烧高香了!若是再考虑到上面对你们的束缚,你们恐怕连一次会战都赢不了。”
朱侠不悦道:“徐十九,请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正好刀疤、独只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朱侠便没好气地吩咐道:“老刀,你去把部队解散吧,之前一切都是演习,告诉弟兄们,上峰对他们的表现非常满意,尤其是谢狗子和高疯子,我会向司令部请求嘉奖的。”
演习?刀疤、独只手面面相觑。
8月12日拂晓,国军的枪炮声终于还是没有响起。
上午8时,大川内传七召集十几个步兵、炮兵、战车兵主官开始划分防区。
大川内老鬼子并不知道他刚刚逃过了一场死劫,这会正迈着他的罗圈腿,绕过长条形的会议桌,走到了张贴在会议室另一端墙上的地图前,然后以竹竿指着地图道:“步兵第3大队配备迫击炮第3中队、战车第3分队,警戒八字桥、沪杭铁路沿线。
步兵第1大队配备战车第1分队,警戒持志大学、虹口公园区域。
步兵第6大队、步兵第2大队配备迫击炮第1中队,警戒杨树浦一带。
步兵第5大队配备迫击炮第2中队、战车第2分队,警戒沪江大学、公大纱厂、海军俱乐部沿线。
其余各步兵大队、炮兵中队及战车分队,为总预备队。”
随着大川内传七的布置,一个接一个日军主官从座位上猛然起身,到最后全部十几个军官已经全部起立。
大内老鬼子又放下竹竿,表情严肃地说道:“诸位,冈本君好不容易才说动西方各国驻上海领事馆向支那政府施压,这才替我们争取到了两天的准备时间,我们绝对不能辜负冈本君的良苦用心,请务必用心经营各自防区。”
“哈依。”十几个鬼子军官啪地立正,猛然低头。
大川内老鬼子又扯了扯军装下摆,然后面向东方啪地立正,表情狂热地叫嚣:“此战,吾辈当以决死之意志、无上之勇气奋勇杀敌,当以支那人的头颅和鲜血,以及支那国的沃美领土向天皇陛下献礼,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
上午9时,独眼龙气急败坏地走进了十九大队大队部。
“大队长,参座,日军特务机关的便衣已经将我的线人抓起来了,虽然杜老板已经答应出面保人,不过我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还有我们藏在法租界内的炸药,也让日本人的便衣给找到,并且经由法租界的巡捕房查抄了。”
“什么?”朱侠脸色大变,“日本人的嗅觉这么灵?”
独眼龙郁闷道:“日本特工估计是从假报案中发现的端倪。”
徐十九叹息道:“别忘了日本人有专门的特工培训机构,五年前一二八上海抗战,我们吃日本特工的亏还少吗?”
朱侠又问独眼龙道:“炸药还能弄回来吗?”
徐十九再次叹息道:“参谋长,你不会跟你的领袖一样,直到现在都还对西洋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吧?醒醒吧,西洋人眼里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是绝对不会为了我们中国而得罪日本人的。”
朱侠再次哑口无言,因为他无从反驳。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朱侠刚刚通过军政部的同学得悉了今天凌晨突然取消作战计划的内幕,事情的缘由很简单,就是英、法、美等国驻沪领事馆通过上海市政府向国民政府外交部发了个照会,说是日方不希望事态扩大,建议将上海辟会不设防的自由口岸。
再没有军事眼光的人也能够猜得到,这必定是日本人的伎俩,朱侠不认为军委会总参谋部的高官们就猜不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可他们还是下令取消了作战计划,显然这是出于领袖的意志,领袖为什么这么做?显然是因为他对西洋人抱有幻想。
按徐十九的诛心言论,蒋委员长其实很清楚日本人绝不会讲信用,所谓将上海辟为自由口岸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最后日本人必定会变卦,西洋人也必定不会因为日本人的背信弃义而有实际上的制裁,最多就是口头抗议几句罢了。
可既便如此,蒋委员长也还是希通过这件事使西洋人对国民政府抱有愧疚之心,这样一来,等下次需要西洋人出面调解时,他们就有可能因为愧疚而心生同情,更有可能因为同情而做出倾向于国民政府的决定,不能不说,这真的很一厢情愿。
果然,独眼龙接着回答道:“大队长说的对,法国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已经放出话来,说要当着日本人的面销毁这批炸药。”
“销毁就销毁罢,既便不砍日本人的头,这仗我们也照样打,而且照样能打赢。”朱侠自说自话,给自己加油鼓劲道,“我就不信了,我们有四万万五千万人,更有谢狗子、高疯子那样不怕死的好兵,还拼不过区区一个小日本?”
“狗子哥,歇着呢?”新兵二瓜讨好地笑着,蹲到了谢狗子身边。
谢狗子冷冷地斜了二瓜一眼,没有理会,只是继续摆弄着手中的马克沁重机枪,二瓜却丝毫不以为意,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谢狗子,一边说道:“狗子哥,我可崇拜你了,换我就做不出这样的决定,我可怕死了。”
“滚边去!”谢狗子闻言大怒,一脚就将二瓜给踹倒在地。
拂晓前到鬼门关上兜转了一圈,直到现在谢狗子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二瓜的话倒像是在讽刺他怕死似的,听着格外的刺耳。
二瓜摔了个四脚朝天,却也没怎么生气。
一只粗糙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将二瓜从地上拽起,二瓜转头,却是另一个让他崇拜到不行的老兵——高疯子。
“这家伙就是个狗脾气,逮谁咬谁,要不怎么叫他谢狗子?”高疯子看看谢狗子,又和颜悦色地对二瓜说道,“你别理他就是。”
二瓜用力点点头,说道:“疯子哥,你也老崇拜你了。”
“有啥好崇拜的?”高疯子摇头道,“其实我跟谢狗子一样怕死。”
“不会,疯子哥你要是也怕死,国军中就再找不着不怕死的士兵了。”
“二瓜,你现在不懂。”高疯子摇了摇头,人哪有不怕死的,他们之所以自愿去炸小日本的海军司令部,是因为有着不得不站出来的理由,因为他们欠大队长一条命。
二瓜挠了挠头,有些好奇地问道:“疯子哥你这么和气,他们为啥叫你疯子?”
高疯子微笑着没有回答,旁边的谢狗子却忽然冷不丁地插进来说道:“若是你见过他发疯的样子,就不会这么问了。”